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搏(三十三)

三十三 再接使命

胡秀英南山跳崖也是看中了下面有树木,只听得“咯吱”响声,下面的树枝折断。胡秀英赶紧抓住另一个树枝,吊了一会,看准地面慢慢地顺着树枝滑到树杈上,然后下来。旁边有个山洞,便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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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晨曦出来了。深山坳里也亮了点,胡秀英在这里面转了一下,发现此处是个封闭的世界,跟外界根本没有出口。好在绳索还背在身上,在南边悬崖上找了一个突破口,将小铁锚“哗”的栽到悬崖边的一棵树上,抓住绳索爬了上来。

她往南边跑了十几步,却又是一个悬崖。而这山顶孤耸着,四处不相连。只能向南,不能向北。她仔细观察南面山坡,发现半山腰里有棵松树。铁锚抛在上面,绳索一头拴着自己的腰,探身下去。她抓短了绳索慢慢地下去,脚底踩虚了一下,身子便突然掉了一下。胡秀英只好慢慢地松绳,当脚踩到实处,便站了下来。

“咕噜、咕噜”,显然是野猪的叫声,胡秀英本想把绳索收起来,但她不敢动,担忧遭到野猪的攻击。她只得立住脚不动,将腰杆的绳索解了下来。野猪看见人影子的晃动,便张开猪鬃发起攻击。胡秀英赶紧跑开,慌不择路,看见一个山洞便钻了进去。起初狭窄,渐渐大了起来。忽然看见迎面有绿光,她抬头一看,是一条大蛇。胡秀英将短枪拿出来对准蛇的嘴就是“啪”的一下,那条大蛇的头爆裂开来了。

胡秀英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僵持了一会,她还是继续向前。“扑通”一声,她的身子掉了下去。忍住疼痛,站立起来往里跑。原来这是一个溶洞,再向前跑就是水。退回来肯定是退不了的,只有向前,哪怕游水也必须向前走。水位越来越深,好在洞口水位低,胡秀英还是跑了出来。

湿落落的身子跑起来水滴滴的。胡秀英苦笑道:“怎么到了这个鬼地方哟,找个地方把身子烤一下,顺便打个野兔之类,吃上美味一餐,还是不错的嘛。”

她找了很多的枯树枝,摸了裤袋里火柴是潮的,怀里也有包火柴。点着了火,烤了潮湿的裤子和鞋袜。身上暖和了,裤子、鞋袜都能上身,可是饥肠辘辘。她将一些枯草覆盖在火苗上面,熄灭了火,浓烟滚滚了起来。再堆放着枯草,让烟小了许多。

起身找吃的,此处没有野果,只能找找野兔之类。忽然她发现有只野山羊在跑动,胡秀英便慢慢走近,一枪正中了山羊。正当她上前要拿起猎物,一群人扇形包抄了上来。为首的一个汉子叫喊道:“你是哪里来的婆娘?”胡秀英答复说:“我是从卧龙地跑出来的。”“胡说,这里跟卧龙地根本不相通。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胡秀英歪着头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汉子说:“我们是国民党八周山抗日挺进大队。你是什么人?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胡秀英从里掏出蓝面本子抛到对方手里,说道:“拿去看看。”汉子展开一看,笑着说:“噢,原来你就是劳梅霜,军统上尉特工。欢迎你归队。”此时的胡秀英摇身一变,正式成了军统特工劳梅霜上尉。虽说军衔低了点,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证件上就是这么写的。

到了山寨,此处是八周山南麓蒲公英寨,寨主是军统特工少校康全德。副寨主就是将劳梅霜领上寨子的汉子,名叫雍保全,也是少校军衔。康全德说:“劳梅霜,你男人郭一鸣团长哪死了吗?”劳梅霜说:“我跟我家老公分手是在战火纷飞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战死。年初三,我在朋友家里获悉他战死在沙场。所以,我作为他的妻子,必须为他戴孝。”

“你跟郭团长生了几个孩子?”“三个孩子。大儿子开过年十二岁,小儿子九岁,女孩子六岁。”“你多大跟郭团长结婚的?”劳梅霜笑着说:“我十七岁中学刚毕业就参加劳军活动,郭一鸣他当时是连长,他向我求婚,我就做了他的妻子。生了儿子后,他送我进了十三特工学校大元山一分校集训。”康全德愣了愣,说:“你跟牵云在一起吧,正好给她找了个伙伴。”

一个喽啰将劳梅霜领进一个独立的阁楼里,两个女人彼此相互介绍,说了一会话。劳梅霜洗脸后,实在困倦,便说道:“牵云妹子,我从卧龙地摸出来,两天连一夜没有合眼。眼下不想吃东西,就想睡觉。我睡在哪里?”“郭夫人,你就睡在我铺上吧。”

康全德差遣插杆子简信容到来亨镇查点劳梅霜的历史,又叫鬼点子任蕴斋到云雾庄跟南山抗日游击支队接洽,商讨统一划分防区事宜。

劳梅霜严重缺少睡眠,一觉睡下去,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她起来梳头盘鬏,牵云在一旁观望。“看啥呢?”牵云说:“我看你盘鬏盘得好,你给我也盘鬏吧。”劳梅霜说:“你嫁人了吗?”“还没有。”劳梅霜笑着说:“没结婚,那你就还是姑娘人家,做了大娘才盘鬏呢。女人盘了鬏儿就是婆婆妈妈了。你折叠辫子,长刘海,蛮漂亮的嘛。”

两人吃过早饭,喽啰走来说:“郭夫人、牵小姐,寨主召集八子开会,这就去。”劳梅霜诧异地说:“牵云妹子,刚才那位兄弟说的‘八子’是怎么一回事?八个儿子吗?”“姐姐,你不晓得,‘八子’是八个人的职位。之前是‘七子’,你来了,就成了‘八子’。”

两个女人是最后进入议会厅。雍保全说:“康寨主,她们两个女人来了,现在开会吧。”康全德坐到会议桌的顶头,说道:“大家都来了,现在开会。我宣布,劳梅霜现成为我八周山抗日挺进大队一位军官,外号花招子。雍少校,你来把各人的职位重先明确一下。”如果不是内部人,根本弄不清楚他们所设置的职位。三种称呼,要分不同场合叫唤。

康全德、雍保全二人是八周山抗日挺进大队正副大队长,又是不周山地区行政委员会正副主任委员,对黑道上又称不周山南麓蒲公英寨正副寨主。老三史修凯后勤部长,财政委员,外号粮柱子;老四鼎昌年,政治部主任,组织委员,外号耍笔子;老五任蕴斋,参谋长,参议委员,外号鬼点子;老六简信容,第一中队长,侦探委员,外号插杆子。老七邰子仁,警卫队长,保卫委员,外号坐台子;老八平世均,第二中队长,行动委员,外号出千子。劳梅霜为老九,副参谋长兼女子别动队队长,宣传委员,外号花招子,又称九妹子;牵云为老十,政治部副主任,联络委员,外号花信子,又称幺妹子。八子除任蕴斋是少校,都是上尉军衔。

康全德讲话强调:“我们不周山地区不能坐等共产党强大。他们在来亨镇居然成立了重洋县人民抗日革命行政机关,张国兴任县长,哼,这还了得!缪澄流师长说话,宁亡于日,不亡于共;宁可伪化,绝不赤化。八周山地区统一行政,给养粮秣,统筹统支。荀晴川的四十七军阻击日军西去,伤亡惨重,被迫撤到后方休整。共产党却趁机把手脚伸进来。我们要把他们连根拔除!”

牵云说:“可是日寇大患,祸害祖国人民,丧心病狂,无所不为,眼下抗日真的是国人最急迫的使命啊!别的不谈,连卧龙地这么好的‘桃外世源’,也被日军占领下来。我们不把抗日放在头等大事上,当真要做亡国奴么?”

康全德敲着桌子大声说:“赤祸大于外患!亡于赤祸,什么都没有。亡于外人,还可以做家奴。所以说,日可以不抗,共不可以不打。牵云,你知道这是什么?我现在告诉你:这就是政治!”

劳梅霜本想说几句,但看到康全德那副霸道的嘴脸,深知不管怎么辨别是非,都是对牛弹琴,无济于事,白费口舌。她暗自观察康全德等人的动静,想方设法将情报传到重洋抗日游击大队。两天的转悠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事实上像她这样不断变换身份而且频繁易地的人跟党组织是很难联系得上的。她只能默默无闻地去发现有良知的人,即使发现了,也是带有一定的冒险。

喽啰跑来禀报,寨主传唤有事。劳梅霜跑进议会厅,三个人找她谈话。康全德说:“现在有两名特工落入鬼子手里,成了间谍。他们不愿意当汉奸,主动自首。这两人是夫妻。现在我们找你和简信容假扮这对夫妻,打入日特中转站顺平县城天仙酒家,跟化名佘瑞芳日特高田芳子接上关系,套取情报并伺机锄掉她。愿意吗?”劳梅霜说:“我已经是你的属下,应当听从你调遣,就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说法。不过,冒名顶替,条件可要充分顾及哪怕是细节方面的事,都不能忽略的。”

康全德说:“你们假扮的这对夫妻,男的叫曹荩,眼下患上了哮喘病。女的叫杜翠林,她的脸很像你,只是她圈长发,长刘海。至于其他方面的细节,他们给你和简信容两天的集训。”“他们真的会毫无保留的提供细节吗?”“会的。他们夫妇二人要到大后方做普通的老百姓,重庆方面给了他们十根金条安家。我们连同证件都给他们办好了。”

事情太凑巧了,原来那对夫妇,竟然是八个多月前跟自己一同坐车离开本扬县莲花区的。要到来亨镇,劳梅霜假装解手,借机逃离了他们夫妇,一直往南跑去。想不到他们被鬼子抓获,情报也被劫走。为了活命,他们选择了叛变,答应鬼子的全部要求。导致四十七军遭到日寇毁灭性的打击,二百多人的残部侥幸逃走。由于国共双方都在锄奸,这对夫妇害怕有朝一日死于非命,主动找上军统来亨镇站门上来自首。

劳梅霜被人领到庹家庄兴隆客栈,进了老板居室。她抬眼一望,正是杜翠林,便上前跟她拥抱。“啊呀,想不到你我二人还能再见到面啊。”杜翠林拍着劳梅霜的后背说。“八个多月来,我经历到的既平静又不平静的环境,不管怎么说,总算平安的把孩子生了下来。”劳梅霜也拍着对方的后背说。

两个人同坐到板凳上,杜翠林忽然发现劳梅霜的鬏儿上缠上白布条子,说道:“你哪个上人死了?”“我男人郭一鸣死了。”劳梅霜低声地说。

“唉,我们分手的时候,你说解手,怎么丢下我家夫妻两个跑了呢?”劳梅霜说:“那天呀,我解手的时候陡然发现草窝里有两个人。我不敢出声,出来想找你们,看不到你们的人影,又听到有人说跟住那对狗男女。我吓坏了,撒腿直朝南边跑到重洋河边上,一口气跑的啦。”

杜翠林说:“我家夫妻两个跑到来亨镇就落到鬼子的侦缉队手上,身上的东西全被搜了去。遭到鬼子的严刑拷打,实在坚持不下去,这才答应为他们做事。……我和曹荩想了,已经铸成大错,可不能将错就错,那是矮子跋河越跋越深。最后终于找了个机会,把腿子伸了回来。……”

劳梅霜说:“现在你就赶紧把我化装成你的样子。”杜翠林说:“我这就给你拆了鬏儿。”说着便梳理劳梅霜的长发,从头顶中间分开左右两部分,发端用黑丝线扎了起来。脑勺最下面留着少许长发编成细辫子,左边长发向里环绕让小辫子扎起来,右边也是这样。两旁耳鬓用发夹夹起来,后面圈起的长发则固定了起来。随后就在脸上涂脂抹粉,理好长刘海。扫尾就在头上抹上头油,再用梳子仔细地梳理头发的表里。比较起来,跟盘鬏的功夫也差不多,因为劳梅霜以前从不曾涂脂抹粉,讲究的是自然之美。

简信容也让曹荩给化装成他自己的模样,且细节也都作了交代。

他们四人坐上密封的车子,把几个活动场所都一一光顾到,免得事后难摸。最后来到来亨镇荣光酒家歇脚,劳梅霜发现一个来酒家接头的人是重洋河游击大队联络员张元昌。她借口上厕所,悄悄地走到客座对小张做了个“V”暗号,张元昌机灵地给了回应。他们走到一边,劳梅霜低声地说:“近期,国民党八周山挺进大队要对你们重洋河抗日游击大队和重洋县机关出击,说是一举消灭该地区的共产党武装。望你们务必做好迎战准备。”张元昌说:“我尽快转达你的这个情报。”

回到庹家庄兴隆客栈,劳梅霜与简信容向曹荩夫妇二人当面演示了一番。杜翠林说:“可以了,但男人还要注意细节,到时候你们两人要配合默契。”

一辆伏特加轿车开来,载着曹荩夫妇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凄凉的山林里。

劳梅霜本想跟杜翠林拥抱一下表示短暂的姐妹之情,不料来人急切,嚷着快点上车,上了车,就踩上了档位。她似乎感觉到诡秘,但说不出所以然。她跟简信容膀子套膀子在巷子里徜徉。“劳梅霜你换了杜翠林的相貌,比先前美貌了很多,倒像个结婚不久的少妇。而我呢,到时候却要装作不住的咳嗽,要吃药止咳。”劳梅霜安慰道:“你这是在有人的场合下必须作的身体反应,没人的时候你可就自由自在了。再说,我扮作你的妻子,也会照料好你的。”

简信容指着远处说:“唉,那不是牵云吗?她今日怎打扮得这么漂亮呢?”劳梅霜招呼道:“插杆子哟,我过去跟她谈个家常,马上就回来。”简信容点头同意,劳梅霜便走了上前喊道:“花信子,你今日打扮漂亮呢,准备到哪里做客啊?”“你才打扮漂亮的,先前的妈妈鬏,眼下的圈长发,长刘海,活像二十岁的少妇。”劳梅霜摆着头笑着说:“我这是外出完成任务,没办法。来呀,我跟你说句话。”说着就凑上去耳语了一番,牵云点点头,说:“我这是不让悲剧再次发生的。”

劳梅霜回头跟简信容到客栈里收拾一下东西,随后走出客栈,来到庄后大路。正好有一辆车子开了过来,停在他们身边。两人上了车,身份便是曹荩、杜翠林夫妇。

路途虽只有一百二十多里路,但山路崎岖难开车,有的路段还有人下来推。夜里抛锚,只得在茂迪镇过宿。第二天到国军十一师师部加油,这才上了路。直到晚上,劳梅霜和简信容才来到顺平县城天仙酒家。

敲了一阵门,门才稀了缝。屋里男人说:“你是哪里的云?”劳梅霜说:“风尘仆仆进客店,理应笑语盈盈接嘉宾。云彩飘处,光明展现。”男人把门打开一扇,说:“此处仙客居。”简信容笑着说:“仙客居此处。”男人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请进。

劳梅霜说:“我叫杜翠林,他是我男人曹荩。老板你是天仙酒家的掌柜吗?”男人说:“我叫黄炳昌,天仙酒家伙计走了,所以很少营业。你们来了。杜翠林,你来做店堂经理。曹荩你就在各个客房来去做接待员。……你们的卧室在东阁楼。这就跟我去。”

既然是夫妻,就必须同床。简信容跟劳梅霜同睡一头,但是各人一条被单。简信容调侃道:“跟美女同床却不能做交易,简直如同上了刑罚。”劳梅霜锐利地说道:“你别要色胆大似天,坏了组织上交给你完成的大事。你最好打消你罪恶的念头,老实为好。”简信容受到了雷霆般的警告,只好将脸侧到一边睡觉。

黎明时,劳梅霜听到脚步声,便悄悄起身,慢慢打开屋门。看到两个女人下了二楼,随即推开酒家正门走了出去,而这正门又带了起来。劳梅霜折回身叫曹荩起来收拾酒家,洒水扫地抹桌子,借以掩护自己进入那两个女人的住处。

她敏捷地走到那边的二〇幺房间门前,掏出特别钥匙,打开了门。她侧身进去,关好门。桌案上的书都操起来翻了翻,没有发现什么。再到衣柜上拨拉衣裳,没有发现什么。敲了敲里面的板子,没有异常的响声。她推拉衣柜,却推拉不动。站起身观察四处的墙壁,忽然发现衣柜旁有个不起眼的棕色圆圈。

劳梅霜用手在上面安了安,忽听到“吱呀”的声响。墙上的一扇门自动打了开来。她轻手轻脚地进去,里面又是一张办公桌子,三四张椅子。桌上放着十几封信,信封上面都写佘瑞芳小姐收。拆开一封信,打开一看,原来是武山贞二写给野间瑞芳的情书。从信封注明的时间看,是每隔一两个星期就有一封信,近期两三天就有信。劳梅霜断定这个日寇女特务已经陷入爱河。

劳梅霜不再看了,信件仍旧顺进信封里,按原样摆放好。转过身是一排紧靠墙的柜子,上面放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下面是锁着的柜子,其中一个还加了密码。她拿出听筒,随后将特别钥匙插了进锁孔,这再拨动数字,慢慢的凑到密码数字。

劳梅霜忽然听到楼下人在说话,似乎还在争执。原来是黄炳昌跟简信容说话,“你老早就起来拾掇酒家桌凳,怎么不陪陪婆娘呢?”“啊呀,老板,你叫我做店小二。这酒家里面不收拾好,客人来了,还怎么接待的呀?婆娘她收款登记,可以睡会儿觉,不碍事的。”

“你个咳嗽的人不怕起早着凉了吗?”“我除了喝药,最近买了些梨膏糖,唉,还真管用。”黄炳昌忽然说:“我有时也咳嗽不止,那么,你给点梨膏糖我吃吃,看看到底有没有特效。”简信容说:“要谈药的特效也要看各人身体状况。有人叫我隔水炖蛋,说能治哮喘病。可我吃了,并不怎么见效。”

“你说话有虚头。”简信容跺着脚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说着连咳了几声,……

劳梅霜将数码吻合起来,钥匙一逼,保险柜打了开来。翻找文件袋,有个文件袋装了军事地图,上面标了敌我双方的态势。便悄悄地取了下来,折叠着放进了衣袋里。一切物归原位摆放好,努力消除翻动的痕迹。退出密室,随即离开那房间。

劳梅霜在自己的房间里洗脸梳头,涂脂抹粉也成了近期的早晨的个人事务。她发现黄炳昌上了二楼,便走出房间笑嘻嘻地打招呼:“黄老板,你早哇。唉,我这才起身修好了面。”“曹夫人,你好。我上来看看客房的,没什么事啊。”黄炳昌摇头晃脑地跑了一下,便下楼走了。

吃过早饭,简信容问劳梅霜:“得手了吗?”“我拿出鬼子的军事地图,敌我双方态势标得好好的。你想方设法送到重洋河抗日游击大队,让他们在鬼子的软肋处给予致命的一击。”简信容说:“哼,共产党的重洋河抗日游击大队已经不在这一带了。鬼子的军事地图只有送给幺幺四军,严碧才军长已经是国军名将了。他打击日军才是最得力的,那重洋河抗日游击大队怕的已经不存在啰。”

劳梅霜疑惑地问道:“怎么不存在的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简信容得意地说:“这一次,我们的康主任可为党国立了大功,先是跟重洋河抗日已经大队达成联手抗日协议,等我们的人马到了预定的位置埋伏好,随后派人跟缪澄流的十四师和岳振生的二六五团联系好,三路夹击。重洋河抗日游击大队猝不及防,被打死了一百六十多人。纵然跑出我们大军的包围圈,恐怕也没几个人了。共产党的重洋县抗日行政机关叫个芸花一现,再也不复存在了。”

劳梅霜愤愤不平地说:“康全德为了在国府面前显示他的能耐,真个卑鄙的了。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康全德呀,他的名字要改成康缺德。”简信容不以为然地说:“你这么能这么说他呀?蒋委员长说话哟,在中国只能有一个太阳,一个党,一个主义。康主任他是蒋委员长的学生,当然要为党国效劳。你个女人家晓得什么?”

“我个女人家晓得什么?我晓得民族危亡关头,国人应该团结一心抗日,而不是谋求个人的私利。去年腊月初九,国民党悍然制造皖南事变,事后蒋介石宣布取消新四军番号。没想到共产党方面据理力争,重先建立了新四军军部,原来的六个支队,变成了七个师。新四军的声势反而更大了。自己人打自己人,亲者痛,仇者快。蒋介石他这样做,不要以为一时得手,但他失去了民心,失去了民心就意味着他早晚要完蛋。”

简信容招架道:“我说了一句,你却说了这么多,真是婆婆妈妈的缠杂不清。我说不过你。”劳梅霜也气恼地回敬了一句:“说不过我,那就别说。”

两个汉子跑到柜台跟前说:“老板娘子,你们酒家是怎样接待客人的?”劳梅霜说:“你们是来喝酒的,还是住宿的?”瘦长条脸说:“我们先喝酒,到下午不走的话就住店。”劳梅霜笑嘻嘻地说:“你们先喝酒,一楼地下的桌子听随你们怎么选。坐下来,跑堂的就会接待你们的。”大胖脸说:“我们要上二楼雅间里。”“对不起,二楼是住宿的房间。雅间倒是有两个,你们要到雅间,必须持有蓝派司。”“什么蓝派司?”劳梅霜捋了一下刘海说:“你问蓝派司是什么,是皇军特别通行证呀。你有吗?请拿出来,我们还要登记,这才可以上楼进去的。”

瘦长条脸说:“算了吧。我们在靠窗口的那张桌子坐下来。”大胖脸咕噜说:“不就咱们不曾立功的吧。”两人上前坐下后,简信容跑过来说:“二位,想吃点什么?”瘦长条脸说:“一碗烧的,一碗炒的,一壶老白干。”“烧的是老母鸡烧萝卜,炒的是黄芽菜、青虾炒茨菇片,行不?”大胖脸说:“行了,可要快点啊。”

简信容离去,又来了两个坐在邻桌上,等了一会,这两个人嚷道:“跑堂的怎地不来了,还做不做生意呀。”瘦长条脸说:“跑堂的马上就来,你们两个就等会儿吧。”简信容端着两碗菜肴说:“来了。”跑到跟前,说:“客官,这是烧的,这是炒的,外加一壶酒。请慢用。”转身对邻桌说:“二位吃的什么?”一个瓜子脸汉子说:“跟他们一样,你快点儿。”简信容唱了诺走了开去。

劳梅霜将五个壶儿注上了酒,整齐的排放在柜台的一边。此时来了个女人,上来说:“我住店。”劳梅霜说:“请出示你的证件。”这个女人说:“我已经登记过了,是二〇幺房间。”劳梅霜翻了一下登记册,说:“你是佘瑞芳么?”“是的。”这个女人拿出良民证给劳梅霜看,说道,“不错的吧?”劳梅霜要拿钥匙,这女人说:“不要拿了,我有钥匙。”劳梅霜鞠躬说:“佘女士,请上去吧。”

原先两桌并作一桌,喝酒划拳,不亦乐乎。瓜子脸说:“唉,柜台上那个老板娘怎这么漂亮,我还不曾看到过的。”瘦长条脸说:“要不你叫她来陪你喝酒?”另两人说:“美酒配佳人,那情趣好呀!”大胖脸大声叫道:“跑堂的过来!”简信容靠了过去,点头说:“客官,请问有什么吩咐?”“我们要坐台的那个女人陪我们喝两杯。”简信容摇着手说:“对不起,坐台的只陪二楼客官,底下一楼她是不陪的。”

大胖脸拍着桌子说:“什么?我们给她小费。”“你们付小费,也够不到档次。免谈。”简信容做了个手势,便跑了开去。

四个汉子喝了一会,一个汉子说道:“喝酒没个美女相陪,到底寡淡,没什么大意思。”瘦长条脸说:“你有特别通行证么?”瓜子脸说:“不就是蓝派司吗?我们两个有的。”大胖脸一听,随即叫嚷:“跑堂的过来!”简信容上前强调说:“你要坐台的陪酒,下次请坐到二楼上来。今儿在这一楼底下绝对不行。”

“八格!”大胖脸站起来就抓住简信容的户领,嚷道,“去不去喊?”劳梅霜已经跑了过来,轻轻地说:“松掉。”大胖脸见了劳梅霜,笑嘻嘻地松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小姐,陪我们四个大爷喝几杯酒。”劳梅霜上去拍了一下大胖脸的肩膀说:“不要破坏我们天仙酒家的规矩。”大胖脸忽然感到半身发麻,动弹不了。

瓜子脸掏出蓝派司说:“美女,请看我的派司。”劳梅霜说:“不错,你是一个有身份的人。”瓜子脸随即斟了两杯酒,一杯拿给劳梅霜。劳梅霜不接,说道:“老板定下来的规矩,是不能随便破坏的。”瘦长条脸骂道:“你个匹给脸不要脸,今儿不陪酒你是跑不了的!”劳梅霜冷笑道:“你嘴里说的什么?”左手拿起酒杯,右手一把抓住瘦长条脸的头发,左手一倒,瘦长条脸的脸上酒流流的,不住的打喷嚏。

瓜子脸随即挥拳过来,劳梅霜敏捷地一让,抓住他的膀子一抖。瓜子脸怪叫道:“没得命。”瘦长条脸拿起酒杯就朝劳梅霜身上砸,劳梅霜挥手打落掉酒杯,“咣啷”一声,酒杯打了个粉粹。瘦长条脸猛地拔出短枪就朝劳梅霜射击,劳梅霜急忙趋身抓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抬,“呯”的一声,子弹射上了屋。劳梅霜膀子一卷,肘正弯阻到瘦长条脸的脸上,短枪便被抢了下来。

没有受到惩办的汉子站起身想跑,劳梅霜说:“怎么?你还想吃白食不给钱吗?”汉子屈服道:“给钱给钱。”“曹荩,上来收下他们吃喝的钱。”简信容便上前收钱。瘦长条脸认栽道:“钱我们给了,我的枪要给我呀。”劳梅霜冷笑道:“其他的都好说,这枪眼时是不能给你的,请你的上级来交涉,这支枪才能回到你的手里。”说着拍了拍大胖脸的肩膀说:“好了,不要再在这里装可怜相,走吧。”

四个人却站着不敢动,耷拉着头。劳梅霜侧身一望,原来是那个二〇幺房间的佘瑞芳下楼走来。她说:“杜翠林,你做得对,把他的枪给我。”劳梅霜便把短枪递给了她。佘瑞芳拿着短枪晃着腿子,走到瘦长条脸跟前就是“叭”的一个嘴巴,斥责道:“不成器的东西,竟然在这里撒野。……拿着你的枪,滚蛋!……都滚吧!”四个汉子垂头丧气地走了。

佘瑞芳笑着对劳梅霜说:“你干得漂亮,好身手!要不是我下来,看来这四个汉子恐怕全要被你放倒。”劳梅霜也还以笑容,说道:“他们四个欺负我男人不称心,还要把屎尿撒到我老娘的头上。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吗?”“好样的,杜翠林大妹子这会儿到我房间一起喝两杯,行不行?”劳梅霜大笑着说:“你瑞芳姐姐请我喝酒,这个脸是不能不给的。至于刚才那四个臭男人坐在这楼底下却要我坐台的陪酒,真他妈的不知天高地厚。”两个女人肩搭肩上了二楼。

佘瑞芳指着椅子说:“大妹子请坐。”劳梅霜笑了笑,说道:“瑞芳姐姐,我虽然脸皮嫩,显得年轻,但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妈妈。”佘瑞芳一愣,低声问道:“两个孩子多大呢?”“大的过了年四岁,小的虽说两岁,实际才五个月多点。”“你们军统允许女特工生养孩子吗?”劳梅霜笑着说:“我是生养孩子过后进入组织的,当然不好约束我的。不过嘛,你晓得的,女人薄风命,我先后已经有了三个男人。现在的男人是曹荩,这五个多月的孩子是他的。”

佘瑞芳叹了口气说:“可我就没有你这么好的福分,只能献身帝国事业,必须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个人家庭和感情。……这个不谈啦,唉,你这发型是怎么梳的呀,教教我吧。”劳梅霜说:“简单,比你打辫子盘头省功夫。”

佘瑞芳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给两个高脚杯子倒上酒,跑上前说道:“杜翠林大妹子,我们将杯子里的酒喝掉。”劳梅霜接过酒杯说:“我们慢点喝,以谈家常为主。”“好吧,先来一口。”佘瑞芳跟劳梅霜碰了酒杯,喝了一口。

“瑞芳姐姐,你当真没有跟人谈过恋爱?我杜翠林第一个不信。”“你怎把话说得这么绝的呢?”“哪个男人不好色,哪个女人不怀春。”劳梅霜竖着手晃了晃,说,“除非是关进了寺院一心念佛修行的和尚尼姑。你说是不是?……啊呀,你别要不承认。大凡一个正常的人总会爱上一个人,也总会被人爱,如果彼此相互爱上,差不多会成了夫妻。说说呗,我杜翠林不会对他人说的。”

佘瑞芳终于被劳梅霜逗住了,叹了一口气,说:“唉,我是有个心爱的男人叫冈村正野,跟他共事了三年。开始我只是石原旅团曹长情报员,他是旅团司令部少尉小队长。我当上鸠山大队少尉情报官,他因战功卓著,一下子升为大尉大队长。现在我当上顺平城防司令部少佐机关长,可他在永乐县城担任联队长兼城防司令官,军衔大佐。我跟他三次会面,最后一次见面,他说他已经有了夫人,跟我只能做朋友,不能做夫妻。我一气之下,骂他拿我的感情做游戏的大骗子,我从此再也不跟男人谈情说爱,发誓做个单身女。”

劳梅霜哈哈大笑道:“哎呀,可是有人在想武山贞二少佐,飞鸽传书,情丝绵绵。”她这一番话终于使佘瑞芳透露出自己的情感,挥之不去的世上滚滚红尘并不是那么好拒绝的。佘瑞芳只得承认,“我野间瑞芳因官迷心窍与冈村正野的情爱失之交臂,亡羊补牢,搭上了武山贞二。不错,他也爱上了我。我们俩关系公开了,在战时是不能生儿育女的,因为要绝对服从帝国的意志。直到战争结束才可以有自己的儿女。嗨,我是享受不了你杜翠林的福分啊!”

劳梅霜说:“是啊,作为一个女人,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看到她的儿女长大成人,一个个在喊母亲大人。到此,满头的青丝变成白发也在所不辞。”

佘瑞芳忽然抓起劳梅霜的手,说:“唉,我也要学会梳你这个发型。现在你给我梳梳吧,梳的过程讲解给我听。”劳梅霜说:“好的,现在我把你的辫子放下来拆掉。”

佘瑞芳的长发披在背后,劳梅霜给她梳了梳。她说道:“你望住啦,正中间分开,不能有掐丝,要留下显眼的沟儿。……两边的长发末端扎好。……前面留点刘海,脑勺后面留上一点长发编成细辫子,……先给这右边往里圈的长发头扎好,然后再扎左边的。两边的耳朵根子插上发夹。最后头上抹点头油,再用梳子轻轻地梳理一下,这就成了。”劳梅霜推着她的肩膀说,“你拿起镜子望望,漂亮不漂亮?”佘瑞芳照了照自己的头脸,嘻嘻地笑了,……

这真是:替身潜入日谍窝,获取机密却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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