她不再犹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她并头地躺在江远峰的身旁,闻到浓郁的酒气和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她紧靠着他的身体,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与他同床共枕,她渴望了二十年,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而与她相伴的他却喝醉了,似无知无觉……
她抓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抽出手,给了她一个后背,依然睡去,还发出鼾声,她幽幽地叹息一声,柔声细语地道:
“我知道你是故意喝醉的,因为这样你就可以不理我……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一直苦等苦盼着你……我虽然和海盗王结了婚,而我却不是他的妻子。
“结婚没有五年他就遇害了,而他一直也没碰过我的身子,我还是女儿身,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我多么想今夜是咱们的新婚之夜,可是你竟喝醉了。”
说着欠起身,轻吻着他的面颊,呢喃道:“海盗王从大海里把我救了,我让他为我寻找你,我告诉他找到你后。
“我就答应他成为他的妻子,不然他永远别想碰我,否则我还要跳海。
“可是他没找到你却死了,我成了一个不是寡妇的寡妇……这其中原委都是为了你,我等了你二十年……可是今日相会你竟要匆匆离去,你知道我多么伤心!”
喃喃自语着,便悄悄流下泪来,泪水滴落到他的脸颊上,她于是去吮吸那脸上的泪球,又呢喃道:“我为你付出了二十年的青春代价,你难道陪我一夜都不能,你为什么非要喝醉不可啊!”
她轻轻地伸手把他扳过身,他没有醒,鼾声轻微。
她轻吻着他的唇,又抓住他的手按在胸前,娇语依依道:“你能不能醒一醒啊!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事派人找你为这么?你要是醒来我好告诉你呀……”
他没有醒来。她又道:“其实我想见你是一个原因,而更主要的是我答应了钟秋波,我知道她曾经发过毒誓,今生今世只嫁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袁崇武。
“她说你俩是当世两位大英雄,如果不能嫁给你们,她终身不嫁!她今年才二十岁,我昔年跳海时也不过二十岁。
“为了我的悲剧不在她身上重演,我答应她找到你,并说服你娶她,为了她二十岁的青春……也为了偿还你欠我的二十年的感情。
“我求你一定要答应她……我知道她会像我一样地爱你照顾你!有她在你身旁,纵然我死去我也放心了。
“所以,今夜我陪你同床共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就不能醒来么?你哪怕看一看我也好……”
他没有醒来。
她又开始吻她,抓住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抚摸……那只手动得越来越快,她的玉体一阵颤抖发出痛苦的喘息,松开那只手一头扎到他的怀里失声低泣……
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竟睡着了。
当她发出均匀的鼾声时,他睁开了眼睛……这绝不是一双曾喝醉酒的人的眼睛。
仿佛有这双眼睛的人也从来未睡过觉。
他伸手掖了掖被角,又轻轻拭着她脸上留下的泪痕,不由发出一声长叹……
窗透曙色,天将破晓。
苗彩玉猛地醒来,见他依然闭目睡熟,便心中涌起千般幽怨,万种委屈,猛的在他的肩头上咬了一口……
他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把被咬的肩头压在下面。
苗彩玉下床穿上浴衣,望着床上的江远峰娇喟道:“别装模作样了!我才知道你根本就没喝醉!甚至根本就没睡!”说完转身出了门。
江远峰缓缓坐起身,被咬的肩头还在疼,用手一摸,手上带着血……淡淡地自言自语道:“咬得好!”
然而,江远峰起床后便没看见咬他的人。
而是来了段明月与岳清风对他说,苗
彩玉有令如果他要离岛,海边已经准备了船送他。
送江远峰离岛返回的是一叶扁舟,划动小舟的是秋波仙子。
小舟在海面上缓缓向前,舟上江远峰与秋波仙子相对而坐。
秋波仙子优雅地摇着橹,目光平视,眼睛上云遮雾罩。
一张俊脸儿红扑扑,娇艳欲滴。她始终未说一句。
只因她的美目能表达千言万语。
江远峰也没有说一句话。
只因他心中百转千回,难置一辞。
沉默的小舟载着两个沉默的心。
目光偶尔一碰,那是心与心在私语。
天水茫茫,只有一叶小舟。
小舟上载着两颗不时撞击的心……
终于轻摇的橹停住了,小舟漂在海面上。
目光相接便谁都不再移开。
许久,秋波仙子柔声启齿道:“江大侠,记得我小时候学过一首歌,那歌词现在还在记得,要不要我说给您听一听?”
江远峰微微颔首。
秋波仙子遂低诵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吟罢,移开目光,兀自远眺,眸中憧憬之情浓郁,芳心溶溶。
江远峰轻声道:“这是汉刘向《说苑?越人歌》,但我记得其中的‘君子’当为‘王子’吧?”
秋波仙子收回目光,嫣然一笑道:“是我故意说成‘君子’的。”
江远峰淡淡一笑,道:“我幼时背过一首诗,待我诵与你听,看你能否知道是何名目。”
秋波仙子莞尔道:“我才疏学浅,略识之无,只恐见笑,但我还是愿意听的。”
江远峰遂吟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不两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筛筛。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秋波仙子略作思忖,微笑道:“莫不是《乐府诗集?白头吟》么?若我说得对,你再听我吟一首如何?”
江远峰轻轻一笑,道:“你说得不错。”
秋波仙子道:“那你就得再听我吟一首古诗了。”
江远峰道:“我愿意听你吟诗,也请你别忘记摇橹,否则这小舟何日能漂到岸边。”
秋波仙子笑道:“我若摇橹便不能吟诗了,本来记得不熟,一心两用,焉能没有错句丢词。”
江远峰道:“那我就先听你背诗吧,”
秋波仙子脸一红,明眸生辉,遂吟道:“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着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江远峰听罢道:“这是古诗十九首中的《客从远方来》。你还想吟什么诗?”
秋波仙子轻摇螓首,柔声道:“我不想吟诗了,我想送你一件东西,不知你肯不肯收?”
说着自颈上取出垂在内衣里的一枚精巧别致的胸盒,递到江远峰面前,柔情依依地道:“这胸盒乃家母遗于我,我视若生命。若大侠不嫌弃带在身边,以寄我心!‘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江远峰没有伸手去接秋波仙子递过来的胸盒。
接受这胸盒,就无疑接受了她的心。
“我很想收下这胸盒,”他注视着秋波仙子,缓缓地道:“只是我已经收下了一个女子赠我的画像,那个女子叫邢婉柔,我不想负她,尽管她与我分别数载,生死未明。”
秋波仙子缩回拿着胸盒的手,美目中泪光晶莹,柔声道:“我已经听会主说过……可是她有没有告诉你
?”
江远峰点头沉声道:“她告诉我了,是以我承蒙姑娘错爱,心中委实不安!还望姑娘明智,我一江湖武夫萍踪不定,更与富贵无缘,且年长于你二十岁,姑娘大可不必这般。”
秋波仙子道:“我只想知道有无机会罢了。”
江远峰道:“除非婉柔已不在人世……”
秋波仙子把手里胸盒揣入怀内,道:“我会等待的,我意已决,不怕等白了头发……”说完双手摇橹,小舟又向前划动。
江远峰微喟一声,正欲说话蓦地游目一顾,见不远处驶来两艘三桅帆船,斩波劈波正疾速地奔过来,遂道:“看情形这两艘船好像是冲咱们来的!”
秋波仙子瞥了一眼,轻声道:“这不是我们红巾会的船……也不像商船。”
两艘三桅帆船渐渐追上了小舟。
江远峰投目望去,心下一凛,淡淡地道:“是天地盟的人!他们是为我而来……”
江远峰认出来船是天地盟的人,只因他认出站在船头上的人。
在右首的船上站着地煞门执事呼延奇龙,身后隐约还站着他的属下那些飞刀索命鬼。
在左首的船上站着天地盟的四护法“八荒蛟”姚大鹏和五护法“冷面无常”西门英杰。两人身后也似站着几个人。
很快两艘三桅帆船追上小舟,并把小舟夹在了中间。
右首船上的呼延奇龙向下望着小舟的江远峰,扬声道:“江大侠,我们奉总盟主之命来请你去一趟云南!因为总盟主新接到平西王的命令,平西王责令我们把你送到昆明去见他。”
江远峰闻言一怔,脱口道:“你是说平西王吴三桂?”
“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平西王吗?我们天地盟就是靠平西王养着,他是我们的靠山!这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说话的人是“八荒蛟”姚大鹏。
江远峰恍然道:“原来你们天地盟千方百计要得到《用兵宝典》,是受平西王的指使?”
“冷面无常”西门英杰冷笑道:“难道你现在才知道?平西王早有称雄天下之心,得到《用兵宝典》将如虎添翼!明说了吧,天地盟五位护法有四位是平西王的属下,遣行天地盟一则帮助他们,二则暗中监视……”
江远峰微微颔首,又道:“假如在下不愿意跟随你们去呢?”
西门英杰道:“江大侠,你离开洞庭湖后的行踪我们一直了如指掌!所以选择到海上请你,这其中原由你应该清楚!”
江远峰自然心里清楚,这些湖匪人人都是水中蛟龙,他们人多船大,真的厮杀起来,结果可想而知……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拼,遂道:“我可以随你们去。快抛下一条绳索,把我们的小船拴在你们大船后面。”
西门英杰冷冷一笑,道:“好吧。”接着从左面的大船上抛下一条江绳,江远峰伸手接住。
西门英杰道:“江大侠,这条绳索是让你攀到大船上来的,不能拴小船。因为我们知道你的打算,等我们拖着小舟一靠岸,就没人能奈何你了!”
江远峰微微一怔,自己打算被对方一语道破,遂道:“好吧,等我攀上大船。”
西门英杰道:“你若诚心跟我们走,就先把宝刀扔上船来,你别想上船后制服我们!”
江远峰瞥了小舟上的秋波仙子一眼,如果自己不上到大船去,必定会连累小舟上的她,遂抽出宝刀一扬掷向大船,然后一拉手中绳索,身形借力掠向了上船。
江远峰掠上大船,松了手中绳索,脚一接触甲板,蓦地甲板翻转,将他陷入下去……
头顶传来一声冷喝:“成功了!快把那小舟撞碎!杀死这女子免得走漏了消息!”
身形下落似跌入一个船舱,船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且异香阵阵扑入鼻端。江远峰很快中异香昏迷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