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龙海川来到了嵩山圣武山庄。
这时是黄昏,带着血色,透出不尽的凄凉。
圣武山庄龙海川还是第一次来,但他想象中的圣武山庄就应该是这样,是以他并不感到惊异。
感到惊异的是庞峻峰。
只因他不知道龙海川因何而来。
“我想来看一看白露……”这是龙海川被接进山庄,见到庞峻峰时说的第一句话。
“我和白露一直希望你来……”庞峻峰的眼睛告诉龙海川他说的是真话。
“那天我没能来,我让胡长满……”龙海川咽下了下面的话,在庞峻峰这对诚挚的眼睛里他感到了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于是他带有几分掩饰地坐在椅子上。
“是的,胡长满来过了。他转达了你的心意,并说你的贺礼让强盗劫了去,我告诉他黄金有价,情义无价。白露也为你能派人来而高兴。
龙海川觉得脸有些热辣辣的:看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
这个酒鬼干的好事!
还说什么呢?
自己今天来是不是有些冒失?
还是自讨没趣?
人家夫妻和和美美,自己来算个人什么?
遂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不自然地一笑,道:“别听酒鬼胡说八道……”
庞峻峰连日来一直焦虑不安,只因他几天前派人化装成樵夫去了一趟崂山风月山庄,去的人回来禀告,风月山庄空无一人,冷冷清清,有几个住进去的猎人说山庄数日前遭到了清兵的袭击,死了好几百人……
他没有把这情况和妻子袁白露说,怕她惦念母亲水丽娘。
他知道岳母一些人有可能退到月明岛去,但是再不能派人去月明岛。
那是教规所不允许的,神武教内的任何人没有调遣不得擅自去总舵。
崂山的风月山庄本是遮人耳目的,但月明岛却是极秘密的教内大本营。
那么,龙海川可否知道教内的变故?
庞峻峰没有问。
他和龙海川不一样。
龙海川快人快语,脾气火爆,从来敢作敢为。
而庞峻峰则沉稳干练,城府深一些。
遇事也比较冷静。
所以他装出对教内变故一无所知,而且也只字不提,遂一边揣测着龙海川的心意,一边随声应和,出言得体而适度:“酒鬼虽然有时言过其实,但为人却不恶。”
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但龙海川听后心中却猛地一颤:莫非他知道了自己送炸药包的事情?
如此说是在暗示?
酒鬼不恶,是指有恶念的自己?当下道:“人之初性本善。其恶也都是后天教化的!”
顿了顿,望了望客厅门口,显得有些不耐烦,咕哝道:“白露怎么还不来?你不是已经让人去告诉她了么?”
庞峻峰说得很谨慎,他知道龙海川脾气火爆,一句话逆耳就会跳起来。
但是龙海川虽然性情暴躁,也不是浑不明理。
所以庞峻峰这么一说,心下暗想:反正白露已为人妻,自己痛失所爱,他庞峻峰没有洋洋自得也就罢了。
何必再胡搅蛮缠,惹大家都不愉快!
他们能知道愧疚也就行了。当下咧嘴一笑,道:“我来也正是这个心意!别让白露心窝窝
囊囊的!反正也……”
蓦地缄口,因为他看见了袁白露已经出现在门口……
袁白露还是他心中的那个样子。
只是她已不再属于他。
虽然她修饰过,略施粉黛,淡扫娥眉。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少妇的风韵令她比原来更具魅力。
明眸上似蒙上的了层薄雾,他感到了她心的遥远……
她修饰了,为他的到来而修饰么?
龙海川身不由己地站起来,望着袁白露,想笑但是没有笑出来,显得很吃力地道:“我想来看一看你……”
袁白露缓步走进,迎着他的目光,悠悠地道:“我们也一直希望你能来……”
还说什么呢?
龙海川心中一片茫然,心空落落的。
仿佛感到白露刚刚才走出自己的心中仿佛刚刚才失去她。
这正是他见到她时……
只因他的心中一直幻想着她还能回到自己身旁。
而此刻见到她时,他方知那是梦……
他转首望着庞峻峰,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该走了。我看见她很好……”
袁白露的眼睛湿润了:他来看自己,只为怕自己不好!
如果他没有对自己至深至切的爱他怎会怕自己不好……他并不怨自己,只怕自己活得不好!
庞峻峰微微一笑,道:“我说过,咱们要喝几杯的……”
龙海川摇了摇头,转首瞥了见袁白露噙泪欲落的幽忧情态,心中一颤:莫非她有什么不如意?
莫非她心中有何难言的委屈?
莫非她嫁给他原非本意?
莫非……心念及此,再也控制不住,遂道:“白露,你怎么了?你心中很委屈?”
庞峻峰皱了下眉头心说:“这是什么话?她心中委屈?岂非他是在说白露嫁给我并不幸福,还有许多不如意?”
换了别人也许会开口说什么,但是庞峻峰只是皱了下眉。
但是,龙海川竟无意看见了庞峻峰皱眉。
暗想:他如何要皱眉?
是觉得我的话逆耳了么?
哼!我爱白露才关心她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难道问一问也不可以?
她没受委屈因何见了我便泪水盈眶?
一定是有他在侧不好明言……
心念电转,又对袁白露道:“我来看你,就是怕你不好,你若心中有难言的委屈便告诉我!
“若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也说出来。憋在心里怎么好?”
袁白露含泪一笑,瞥了庞峻峰一眼,道:“我哪里有什么委屈,峻峰待我很好……只是见到你来心中高兴……”
龙海川释然地一笑,道:“那就好了。我也放心了,我该走了。”
转首一看庞峻峰。
当下一怔,见庞峻峰神色冷峻,面带不悦。
遂道:“庞兄,我相信白露会生活得很好,也相信你会好自待她……”
庞峻峰淡漠地一笑,道:“白露是我妻子我自然知道如何待她好,承谢龙兄关心,但别以为爱她至深的只有你一人……”
龙海川闻言一怔,脱口道:“庞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关心白露还有错么?我毕竟以前深爱过她,来看一看还有什么不应该么?”
袁
白露一见两人气色有异,忙笑道:“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可叹我无分身之术,只能择一而嫁……”
龙海川闻言登时冒火了,大声道:“白露,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来又没想夺走你!我也没有抱怨你……我不过是不放心来看一看!”
庞峻峰脸色越发地阴沉了。道:“龙兄,你说我说的话不对,不怪白露不该这么说,那么请教我们怎样说怎样做才能可你的意?
“我们也没说你要怎样,白露说自己无分身之术不过是表明对你的歉意和愧疚之心,你这般光火怎不令她心中难过?”
龙海川见庞峻峰脸色冷漠,出语锋厉。
心道:你想干什么?
冒火了?
还不是因为我来心里不舒服么?
我还没冒火,你却冒火了!
你不管白露已有所爱,夺走了她,反过来得了便宜却卖乖!
当下漠然道:“庞兄,白露是你的妻子,但是在此之前她是我的意中人,我有句话想问她,你是否介意?”
庞峻峰冷冷一笑,道:“用不用我回避?”
袁白露见两人越说越僵,急忙道:“峻峰,让他说吧,你不用离开……”
龙海川道:“白露,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嫁给他而不嫁给我?”
这句话,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气氛里,龙海川无法说出口。
但是既然庞峻峰老实不客气,龙海川想自己也就没必要保持沉默了。
袁白露浑身一颤,脸立即变得苍白。
她是最怕龙海川找上门来问这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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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幽幽然叹道:“因为我爱你,我觉得已不配做你的妻子,既然不能嫁给自己爱着的人,那么明智的选择就是嫁给爱着自己的人——峻峰他爱我,我也相信他会好自待我……”
如果袁白露说她不爱他,或者说已经不再爱他。
那么龙海川连一句话也不会说,转身就走,她已不爱自己,那么她的好与坏也与自己无关她不嫁自己也情有可原。然而,她却说……
“我嫌弃了你么?我几时认为你已经不配做我的妻子?”
又一指庞峻峰,“他爱你,可是我就不爱你么?你想到过我么?他会好自待你,可是……”
龙海川气极生怒,一屁股坐回椅子。
庞峻峰见了,冷冷一笑,道:“龙兄,我娶白露,虽心中对你愧疚,但是话说回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挽救了她,我正是用自己的爱温暖了她那颗受伤的心!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也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龙海川真的跳起来的。指着庞峻峰冷冷一笑道:“你!你!好!很好!你们都没有错!你们都是天底下最好最没错的人!”
猛地转身注视着袁白露:“你说你爱我,是不是?你知道我爱你,是不是?”
袁白露眼泪流下来,咬着嘴唇,轻轻颔首,哽咽道:“你们……别这样好不好?”
龙海川一字一吐地道:“白露,你回屋去吧,我走了。”
袁白露一怔,脱口道:“你走?为什么……我想送一送你……”
龙海川叹道:“我不忍再看你流泪,你若不走,我无法走出这个门……”
袁白露转身疾步奔出门去,门外响起抑制不住的哭声,渐渐远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