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被诬

唐风一边打斗,一边注意着下边客栈内的动静。流云教众各司其职,不忙不乱,想是平日里见得惯了。

正焦急间,“砰”的一声,客栈大门被撞开了,玄月带着四大门派弟子闯了进来。

唐风大喜,喝道:“玄月,地字二号房!”

绝书生冷哼一声,不再看两人缠斗,转身欲跃入院中,唐风哪里容得他前去拦阻,一个“移形换影”拦在他身前,招数一变,攻向他的要害,迫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战。唐风只缠着他不要拦阻玄月等人救人,两人剑来扇往,又斗在一处。

水云竟也不上前夹击,冷笑道:“让小弟瞧瞧绝护法如何擒了这小子!”

轩辕见玄月已与流云教众打斗起来,也不管唐风是否能应付了两人,纵身跃下,与玄月并肩对敌。

绝书生的内力极为阴柔,每每剑扇相交,一丝阴寒竟透过宝剑和手臂渗入体内,需运功相抗方能化解。时间一长,唐风渐觉吃力。

他心下暗暗着急,幸好这流云教两位护法似乎颇有嫌隙,否则若水云上前夹击,自己可不知能支撑多久。这时客栈内一片混战,几十位流云教众人数虽多,却都功夫平平,哪里及得上这些武林正宗弟子,转眼被砍伤了十数人。

四派弟子冲进房去,见敬一道长等四人不能行动,便背负了出来。

绝书生眼见四大门派要救了人去,大为着急。此次行动是他负责的,倘若让人跑了,扰了教主的千秋大计,可无法交待。转头见水云仍在一旁闲闲站着,也不出手相助,不禁发起狠来,攻势顿如疾风骤雨一般。高手相争,哪里容得半分退缩,一时迫得唐风如风中之烛,不堪其力,无奈之下,只得全力防守,不一刻已气息不匀。

水云瞧着唐风竟能与绝书生斗到百十招去,心下暗暗忌恨,忽地抖起软剑,如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地刺到唐风背心。

唐风背对着水云,刚缓了口气,暗自调息,忽觉后心一痛,立即收紧背肌,拧身避开要害,任剑气裂开棉衣,划入背脊,血瞬间涌了出来。

绝书生眼见自己占了上风,水云这才上来偷袭拣个便宜,更是着恼。他虚晃几招,将唐风引到一旁,喝声“先劫人”,撤身跃下房顶。水云鬼魅般欺了上来,一掌拍上他的胸口,唐风借势勉力退后,仍是受了他三分力道。后背剧痛,前胸又遭重击,气息溃散,一时无法凝聚。

绝书生展开身法,转眼点倒了几位少林弟子,拦下玄真大师。玄月方待前去救援,却被水云缠住。

唐风知道己方无人是绝书生的对手,眼见事成,却要功亏一篑。他一咬牙,飞身而起,如大鹏展翅扑到绝书生面前,手中长剑一轮猛攻,回头大喝:“快走!”不一刻功夫身上又多了几处血口。

玄月见他不支,心中大急,却脱身不得。

幸好此时四大门派众人占了上风,撤出客店,护着伤者离开。清虚道人大声叫道:“唐大侠,咱们得手了。快退!”

唐风正奋力苦撑,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忽觉全身脱力。眼见绝书生的折扇敲到肩头,挥剑相隔已毫无力道。

扇骨的利刃已划破衣衫,却被旁边飞来的利剑挑开。原来,玄月看他遇险,不管不顾扑过来救了唐风。轩辕拼力替她拦下水云的攻击,大喝一声,剑花点点,将水云逼退两步,也奔过来相助。

玄月扶住摇摇欲坠的唐风,抖手抛出两颗霹雳火弹,喝声“走”,趁着烟雾,与轩辕两人挟起他,疾奔而去。

绝书生拦住要去追击的水云,道:“人都救走了,还追什么?”他瞧了眼水云,冷哼一声,“水护法今日功劳不小,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这就回总舵复命吧。”

水云抖手收了软剑,道:“这人是华山派唐风,想来绝护法是识得的吧。我又怎能对他下死手!”

“唐风?似乎——”绝书生沉吟着。

“那日来过摩天崖的,和绝护法交过手。”

“是了,是孙倩瞧上的小子!这便好交差了!”绝书生邪邪一笑,水云也陪着阴笑,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 ☆ ☆

玄月让轩辕背负着唐风回到客栈,四大门派受伤的诸人都已经上药包扎停当,正等得焦急,见唐风受伤回来,忙帮着扶到榻上。众人连声称谢,大赞华山大侠,勇救各派高手;继而又群情愤愤,直骂何方鼠辈,竟欺到四大门派的头上来。

玄月见唐风脸色苍白,勉力应声,心头暗怒,稽手道:“诸位请回,贫道要给唐掌门疗伤了。”大伙儿这才醒悟,纷纷告辞。

峨嵋派的厉云珊见屋内没了旁人,将师门伤药递了过来:“给唐掌门用吧,我师父命我送来的。”峨嵋“活肌膏”是外伤圣药,玄月见了大喜,连声道谢。厉云珊红着脸不作声,行礼跑出门去。

玄月命轩辕在房中多烧上几个火盆,煮上热水。撕开唐风后背的血衣,玄月轻轻抽了口气。深长的剑痕几乎贯穿了整个后背,血水染红了大半衣衫。

屋内火盆烧得极旺,轩辕脱了棉袍,卷起袖子,将一块块纱布在铜盆里烫过,盛在托盘里端了过来。

玄月感觉到脊背渗出了一层薄汗,可她的手却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抖。取出随身的医包,挑了一枚弯弯的银针出来,递给轩辕在火上烧过。

“玄月,屋里热,除下棉衣吧。”轩辕上前帮她解下外衣,拉起袖子拭了拭她额角的细汗,握住她手臂凝目注视,“你是最好的医者!玄月!”

心头一暖,她忽然想起当年师父告诉自己的话,“玄月,惧由心生。用心做好你能做到的一切,余事,但听天命。”她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气息渐渐平和下来。

洁净柔软的纱布刚触到患处,指下的肌肤惊颤,肌肉不由自主紧紧绷了起来。玄月柔长的指在伤处四周轻轻滑过,柔声道:“唐大哥,你放心,我能行。”

“是。”唐风应声,全身慢慢放松下来。

清洗了伤处,用上麻药,玄月用银针将裂开的刀口细细缝合,最后厚厚敷上峨嵋派的“活肌膏”,用完了一整瓶。她心中暗想,明儿定要再去讨些来。层层包扎了伤口,查看其余几处都是轻浅的皮外伤,这才放下了心。

“唐大哥,这几日你就在屋里静养,不要出去了。”虽是没伤筋动骨,可伤口太大,失血过多,还是需小心静卧,以防撕裂了伤处,对身子恢复不利。

“是,玄月师父!”唐风答应着,抬头望着她微笑,“这客房是你帮我定下的吧?”

这时,轩辕端了药过来,玄月拉过一个小凳坐在榻旁,嘻嘻笑道:“是啊,这镇上的客栈家家客满,寻个合适的落脚处可不容易。你早猜到是我么?”自己忍着没露面,却没想到唐风也不细究,坦然住下了。

“到底是小孩子脾性!我先前不知,但想着这人既是付了银子总会露面,所以并不担心。”唐风接过药碗来饮下,眸中尽是宽容的笑意,却没看到一旁的玄月已变了脸色。

小孩子脾性……原来在他眼中,自己仍然只是个小孩子!也是,自己原是比不得人家娴雅高贵的闺秀行止。玄月垂目起身,淡淡道:“唐大哥歇息吧,忙了一晚,天都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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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陪着玄月回房,这一晚折腾,人人都疲乏至极。玄月仰面倒在榻上,摆手道:“熄了灯,你去歇着吧,明儿晚些起来,好好休息。”

看她小巧的靴子在床边摇晃着,轩辕犹豫了一下,上前要帮她脱了靴子。玄月起身推开他笑道:“我自己来。”

不知触到了哪里,轩辕痛哼一声,捂住了手臂。

“怎么了?”玄月抬头,发现他左臂一片血红,惊道,“轩辕,你也受伤了!对不住,我刚才没看见。”

轩辕苦笑,她眼中自始至终只有唐风一人,哪里又会看到自己。若是唐风遇险,自己便是血溅当场,她也不会看上一眼吧……

玄月用剪刀小心地剪开衣袖,因为时间长了,血污的衣服已与伤口沾在了一起。她只得用温水一点点洇湿了揭下,轩辕仍是痛得哆嗦。

“唉!你受了伤怎么不早说,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活肌膏也没了,勉强用我的药吧。”玄月手中不停,絮絮叨叨地责备着他,到底有些心疼。

“我就爱用你配制的药膏。”轩辕笑眯眯地看着她,心底慢慢升起了暖意。

第二日早,唐风便要到各派居处探望解救出的几位高手,玄月也不相劝,扶着他先去了武当派的居处。清虚赶紧将他让了进去。

进门一瞧,敬一道长竟还卧在床上,唐风不禁一愣:“道长受了伤?”

敬一道长曾来过华山,与他也算相识,摇头微笑:“无妨,是软筋散。十二个时辰便能化解。”

唐风闻言放下了心,笑道:“道长无事就好,好好歇息,在下再去探望另外三位。”

“唐掌门请留步。”敬一道长唤道。

唐风心内暗叹,该来的还要来,面含微笑,转过身来,“请问道长有何吩咐?”

敬一道长盯着他问道:“岳掌门不问我们是如何被擒,是何人所为么?”

唐风昨日寻思,华山派与流云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要让江湖上知晓了,华山在中原武林将无处立足,因此,他决定将流云教的事情暂时隐瞒下来,倘若木空另有行动,再作道理不迟。可敬一道长直接问出了口,他反觉无法回答,道:“在下只怕打扰了道长。”

“呵呵,听说唐掌门昨夜派了人去盟主处求援,盟主因何没来?”

玄月上前行礼:“昨日贫道先去了盟主府,请府中总管禀明事态,可盟主府并无人出面相助。”

唐风松了口气:“此事在下也不知晓,正想探望了几位,这便去盟主处问个究竟。还请道长派一位师兄随在下前去,也好向盟主禀明经过。”

敬一道长点头应允,命清虚道人同去。唐风拱手辞出,敬一道长没有再留,只蹙眉盯着他的背影不语。

清云道人近前,低声问道:“师叔是否对此事有所疑问?”

“疑问?不少啊。”敬一道长喃喃道。

唐风又去问候了另外三人,也都是服了软禁散,行动不便,好在都愿意派门下弟子替他说项。回房整束停当,玄月放心不下,偏要跟着同去。唐风只得嘱咐她入了盟主府不能说话,玄月答应下来。

唐风与武当清虚道长、崆峒赵昆、少林虚元、峨嵋厉云珊一同前往盟主府。大家都知晓了此事,有人敢在武林盟主身边劫掠四大门派中人,十多日寻不到踪影,华山派着人求救,洛沧海居然不闻不问。要这样的盟主又有何用?一时人人不满,都要找盟主讨个说法。

清虚道人道:“明年便又是两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咱们便选唐掌门为盟主。”众人轰然叫好。唐风不愿事情闹大,只劝几人如实给盟主禀报就好,自己前去,只为了还华山派一个清白。

玄月暗中撇撇嘴,心道你华山派与魔教本就是同气连枝,还有清白可言么?

洛沧海端坐正位,一脸肃然。几人见了礼,分两边坐下。洛沧海冷冽的目光在每个人面上扫过,问道:“今日四大门派和华山派一同来此,所为何事?”

这几人都是各派中的晚辈,第一次这般近地坐在盟主身前。清虚在路上大声喝骂,这会儿见了盟主的面,手脚发软,再也开不了口。再看另外几人,在洛沧海的锐目注视下,也是人人噤声了。

唐风只好站起身,恭谨地道:“洛盟主,华山唐风今日来此,是想禀明盟主,我华山派与流云教各不相干,并未结盟。”

“哦,这等小事倒劳动唐掌门亲自来解释了。”洛沧海语气冷淡,似乎并不相信。

唐风头一次得盟主这般冷言相待,心中有些诧异:“盟主可知,昨夜我寻到失踪的四大门派高手的踪迹,立即派人通知盟主和四大门派,全力相救。”

洛沧海眼光扫视,瞧得清虚等人低下头去。他微微一笑,道:“敢问唐掌门,四大门派中人失踪十多日,怎么你一来到巫镇便发现了踪迹?”

“这——”唐风不愿玄月扯上干系,只好说道,“是一位朋友发现了贼人的行踪,我入夜便去探看,方才有机会救了几位。”

“哈哈哈——”洛沧海纵声大笑,“唐掌门这般说法,谁人能信!华山派岂不是堪比六扇门神捕了!”

唐风知道他是故意刁难,但事关自己师门秘密,好歹忍了下来,对他的质疑只作不知,道:“此事我华山派不敢居功,只望盟主能体谅唐风的一片苦心。”

洛沧海没答话,只拿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半晌转过头,指着清虚等人道:“你们哪位给我讲讲昨晚的情状?”

四人面面相觑,峨嵋厉云珊见唐风受盟主责难,有心帮他转圜,强自壮着胆子站起身,施礼道:“禀盟主,唐掌门所言非虚。昨夜小女子亲身体验,历历在目。”

“讲!”洛沧海语声平淡。

厉云珊转目瞧见唐风鼓励的笑颜,平了平气,将昨晚恶斗的情状描述出来。复述完毕,厉云珊转头朝唐风一笑,心道: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洛沧海沉吟片刻,问道:“唐掌门,听说这劫匪中有两个贼人武功都高过你,如何能被你等救了人出来,难道你们是旧识么?”此言一出,清虚四人齐往唐风看去。

他这话极是狠毒,唐风强摄心神,回道:“盟主明鉴,那些强人哪里是四大门派高手之敌。”

洛沧海冷笑一声,道:“你华山派的是非不是谁人一句话就能定下的,江湖上自有公断。若是并无此事,我自会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几人出了盟主府,闷头疾走,都不言语。眼见到了客栈门口,清虚道人憋不住了,问道:“那个,唐掌门,这些贼人,你识得么?”

此言问出,赵昆、虚元、厉云珊都转头看向唐风,等他回答。

玄月方才在盟主府就想跳起来和洛沧海理论,这会儿眼见着几人都是不信,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道:“各位以为唐掌门拿自己的性命与四大门派开个偌大的玩笑么?”

几人想起昨晚的艰险都略感惭愧,转身各自回房去了。厉云珊推开房门,回身看了看唐风,轻声道:“唐掌门稍安勿躁。事实终究是事实,谁也抹煞不了。”说罢转身进了屋。

唐风苦笑,厉云珊只道自己是受盟主误解而苦恼,却不知……这流云教和我华山尽是旧识,又如何能抹煞这事实呢?

玄月见他脸色不好,知道他定是心中纠结,也暗暗替他难过。她轻轻咬住唇,心头怦怦跳动,终于慢慢伸出纤纤柔荑,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