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渐行渐远
简如风一路风尘回到府中,顾菲烟便迎了上去,一身桃红锦缎宫裙,外披白裘小夹袄,发上缀饰点点白绢花瓣,眉心处画了桃花妆,眼角桃红的斜柳上勾,妆艳如新妇,举手投足若狐媚妖灵。
“用过晚膳了么?”顾菲烟亲腻地挽上他的手臂,媚眼如丝地瞧着他。
“不曾,想赶回来与你一起用膳。”简如风牵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进了堂,丫环上茶,简如风这才发现,宅子里新添了不少年轻娇美的丫环。
顾菲烟眨眼,“这是我向嫡娘求来的,比那两个妇人懂规距,以后两个留在厅堂,一个留在我们寝房,方便夜里使唤。夫君,烟儿这样安排可好。”
简如风不置可否,只轻笑地啜了一口茶。
两人携手回寝房,简如风看到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寝房里淡墨芳芳,不由笑开:“在学字,让我瞧瞧。”
“不许!不许!”顾菲烟粉脸一烫,嗔道:“我只是看广元斋的先生字实在好,所以学着描两字,你会笑我的。”
“不敢!”简如风煞有介事地朝着妻子一揖,“我怎么取笑妻上大人,来,让为夫观摩观摩。”
顾菲烟这才琵琶半掩面地将一张请柬递给他,指尖划过简如风冰冷的手背时,眼底带了微不可见的惶然,连声音都轻了下去,“不好,也不许批评人家。”
简如风看到请柬上赤金的十一个字“嫡妻顾菲烟携男妾姚夜辰”时,嘴角的笑凝固住,抬首,眸光绵绵落在她的脸上,没有开口,但他眼底除了失落外,她再也找不到别的情绪。
悲怆无声萦上她心头,在蒙山之上,她若随着姚冰凝一起落入悬崖,就算死了,她也落得个清清白白,无怨无悔——
可世间没有如果,
她轻问自已,收手么?现在还来得及!
不,既然生不如死,那有何惧、何求、何……。爱!
腐败、恶念、仇恨一旦在心头滋生,恶蛆会迅速漫延至全身,食光每一寸鲜活的血肉。
遂,薄笑从唇角绽开,“我已托人看了日子,就定在一月二十七。因为宴席请的都是贵人,所以,烟儿找了戏班子的杂耍艺术来表演,节目的单子这几天就能下来,届时,再给夫君过目。”
请柬在简如风去南诏时开始派发,顾菲姻以新府男主人简如风的名誉,广发请柬,几乎宴请了丹东帝国所有的仕家阀门,并委托素月公主,将请柬呈到了帝王面前,邀请他们当晚申时参加简宅的乔迁喜宴。
指腹反复摩娑着请柬边缘那烫金的桃花烙印,良久,将请柬放到桌上,简如风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言辞流露出几分怜惜的意味:“移住新宅后,府上的开销会大些,我这次跑了一趟南诏,倒卖一批药材,加上收了以前的欠的银款,总共有一千多两,你拿来家用。”
她无声接过,垂首,心脏象缺了一个角,血滴滴嗒嗒地流出。
简如风握住妻子微颤的手,声音越发放柔:“以后,我一个月会出一趟远门,你是我的妻子,家里的帐房交给你管。”
顾菲烟咬住唇瓣,眼泪渐渐浮出,强行忍住,“我不会……”
“我教你,不难学,你学会后,有兴趣也可以管管几间药材铺,这些年药材铺收入都不错。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
泪珠儿终于落下,她别开脸,咬牙恨恨道:“我没兴趣。”
“烟儿呀……”简如风眉目染上几分倦意:“你究竟要什么,只要我能给,只要我能做到,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但有些事和人,你别碰,我怕……最终连我也护不住你!”
顾菲烟轻轻点头,走到桌边,拿起请柬,神色突然变得很平静,她眼中有忧伤,可却没有丝毫的脆弱,“夫君,我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你现在睡在我的身边,却连碰我一下都不肯,你……”最终那一句“你是嫌我脏”她生生咽下,吐出时,成了脆生生的笑,听得连她自已也感到毛骨悚然。
“烟儿,不是……”他说出实情死灵侵身之真相,只徒增她的恐惧。
“别解释——”顾菲烟却猛地嘶喝住他,含着泪缓缓地对他摇首,一字一句轻吐,“你对我太多、太多、太多的承诺,我知道你也尽力,我不怪你,但你别对我解释是什么,因为我知道,最终的结果都一样。”
是!最终的结果都一样!简如风无声一叹,搂住妻子,轻拍着她的后背。
顾菲烟眼睛迷离抬首看屋顶的黄梁,看了太久太久,仿佛觉得那里有一根长长的白绫从梁上滑了下来,在空中飘荡,仿似在向她招手,她哀鸣一声,将脸埋进简如风的怀中,再也抑不住地悲泣:“如风,如风,我难受,我难受极了……”
她想把心中的委屈全说出来,可张不了口,这是她种下的恶果,是她先弄伤了她和他之间情缘,移情别恋。
她只有紧握在袖下不断颤抖的双拳,只有把指甲深深陷入血肉里,让它刺刺地疼,她才觉得心里的痛会减了几分。
“烟儿,我在,你告诉我,要我做什么。”
她摇首!除了流泪外,再也不开腔。
那一夜,她在他怀中,哭湿了他整件亵衣。
第二日,简如风哪也不敢去,想在家中陪伴她,但顾菲烟却每日辰时不到就带着两个新来的奴婢出门办差,直到晚上近酉时末才回府。
而且,连着几天,都是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简如风问她话,她只轻飘飘一句为了乔迁晚宴的事,具体她不愿详说,对顾容月也谈了许多,偶尔抱几下,就借口累,不愿再抱。
顾容月在此之前全是顾菲烟在带,这般大的婴儿突然失了熟悉的怀抱和气息,开始哭闹不停。顾菲烟嫌他吵,简如风便沉默地抱着儿子去客房睡。
他每日帮儿子沐浴,早晨抱着顾容月在小院里晒半时辰太阳。午时,给儿子喂食,陪他睡午觉,培养他睡觉的规律。
他始终如一,尽管心里知道,顾菲烟已渐行渐远。
五天后中午,趁着顾容月睡着之际,简如风去了一趟药庄,把这次去南诏进货的情况跟店里的掌柜详细说,让他及时储存一批药材,他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后,再出一趟远门。
换了大宅,养了一群可有可无的奴婢,府上的开支膨涨。
尽管丹东帝王所赐的金银足够让他一家挥霍半生,但他想靠自已的双手养活妻儿。
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如何扩大经营,看看能否将丹东的药材拿到东南方,大魏郡扬州那一带贩卖。
只是眼下的顾菲烟的情绪让他太过忧心,加上顾容月身体特殊,移居这里半年,不见成长,先前两个仆妇是他亲自把关雇用,只要不抱出府外,倒不担心什么。
但府里添了新人,人多嘴杂,防不胜防。
加上顾菲烟性情大变,疏于照顾儿子,让简如风无法下定决心是否成行。
一月二十二日,丹东帝国的皇城天空罕见地飘起雪花,雪片很稀薄,天空笼着一层透明飘渺的水雾,简宅前院一株老梅树一夜之间开了花,空中回荡着余散萦绕不去的梅花微香。
丹东气候温暖,一年四季桃花不败,但梅花不仅难养,就算养活,也是几年才能开一次花。
简如风吩咐仆妇在梅花树下放一张摇椅,铜盆里烧足白碳,备了花生米和玫瑰糕,再暖一壶上好的黄酒。
而后,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顾容月坐在摇椅中,任稀稀落落的雪花飘过寒梅落在身上。
“宝儿喜欢么?这是雪花,爹小时候就遇到过一次。那一次,你祖母病得很重,爹背着你祖母走了二十多里的路找郎中。”看着怀中恬静的粉嫩小脸,乌溜溜的漂亮眼睛那般纯净,简如风难得展颜一笑,雪花从眼前飘过,朗目中潋潋流动着点点碎光,“宝儿,很快的,爹会牵着你的手,带你去城皇庙看木偶戏,带你骑马,教你读书,写字。”
他捻下一枝梅,在顾容月眼前轻轻晃,“这是梅花,宝儿喜不喜欢?它比桃花香,是雪里傲骨,只有在寒冬它才肯绽放,就象我们的宝儿,以后,一定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等爹不在人世后,宝儿替爹照顾娘亲,好不好?”
他身体阴灵不散,只怕难熬而立之年,那时,他的妻儿……。
“爹呀……如果等不及宝儿长大,爹把你托付给那坏蛋行不行,那个人虽不好,但看在爹的份上,他会好好对宝儿,以后,等宝儿长大,就来看爹,让爹看看我们宝儿。”
顾容月听着熟悉的声音,发出咯咯一笑,那无邪的笑声,瞬时击散他胸臆中的闷气。
“就算顾菲烟的尸骨风干成粉末,就算顾容月死后重新投胎做人,你还会好好活着。”
简如风闻言,倏然起身,转首——
屋顶上,姚夜辰颀长的身形融进漫天飞雪中,显得俊美飘逸,墨色的夜行装更衬出他面白胜玉,只是,略显淡紫的双唇微抿,周身弥漫着一种风尘仆仆的疲累气息。
在少年转身之际,男人神彩霎时变得清明,琥珀般的双瞳温柔如天上暖阳流淌,唇边蔓延的欢弧度恍如能将天地间的冰雪融化。
下一刻,姚夜辰已将父子二人紧紧裹在胸前,将脸轻轻贴近,肌肤相触那一瞬,男人沁了雪的肌肤带着清冽感,却依旧暖了少年的心。
他——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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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法医学家兼微表情心理学家,在为父报仇、寻找真凶的道路上,最后找到了真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