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搏(七十六)

七十六 顺手牵羊

严秋英跑进匡苕子房间,喜滋滋地说:“洗个澡,身上舒服不得了。身上洗掉的泥尘怕的要有三斤多,洗到水里乌黑的。”匡苕子笑着说:“是的嘛,我身上好多地方都是黑的,一搓,全是些污泥。将近四个月蹲在牢房里,开头的一个多月就睡在地上,地上就是一些管草。我洗澡洗了两回水,第一回的水乌黑的,第二回水还有些黑,但澡桶里看不到污泥。洗了身子再洗头,唉呀,头上也脏得不得了。”

关粉桂说:“我身上疼痛,被恽道恺这个吃屎的家伙拿鞭子抽了的,这个虫牙齿一咬,说我会顽强的,打死你活该。还有那个拶指也要人的命。拶我的时候,我哭叫得简直撕心裂肺。我一直咬住我跟你共事不多,所以也说不出什么东西。他们审问我,我就避实就虚,装个马大哈。他们实在从我嘴里问不出名堂山,这才把我扔进牢房里不再理我。”

巫萍说:“他们把我叉到屋梁上过夜,还有一次把我塞进鸡窝笼里过夜,我一点都动不了,块块都逼住。我只得眼睛一闭睡觉,可就是睡不多长时间,一惊,醒了,怎翻动了身啊。我好不容易把腿子缩了起来,慢慢地转过身。之后,再也复不回去了。……唉,不说了,遭受的简直是非人的待遇。”

牵云说:“年鹏举、恽道恺这些畜生哪我们当个人看呀?就是林根妹、焦煜华这些匹也助纣为虐。……唉,伤心事没说头,坐牢的犯人就是遭罪的啊。……我从老板娘那里找了把琴,弹个曲子给你们听听。我们在牢房里吃的死苦,真的叫个没说头啊。年鹏举、恽道恺他们简直就是法西斯。他们小人得志,就是我们这些人遭殃之日。唉,我开始弹呀,弹个百鸟朝凤。”牵云拨弄着弦,随即有节奏地弹了起来。弹到高潮的时候,只见她两只手不住地拨弄着,节奏也就越来越欢畅。

严秋英拍着巴掌,说:“好听。你这个曲子谈给我们听,身上也就不感到疼痛,心情也好了许多。”向秀菊说:“牵云呀,再弹个曲子给我们听听。”牵云说:“好的,我弹个正月里闹元宵。”这个曲子也叫人听了欢欣。

关粉桂说:“可惜我们没人会编排文娱节目,要不然,我们跟冯景民他们男同志一起搞个联欢会。”慕容荷说:“要么匡苕子唱过戏的,也许会编文艺节目。”匡苕子摇摇手说:“我也不曾编过戏呀,怎么编得起来呀。”

刘啸芸说:“我客栈里有两副麻将,你们玩玩麻将,弄个小玩意儿,乐呵乐呵。”慕容荷摇着手说:“我是个大笨蛋,从来都不曾摸过麻将。”向秀菊说:“我也不曾摸过麻将,就在旁边望望,说不定也有点乐趣。”

匡苕子说:“玩麻将要有四仙桌,这才玩得起来。”老板娘说:“有,我吃饭的厨房里放一张桌子,我家后边的堂屋有张大桌。”匡苕子说:“那我们就在后边玩麻将。”七个女人便起身下楼,跑到后边的屋子里。

严秋英、牵云、关粉桂、巫萍和匡苕子五个人都谦让,你推她,她推你。匡苕子说:“都听我的,我叫你们哪个坐,哪个就坐下来。”巫萍坐了东家,牵云南家,关粉桂西家,严秋英不肯坐,推着匡苕子,匡苕子反过身拉着严秋英,说道:“你听我说呀,他们男同志那里差人玩麻将,你够到厨房里坐下来?”严秋英说:“你这么一说,我在这里玩麻将。”

四个人坐下来,捉好了麻将,巫萍骰子一摘,各人便抓起麻将。她们打起牌来了。龚广志跑了进来,说:“你们这里人多,我们男同志打麻将差一个人。你们这里还闲了三个人。”慕容荷说:“我们这里实际就闲了一个人,我和向秀菊两人不曾玩过麻将。你们差人,匡苕子你就过去吧。”向秀菊说:“匡苕子,你过去,我陪你,顺便看看你是怎样打牌的,多少也能学点麻将经。”

留下的位子是东家,匡苕子只得坐了上去。抓牌,打牌,冯景民笑着说:“匡苕子呀,你不能死勒牌,要松点牌给我吃吃。”匡苕子笑着说:“我手上没用的牌只管往下打,谈不上什么勒牌不勒牌的。”西家盛奇伟说:“不能听他的,他冯景民打牌噱头的,听人说,他会成大牌的呢。”北家徐全友说:“最关键的时候,上家有的牌就不能瞎打,一定要马住下家,特别是到了最后没多少的时候,宁可自己不成牌,就得死勒住。你这一打,害得其他两家跟你一起冲到水塘里。”

说话的功夫,匡苕子悄悄地把牌往下一倒,说道:“我这牌算多大的牌?”冯景民吃惊地说:“没得了,匡苕子你没脉的,成的是清一色九对。”徐全友不信,搬了搬牌,摸着头说:“是的呀,清一色九对。是哪个打给她成的?”盛奇伟说:“不曾哪个打呀,是自摸的。”匡苕子宽厚地说:“你们说,够带成双清?不带的话,就算单清。”盛奇伟说:“就算单请,我们也要给双倍的钱呀,因为你成的是当桩清一色。”匡苕子笑着说:“这样吧,凡清一色就不分当桩、旁桩,叫个家家到。好不好?”徐全友点头说:“就这么个说法吧。”

第二牌也是匡苕子成了下来,是四翻牌。冯景民三人要给钱,匡苕子说:“再打一牌算账。”盛奇伟笑着说:“你个匡苕子呀,不是我说你,你杀手太重。难怪钱广用他们对你不依不饶?如若是钱广用、恽道恺、年鹏举他们三个人坐下来跟你打牌,肯定牌一推,嘴里骂里失之的。”冯景民激动地说:“他们这三个虫呀,嘴里骂人,手里抓麻将往你头上砸。说起来,你们还别不相信,他们小人的肚肠就没鸡子的大。”徐全友推出一张牌,说:“不曾经过考验的人是不晓得的,钱广用他们这三人算得上难兄难弟,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匡苕子摆着身子说:“要不然,人们怎会这么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呀。苍蝇就喜欢往茅厕里飞嘛。”

第三天,冯景民上楼喊匡苕子打麻将,匡苕子说:“昨天打了一天的麻将,浑身不舒服,我今日无论如何都不玩。我就在楼底下跑跑,散散心,要不然,打打简单的拳法。”关粉桂说:“昨日来玩的,我不能再玩麻将,浑身捆绑,一点儿都不舒服。还是跑跑散散心好。”最后只有巫萍和牵云两人愿意打麻将,冯景民便喊了盛奇伟到这边打牌。

匡苕子看了一会巫萍打麻将,便下楼到底下散步。严秋英也跟她一起下楼。“慕容荷她这回受到的打击大,我看她情绪不怎么高,做什么都不感兴趣。”匡苕子说:“严秋英,你经过这场磨难够灰心丧气?”严秋英说:“我不灰心丧气,就被拉出来死斗了几回,至于戴高帽子游街,我又不是土豪劣绅,更不曾做什么坏事。就是不肯跟那帮人同流合污才落得个凄惨的下场。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放在心里做什么?一切向前看嘛,此后的人生之路还很长,就继续走下去。”

匡苕子说:“我赞赏你有骨气,精神支柱不曾垮下来,以后就能继续干革命。在这一点上,我就得好好向你学习。”

关粉桂活动身子,做了简单的操练运动。她弯腰过来,说道:“身子板了结,要多活动活动。”匡苕子也做了弯腰运动,随后打了简单的拳法。关粉桂体恤地说:“匡苕子,你要注意呀,因为你是戴了身的人,运动的时候要带住点,千万不能动了胎气。”匡苕子笑着说:“没事的。我第一次怀孕的时候,爬窗子登上两层楼打死两个鬼子兵。所以,我第一个孩子取名叫采楼。我是侉生侉长,没人家身子金贵。当然啰,我多少也注意点,比如这拳法我就做些简单的,难度大的我就不做。”

严秋英咬牙切齿地说:“按照钱广用、年鹏举、恽道恺他们对我们女人下手那么辣,这会儿就得把他们关起来进行审查。可是,他们只是进学习班,说的以后还给他们分配工作。也就是说,他们这些迫害狂的罪恶行径并没有得到清算。”

匡苕子说:“心慌吃不得热粥,走马不能看山谷。眼下是抗日战争时期,正是用人时期,统战还统到国民党顽固派那里呢,只要他们主张抗日,就予以摒弃前嫌。严秋英呀,你要有大海般的宽阔胸襟。钱广用、恽道恺、年鹏举之流除非他们猛醒,悬崖勒马,主动改邪归正,否则,还是嫉妒烈火性格,蛇蝎歹毒心肠,免不了有他们败露之时,最终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可耻下场。你耐心等待,火急火燎绝对吃不得热豆腐呀!”

严秋英抓起匡苕子的手说:“还是你沉得住气,临危不惧,遇辱不怒,具有大将风度。”匡苕子摇摇头,说:“谈不上,只是巨石摆在那里,你没法越过,总不至于一头撞死在这块巨石吧?绕过去只不过花点时间,急火攻心做什么呢?呵呵。”

过了几天,牵云说:“我们这一个星期在天香客栈吃吃玩玩,简直成了人供养的主儿。抗日战争进入了胶着状态,我们这些人倒反成了逍遥派,可不能真的像阿斗那样乐不思蜀。”关粉桂摊开两只手说:“上面只是叫我们安心休息,一直不曾安排我们工作。考究连我们这些人的案件还不曾明确销掉。按理说,我们这些人还是戴罪之身的呢。”

匡苕子说:“听说雪镇已经恢复了平常秩序,前日里还捣毁了鬼子设立在笮子巷的窝点,捉住了两个日谍。五个村的村干部都配全了,人民群众的抗日热情高涨。我们也得走到大街上望望,一锻炼了身体,二调和了心情。有何不好?”

关粉桂说:“我听了费兰珍说他们还有一个营地,这就是沿着这外环路向北,到栖霞街的尽头,山坡上有个水云庵,前后有五进房屋,另外还有两个偏房。”严秋英说:“今日我们七个女同志徒步跑到那里,那里也是任小妹、费兰珍她们战斗的地方,说不定那里还有点仙气的呢。”巫萍说:“还仙气的,要到那里望望,这就去呀。”

匡苕子说:“好吧,这就出发,说打架就扳腿子。”慕容荷说:“大妹子呀,你这肚大腰圆的,够能跑这么远的路呀?”匡苕子笑着摇手说:“我没这么娇气,我第一次怀孕还爬三层楼的呢,要不然,我那孩子怎叫个采楼呢。”

也就是半个钟头的功夫,一行七人就来到了水云庵。里边有人念经,跑到正殿果然有七八个比丘尼在一心皈命的念经。向秀菊第一个走进去,望了望众多的观音菩萨雕像。她出来说:“这里面好玩的,有各种各样的观音菩萨雕像。中间是最大的观世音菩萨像,我们女人拜佛念经就应该拜拜观音菩萨。”

慕容荷说:“我们都进去望望呀,你们不进去,我进去。”说着就径自走了进去。匡苕子见严秋英、关粉桂几个人也往里走,她就跟着进去。果然是陈列这众多的观音菩萨雕像,个个都是栩栩如生的艺术品。

匡苕子一一看了过来,随即跑到正门跟前,跪在蒲团上规规矩矩地叩了三个头。她走了出来,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八个比丘尼一直专心致志地诵经,对于七个俗家的到来置之不理,如同旁若无人。六个女人都走了出来,严秋英说:“出家人削发,身穿青灰法衣,枯守青灯,一心皈命诵经,当真就进入了佛的境界?”巫萍说:“啊呀,这只是一些人的信仰。”

匡苕子说:“各人有各人的信仰,谁也干涉不了。钱广用他们也有信仰,那就是自我为中心的极度自私的信仰。其实,佛教是来自于印度。印度的佛都是男人的佛,没有女人的佛,认为身为女人就是个悲剧,女人只有修行转世投了男人的身才能得救,这再修行,就能修炼成为佛了。”

向秀菊说:“匡苕子,你晓得这水云庵有多少个观音雕像?”匡苕子说:“一共三十四个。每个雕像都有不同的名字。杨柳观音,龙头观音,持经观音,圆光观音,游戏观音,白衣观音,卧莲观音,泷见观音,施药观音,鱼蒸观音,德王观音,水月观音,一叶观音,青颈观音,威德观音,延命观音,众包观音,岩户观音,能静观音,阿耨观音,阿摩提观音,叶衣观音,琉璃观音,多罗观音,蛤蜊观音,六时观音,普悲观音,马郎观音,合掌观音,一如观音,不二观音,持莲观音,洒水观音,这里一共三十三种观音。实际还有好多种观音,例如送子观音、千手观音、如意观音、自在观音、滴水观音等等。”

牵云说:“唉,这里面有两个观音还有胡子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匡苕子笑着说:“观音菩萨在印度是男的,传到中国,唐朝就出现了女观音。正式成了女观音菩萨,这人名叫沈愗华。她是南朝最后一个朝代陈后主的皇后娘娘。这个陈后主名叫陈叔宝,他是个亡国之君。他不待见沈皇后,却十分宠幸贵妃张丽华。隋朝大军打到南京城,陈后主和张丽华、孔贵嫔三人躲进枯井里,结果还是做了俘虏。而沈皇后十分镇静,一点也不慌张。后来她来到江南故乡武进,到天净寺出家为尼,赐法号观音。在白云庵潜心修炼七年。有一年,吴国国君抓捕一千多名百姓,要将他们投入战场。沈愗华挺身而出,假扮天神阻拦,成功地解救了这一千多名百姓。她勒逼吴国国君拿出一笔钱,说是军饷,实际分给了这些苦难的百姓,作为回家盘缠。从此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就盛行了全中国。”

向秀菊说:“后边还有两进房屋,我们也去望一望。”牵云说:“要望就跑呀。”匡苕子笑着说:“了解整个全貌,说起来也到过水云庵的。”三人跑到最后一进看了一下,也就回头。向秀菊说:“她们四个倒已经走了。”牵云不满地说:“她们哪就等不得,一起来的,就应该一起走呀。”匡苕子宽厚地说:“也许她们对修行场所不怎么感兴趣,拿脚就走了嘛。再说,我们最后走的还有三个人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严秋英吃惊地说:“慕容荷怎不曾来吃饭?你们看到她人吗?”牵云说:“最后回来的是我们三个人,我、匡苕子、向秀菊。”“啊呀,慕容荷最后不曾跟你们跑呀。”关粉桂眼睛一挖地说:“不得了,她够得做呆事啊,这几天我老看到她唉声叹气。今日匡苕子说观世音菩萨是沈愗华,她听了之后就这么说的,人家沈愗华是侯王的女儿,堂堂的一国皇后看破人世间的险恶,出家修行成佛,真的功德无量啊。……唉,我现在担心她削发做比丘尼。”

向秀菊失声叫道:“啊,慕容荷她怎想起来做尼姑!我们赶紧丢下饭碗去那水云庵劝她回头。”匡苕子说:“怪我贪嘴说了不少的典故。唉,还是不说的好呀。走走,大家都去劝劝她别要做比丘尼。”

六个人匆匆赶到水云庵,师太拦阻道:“你们这么多的俗家赶来为何事?”向秀菊说:“我们是来找我们的一个人,她叫慕容荷。”“得罪,得罪,她已经是比丘尼道静。”师太作了稽礼,说道,“你们实在要见她,只是最后一面,往后不得再来打扰山门。”

慕容荷身穿法衣,跑了出来,作了稽礼,说道:“贫尼道静见过几位俗家。”严秋英说:“慕容荷,你当真遁入空门做比丘尼?”慕容荷说:“贫尼见过世事纷陈,不再顾问。”“你的丈夫李仲迅听到你遁入空门,不知要急到什么程度,还有你的两个孩子,见不到妈妈可要哭煞了。”慕容荷说:“贫尼出家无家,休要再说。得罪得罪,贫尼道静这就别去。”她作了个稽礼,转身而去。

匡苕子说:“没办法呀,她已经心灰意冷,难以劝阻。”几个人默默无语,离开了水云庵。

严秋英说:“慕容荷怎得出家做尼姑?就是恽道恺这家伙拿把剪子剪掉她的鬏儿,留的耳道毛短发七长八短,难看疯了。之后又被揪出来站大凳,那回站大凳的就是我、你匡苕子、她慕容荷三个人。你颈项里还挂了一只裂了大口子的绣花鞋。我就想不通,她个慕容荷情绪陡落千丈,就像呆魂上了身,从此就一再悲观。今儿我们不该到这水云庵来的。”

匡苕子摆着手说:“你今儿不来水云庵,她也会在其他地方的水云庵出家的。牵云弹琴,其他人都感兴趣,唯独她不感兴趣,我估摸她的真魂出了窍,一心向佛。……唉,如若不跟我们在一起,她一个人去做尼姑,我们也就没有个心结,各人的信仰不同嘛。就是以后人家问起我们几个人,慕容荷怎得做尼姑,我们不怎么好说话。”

到了天香客栈,几个人还是忧郁寡欢。牵云说:“严秋英、巫萍、关粉桂,你们三个人走的时候,没有招呼大家一起跑。如果大家一起来,还是一起走,慕容荷她要出家做尼姑,我们六个人你说他说,或许她今日就削不了头发。”关粉桂说:“哪想到的呀。我受到了打击,心里有了结,但我不做尼姑秃子,一天拿个木鱼念经,一个时辰我都过不下来。”

匡苕子说:“剪掉妈妈鬏儿有什么了不起的,恽道恺他就是把我剪成了光头,我也不去想了去做尼姑。我顶多头上老裹个扎头巾,一年下来就是满头的头发,三年下来照样可以扎个二叉辫子。好不容易投个人,就该好好过日子。我就不信,天上老是乌云抖抖的,总归有一天会云开日出。”

向秀菊说:“我也是这么个人,铁头犟,打死不投降,梁山打不死的李逵。只要有一口气,我就要活下去。年鹏举这些家伙凶的,总不可能老凶下去,最终也有他败走华容道的时候。想当初,苏子扣他个活鬼跟我离婚,竟然还写休书给我,我当即跟潘厚基成了家。苏子扣他呢,鬼子来了,以为蹲在家里没事,他哪想到被鬼子打了吐血。要不然,他听我的话,鬼子就打不到他。从今往后,我如若能够再上战场,一定还是跟鬼子血战到底。你们以后想做什么呢?”

严秋英叹了一口气,说:“我投身革命,把头拎在手上,说成绩也不大不小,就是老受到小人算计,还莫名其妙的遭受到突如其来打击。我已经削掉了职务,拎得来,拎得去,最后钱广用他们还是放我不得顾身,把我抓起来死斗、坐牢房。现在我就想出去做个女侠,无牵无挂地漂游江湖,那多逍遥自在啊!”

牵云说:“我想做个护士,白大褂子一穿,救死扶伤,一心皈命,默默无闻,究其底里也是功德无量。”

关粉桂笑着说:“我想做个教书先生,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巫萍说:“我就做好麦夫人,有时候给夫君麦浪出出主意,帮他做点事。我个子小,就死心塌地做个小女人么。组织上不相信我,我干部越做越小,弄到最后,居然被逮起来关进了牢房。”

关粉桂说:“匡苕子,你这以后的愿望是什么?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匡苕子笑了笑,摸了摸鬏儿,说道:“我就是这个样子,早上起来把个妈妈鬏梳理好,做个女人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不穿金戴银,就是平常的山间女人。跟自己的丈夫选一个山里的好住处,就三五个人家。种上两三亩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要做什么仙家啊,就在山地里透透新鲜空气,抬头就望到山中美景,快活死了。要不然,打打拳,看看书,跑跑转转,无牵无挂,逍遥自在。天上琼楼玉砌,哪有自然的仙境美妙啊!”

严秋英说:“看来你并不想修行转世投个男人呀。”匡苕子摆摆手说:“我无所谓做个女人,上帝安排你做女人,你就好好的做个女人,而且要做得有滋有味。不想受到世人的干扰,只有在深山老林里才得安稳。如若你不甘寂寞,硬要到热闹不得了的是非之地,那就由不得你自己,爬得高跌得重。我们这些人凭真本事干革命,又没有遭惹哪个,钱广用、恽道恺、年鹏举这些无耻小人做正事没本事,卖命地窃取功劳,还要其他人为他们歌功颂德。不理睬他们,他们就生出嫉妒烈火,无情地打击我们,甚至对我们下毒手。他们好几次要了我的命,就是进了牢房,他们还曾两次密谋杀掉我。我这之后,妈妈鬏就再也不剪了,组织上如若不重用我,我就心安理得做我的王夫人。”

巫萍说:“是的,钱广用、恽道恺、年鹏举,这三个人没本事做事,做事根本做不出成绩,就会个溜须拍马。上面呢?还就听信他们三个人。我们这些忠实干革命的人却灰头土脸,特务、汉奸、叛徒、土匪的帽子硬按到我们的头上。说起来,我们在此的每个人都寒了心。”

镇公所里边第三个宿舍里,王旭红和韩粉英两人一起在梳头盘鬏。“我穿件蓝布衣裳,大户头,栗色裤子,土布鞋,一般的山村妇女打扮。我反正是上了年纪的老女匠。”韩粉英插着发夹说。“韩大姐,我穿什么样的衣裳好?”“你呀,不能像我这样穿,要穿得漂亮些。我看呀,那红格子衣裳你穿起来还是不错的,下身就系个齐膝头盘的白底牡丹花百褶裙子。”

两人梳好了头,便穿起了衣裳。王旭红对着镜子望了望,说:“我今日去天香客栈拜访匡苕子她们就穿着身上的衣裳去。”胡坤英一脚跨了进来,诧异地说:“你们俩这么打扮,想到哪里执行任务了吗?”王旭红说:“哪是的,今儿我们没事,就想到天香客栈拜访一下从牢房里出来的匡苕子她们几个。”

胡坤英一听,马上说:“我也去。你们两个给我盘起鬏儿,以一般的乡下女人的身份到那天香客栈。”韩粉英说:“你假儿带在身上了吗?”“我们女人做侦察员,假儿不离身。”胡坤英说着将假儿和首饰从衣袋里取了出来。韩粉英说:“你坠儿也包在手帕里。”“嗯啦,鬏儿盘好了,给我耳朵戴上坠儿。”王旭红笑着说:“戴上坠儿,真的像个乡下的少妇。”胡坤英穿的是绿色上衣,褐色裤子,显得特别的嫩气。

她们正准备出发,任小妹、费兰珍两人走了进来。胡坤英拍着手说:“你们两个今日怎也盘了鬏儿,打算做什么事呀?”费兰珍说:“今儿没事,我和任组长两人想把靖卫、九阳、经略几个镇子跑跑,看看眼下都是什么气象。你们三个打扮得这么标致,想做什么事?”韩粉英说:“我们到天香客栈看望那几个出狱的女同志,说起来也曾共过事,也要跟她们热络热络。”

任小妹拍着额头说:“啊呀,我怎不曾想到这一层呢,说起来我还曾经做过匡苕子的警卫员,眼下应该拜访她。要不然,她可要说我眼角大,其他人也要说我不好呀。嗯,你们等我一会儿,今儿我穿旗袍。”费兰珍说:“我到宿舍换一下衣裳。”

五个人来到天香客栈,先进了巫萍宿舍。“巫大姐,今日我们小字辈看望你们吃了大苦的几位姐姐。”任小妹抓着巫萍的手致意。巫萍说:“唉呀,你们五位大妹子抽出宝贵时间来看我们,这真情厚意实在感动着我们。这样子吧,我领你们一起到匡苕子、严秋英双人大房间里,省得你们一个一个房间里跑。”

大房间里一下子蹲了十一个女人,气氛也就活跃了起来。任小妹看了看,说道:“好像还有一位大姐没有来,她是哪个呀?”牵云说:“不谈了。这位不曾来的女同志出家做了尼姑。”关粉桂摇着手说:“这个就不谈她了。伤心的事说起来就寒心不得了。”

向秀菊笑着说:“任小妹呀,你这件草绿色旗袍还就适合你这个身段,显得少壮、端庄、大气。还有胡坤英穿绿色衣裳,看上起就嫩气不得了。”

严秋英说:“嗯啦,费兰珍穿的红衣裳,蓝裤子,是另外一种嫩气。胡坤英,你穿裙子优雅大方。就是韩粉英你显得有点老气。”

韩粉英说:“唉呀,我是个老妈妈呢,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生养过三个孩子,还要充嫩气做什么呢?”“你家老板叫什么名字?”“我家夫君陈玉干,他比我大五岁。任组长她二十一岁,夫君李富民大她两岁。她青春年少,我打扮得再好,也是一个老妈妈呀。”

匡苕子抓住任小妹的手说:“你们这五个人有两个是大姑娘。”“哪两人?”匡苕子指着费兰珍说:“她是的,叫个费兰珍的吧。还有王旭红。我望人是不会走样的。”

关粉桂说:“费兰珍、王旭红,你们够曾谈了男朋友?要不然,我们这几个人做做你们俩的参谋。”王旭红说:“我谈了对象,他叫肖春锐。”“费兰珍,你呢?”“我谈是谈了几个,都不曾落实下来。”关粉桂划着手说:“是什么原因?”费兰珍不自然地摸着鬏儿说:“有人家看不中我,也有我对人家看不上眼的。”“唉,落实下来,早结婚早得子呀。”

匡苕子站起身说:“粉桂呀,这找人成家急不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隔壁不相认。女人嫁给男人不能草草了事,要过一辈子的呀。有这几种男人千万不能嫁:自私自利的男人不能嫁,他只顾自己快活,管你个女匠生活怎么样,如果到了没吃的时候,只顾他自己吃起来,你个女匠吃不吃他是不闻不问的。这是第一种男人。第二种男人责任心不强的男人,你嫁给了他,家庭过得怎么样,他若无其事,只顾他在外边潇洒,花钱如水。第三种男人,不孝顺父母,你想想看,这种人他还能把你女匠放在心上?第四种男人,品行不端,这种男人必然会在外边惹祸,你个女匠陪伴这种男人岂不悲哀?第五种男人,身上有恶疾,不管感情多么好,都不能嫁给他,你如若嫁给他,你就得终身对他负责到底。当上寡妇就成不了女菩萨,……”

巫萍笑哈哈地指着匡苕子说:“你活嚼虫,哪有这么个说法?”匡苕子执着头说:“怎不是这个说法?做个女人就得嫁人生养子女。终身厮守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绝对不跟其他女人有任何暧昧关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女菩萨,她的男人也是菩萨。不找男人的女人说起来是修行,其实是个罪人,因为她投胎投了女人却没有履行女人生儿育女的义务。”

关粉桂说:“匡苕子,按照你这个说法,能做上女菩萨的大多在民间。做官做府的那些太太、贵夫人都不可能做上女菩萨,因为他们的男人就没个三妻四妾,在外跟其他女人七七八八的肯定也少不了。”

匡苕子点头说:“是的。我就羡慕那些民间女人,尤其是不曾受到过别的男人骚扰。我说这话,跟那个从一而终守节操的说法不同。如若就谈从一而终,你个男人也得从一而终,干吗偏要女人这么做的呢?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呗,高处不胜寒。女人自己没个真实办事,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跳不高,飞不起,越是攀上了贵人就越是人生悲哀。唉,做身份高的男人的女匠就是很难做上女菩萨啊!”

向秀菊说:“胡坤英跟她的男人谢志翔是真正的夫妻相,按照匡苕子的说法,胡坤英活到百岁之后,肯定能成个女菩萨。嗨嗨。”关粉桂说:“女人要想真正成为女菩萨,只有盖棺而定的呀!”

戈桂章来到天香客栈,将冯景民、匡苕子等十一个人召集起来开会。他说道:“我奉军区命令,向你们表示亲切的慰问!上级首长考虑到你们各人的实际情况,安排你们的工作,恢复组织生活。牵云同志任雪镇镇长兼宝带区委组织科长。其余十位同志到重洋县赵荣镇巴北行政委员会办公室报到,在那里谭新明**具体安排你们工作。现在你们坐车到赵荣镇,你们收拾一下行李,吃过饭后就出发。”

匡苕子归还了刘啸芸的衣裳,穿上了绿色旗袍。关粉桂拍手说:“匡苕子,你这么一穿,漂亮,就是肚子大了,要不然充个小姐没话说。”匡苕子说:“你打趣我了。说起来这件旗袍还是陈树德副司令员送给我的,我坐牢收到他的这件旗袍,他叫我不要灰心。这是陈副司令员送给我的最宝贵的礼物。”

匡苕子走进老板娘的后屋,看到的是剪了齐耳短发的女人。对方笑着说:“我们都有了工作,组织上考虑得很全面。”匡苕子一把抓住刘啸芸的手说:“原来你老板娘是个地下工作者呀。说吧,你安排的是什么工作?”刘啸芸说:“雪镇妇救会主任,我男人李介溪他是财粮委员会主任兼商会副会长。”

匡苕子说:“戈桂章向我们宣布的是牵云担任雪镇镇长,哪个来担任书记?”刘啸芸挪了头发说:“胡坤英任雪镇区委书记兼区队政委。区委总共五个人。”“哪五个人?”“是这五个人:胡坤英、牵云、宗顺序、王俊权、李介溪。”“宗顺序、王俊权这两个人担的什么职位?”“宗顺序担雪镇区队区队长,王俊权担任区委组织科长。”

匡苕子笑着说:“雪镇班子又换掉了,这叫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刘啸芸说:“军管会是个临时机构,前后只有五天的时间。戈桂章的驻军连调到军区去,但留下宗顺序的二排的两个班。”匡苕子说:“我们吃过午饭就坐车子到重洋县赵荣镇,也不知组织上安排我什么工作,只有到了那里才晓得。”

出发时,胡坤英、牵云、宗顺序三人来送行,三人跟走的人一一握了手。“你们一路走好!”“再见!”“上车吧,祝你们一路顺风!”“再见了!”……

三辆轿车沿着山路奔驰,树木葱翠,景物明媚。车子开到秦峰山的东边的路道,这里的山路开阔,坐在车子的匡苕子视野更远,只看到前面有个山丘。车子在这里行驶,一颠一颠的,巫萍有些不适,跟她并列而坐的严秋英说:“你倒在我身上,眼睛闭起来,就什么都没事了。”巫萍真的躺倒下来,说:“这样子,我才没事。刚才我心里作呕,头晕晕的。”

开车的吕佐周发现前面半山腰,有两三个人在逃窜。“这三个人慌里慌张,形迹可疑。”吕佐周疑惑地说。匡苕子仔细看了看,断然道:“吕组长呀,你看那个翻山的人腿子短,腰弯着,动作并不怎么利索,姿势却是日本拳术格斗模式。哼,这个人绝对是个日本特务。后面两个人有一个是中国人,虽然也向前奔跑,但腰杆是直的。吕佐周你刹住车子,将那山腰上面的鬼子特工击倒。”

吕佐周说:“这一来,你们十一个人赶路可就受到了耽搁。”匡苕子说:“快点,这顺手牵羊的事,把握的就是机遇,否则,稍纵即逝,留下的就是遗憾。唉,你带了几支枪?”吕佐周说:“你有孕在身,我一个人上前阻击那三个家伙。”匡苕子一把拿起吕佐周身旁的短枪,说:“快点下手。”

打开车门,吕佐周就往山腰上攀爬。匡苕子从另一个山坡上翻越,接连越过了两道山脊,她眼看那个日本特务就要登上山巅,敏捷地扬手一枪,打中了那家伙的大腿。日本特务身子失去平衡,当即滚落下来。

匡苕子迅速跑了过去,上前踩住那家伙的手,一把抢下他身上的一支短枪。后面奔跑的两个家伙一下子惊呆了,就这一迟疑,我追击的五六个同志便追了上来。吕佐周大声喝道:“把枪撂下,两只手都举起来!”追上来的同志们很快抓住了三个逃命的家伙。

为首的一个走过来跟吕佐周、匡苕子二人握了手,说道:“我是宝带区区队长孙春华,带领侦察小分队追击日谍山口隆基、佐佐木野夫,还有一个是汉奸马楚忠。要不是你们两个出手帮忙,他们三人很可能逃掉。在此我向你们二人表示深深的谢意!”匡苕子说:“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好啦,孙区队长,再见了!”她说着招了手,随即走下半山腰坐进了车子。

后边第二辆车子是宗云驾驶的,他大声喊道:“吕组长,你在前面开车,却做上了一个漂亮的生意。我们在后面的两辆车子的人都羡慕不得了。”吕佐周笑哈哈地说:“这是顺手牵羊的交易,真的叫个临上岸踩了个鳖。”

这真是:停车出手阻逃敌,收紧罗网捉日谍。

风云搏(八)风云搏(六十八)风云搏(三)风云搏(六十)风云搏(十一)风云搏(三十五)风云搏(四十二)风云搏(三十六)风云搏(六十五)风云搏(三十七)风云搏(七十四)风云搏(十六)风云搏(二十九)风云搏(二十八)风云搏(七十五)风云搏(二十三)风云搏(十七)风云搏(六十六)风云搏(二十五)风云搏(四十三)风云搏(五十)风云搏(五十八)风云搏(十九)风云搏(三)风云搏(二十五)风云搏(七十五)风云搏(五)风云搏(三十)风云搏(四十九)风云搏(五)风云搏(三十五)风云搏(十二)风云搏(四十七)风云搏(四十)风云搏(三十)风云搏(二十二)风云搏(七十四)风云搏(六)风云搏(六十七)风云搏(二十二)风云搏(四十五)风云搏(十三)风云搏(二十三)风云搏(四十九)风云搏(三十二)风云搏(六十五)风云搏(七十五)风云搏(三十九)风云搏(五十六)风云搏(二十八)风云搏(二十四)风云搏(五)风云搏(四十)风云搏(二十五)风云搏(十)风云搏(二十五)风云搏(四十六)风云搏(十八)风云搏(十)风云搏(二十七)风云搏(三十五)风云搏(十九)风云搏(十一)风云搏(二十一)风云搏(十六)风云搏(六十一)风云搏(七十四)风云搏(六十七)风云搏(八)风云搏(六十三)风云搏(六十六)风云搏(四十三)风云搏(七十一)风云搏(二十三)风云搏(四十一)风云搏(四十八)风云搏(四十)风云搏(四十八)风云搏(四十六)风云搏(三十七)风云搏(四十三)风云搏(七十八)风云搏(二十七)风云搏(六)风云搏(六十九)风云搏(三十二)风云搏(四十五)风云搏(三十)风云搏(五十三)风云搏(五十三)风云搏(二十八)风云搏(三十四)风云搏(七十一)风云搏(十七)风云搏(三十)风云搏(十一)风云搏(六十一)风云搏(五十九)风云搏(二十三)风云搏(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