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澜城内,有一座高门深院的府第,平时这座府上只见管家下人出门采买,很少见主人出门。这家的管家下人看上去都精明强干,偏对外人又都礼让亲切,着实让外人捉摸不透。此刻,李玄池正躺在府里的一张床上。黑衣老者那一掌让他肺经有些损伤,一路奔波之后到这里连睡一天两夜,在九指醉丐的伤药和内力调息下终于恢复意识了。
清醒不久的李玄池一脸愁容的看着床边的九指醉丐,九指醉丐则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兄弟,这等好事你发愁个什么劲儿啊,等下见到章老爷子,可要恭敬有礼哦!”李玄池听的一头包,暗暗挠头。
那日,三人坐轿来到码头,上船急行,走了不过十余里,马上靠岸换了陆路,放船夫空船继续水路带着尾巴遛弯儿。三人则马不停蹄赶到了广澜,住进了这座府第。
九指醉丐告诉李玄池,这座府第的主人名叫章庆云,如今年届八十高龄了脾气仍十分火爆,而他年轻时一根“雷火囚龙棍”更是会尽天下英雄。这根雷火囚龙棍据说由天上陨星异铁打造,注入内力时能激起雷电之力,使对手如受雷击火灼,十分厉害。二十年前,章庆云章老爷子曾带着四个儿子为宁皇李慕阳上过战场立下战功,李慕阳登基后曾册封其为百户侯,章老爷子却坚辞不受,偷偷摸摸搬到广澜城隐居了起来。章老爷子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而四个儿子又给他连生六个孙子,想要孙女的章老爷子天天跟儿孙们大眼瞪小眼,想必小辈们没少吃苦。天见可怜,终于三儿媳生了一个女儿,老爷子喜欢的不得了,从小就宠爱非常,偏偏后面生的又都是男孩,这个七孙女说不得就是老爷子掌上明珠了。偏偏这颗明珠觉得老爷子的爱太过沉重,避之不及,老想着出去经历下风雨,见识下江湖,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成功让常来蹭酒喝的九指醉丐带自己溜出去了,还自称“章鱼阿七”,对外宣称是醉丐的徒弟。那日阿七听闻慬王遇刺过去凑热闹的路上碰到了李玄池,后面这一串危难下来,竟对李玄池产生了些好感。九指醉丐这次碰见了大对头,情势凶险,为策万全,带着阿七和李玄池回到了章家。章老爷子听说阿七对小伙子有些好感,眉毛一挑,双目一瞪,当然要见一见这个敢颔下探珠之人。
李玄池听完醉丐的描述,有些头大:自己初入江湖,本意是寻找师父的下落,碰上这些江湖事本就已经有些不胜其烦,偏偏这边还有个女扮男装、暗生情愫的知己好友,这可如何是好。不过不管怎样,住在人家府上,拜会主人是分内之事,没奈何,李玄池起身穿戴整齐,硬着头皮跟醉丐去见章老爷子。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章府的会客厅,只见正中坐着一位白发老人,皓首如雪却又红光满面,一眼看去脸上皱纹都很少见。这位老人正聚精会神的听对面一位背影曼妙的少女轻声细语,不知听到了什么,忽然怒目圆睁大呼:“何方贼子如此可恶!让爷爷我拿咱家的雷火囚龙棍把他砸为齑粉!”
“章老爷子脾气还是这么火爆啊!”九指醉丐哈哈笑着向白发老人打着招呼,李玄池缓步跟着,向老爷子一稽首,“小可李玄池多谢章老收留之恩!”言罢抬头,刚好那少女也转身回看。李玄池只见那少女乌黑柔顺的头发挽了个丫鬟髻,小圆脸还带着点婴儿肥,弯弯柳眉下面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的盯着自己,俏皮可爱的翘鼻子下面一张小嘴正抿着偷偷憋笑。李玄池看的一愣,少女却先说话了:“李兄身体可休养妥当了?”李玄池一听声音,分明是小乞丐章鱼阿七的声音,懵懵然的回到:“劳阿七兄弟惦念,已无大碍了。”少女听完噗嗤就笑了,笑得眼睛如月牙一般。
那边章老爷子细细打量了李玄池一番,本来还怒气冲冲的面容也缓和了下来,和蔼的说到:“小友不必客气,倒是这两日辛苦了老乞丐,酒都不喝了照顾你,甚是上心啊!”九指醉丐笑着挥挥手“此次全靠李贤弟机智脱困,对比救命之恩我这点小事算不得辛苦。”李玄池闻言赶忙摆手,连称不敢当。章老爷子面容一整,转向九指醉丐问道:“小小卫阳城,何人竟能让你深陷险境?”九指醉丐也严肃起来“翻江鳌龙——施宇!”章老爷子闻言不禁拿手捻起了胡须“四海神龙之一的翻江鳌龙?他去那里做什么?按你的说法他似乎是在密谋着什么?当年你们酒中三友在碧波潭靠三才阵让四条泥鳅吃了个大暗亏,难怪他不顾隐藏行迹也来找你。只是他这样遮遮掩掩,怕是图谋甚大啊!”九指醉丐点点头“是啊,过两日我悄悄潜回卫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二人说完,又看向了李玄池,章老爷子面容颇为严肃的对李玄池说:“听老乞丐说小友有一把宝剑,可否借来一观?”李玄池闻言,慌忙一揖“老前辈不必客气,直呼小可姓名即可。”说完,把腰间宝剑解下双手奉上。章老爷子也不客气,接过宝剑没有任何迟疑,一声龙啸般的低吟响过,剑已出鞘,瞬间一片星芒闪过,晃的屋内一暗!
“剑出天地动,光华落寒星!”
章老爷子收剑归鞘,“不愧是名剑寒星,风采一如当年!”李玄池听了连忙问道:“章老前辈认得这把剑?此剑名叫寒星?那剑的主人呢?”章老爷子不说话了,九指醉丐开口了“恐怕你师父松溪真人即是那位奇人啊!那是二十余年前,我刚三十来岁,彼时天下动荡,江湖中也是风云变幻,奇人辈出,其中名头最响的有两位:金刀平四海,神剑镇中州!这二人惊才绝艳,一柄断牙刀一柄寒星剑,威震江湖!你手中的这柄剑,正是寒星剑!这把剑的来历从来无人知晓,只知无论夜色多么深沉,此剑出鞘必然泛起寒光,如同流星闪耀,故名寒星!”
李玄池从章老爷子手里接回宝剑,仔细打量着宝剑,剑长二尺七寸,剑身偏窄,锋刃上偶有寒光闪动,剑柄吞口处的剑身上隐隐刻着字,细看仿佛是篆书“寒星”二字。平日从没见过师父这把剑,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一直暗暗珍藏。
九指醉丐目光望向远处,似乎梦回当年,失神了片刻,回过神来继续说:“这一刀一剑中的剑,也因为这柄剑而被人称为摘星圣手,而他本名沈陌。”
李玄池听了,口中喃喃念着沈陌这个名字,自幼与师父相处,他从未提及自己的家世姓名,如今从别人口中得知,很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章老爷子接口道,“摘星手沈陌,不仅手摘寒星,更有摘星之雄志,此人功夫精深,而且胸有丘壑,欲在乱世中匡扶明主。后来沈陌遇到了李慕阳......”章老爷子感慨,“时也命也!二人志同道合,掀起了此后的滔天巨浪!而沈陌转入幕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他的身影。我曾在军中与他见过数面,彼时刚满四十的他已头发花白,想来劳心劳力,损耗心神!后来李慕阳登基,却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大家猜议颇多,没想到出家当道士去了。不知他近况如何?”
李玄池听完,愕然许久,直到九指醉丐捅了捅他,他才回过神:“我六岁时被家师收养,之前的记忆已十分模糊,后来随师父到牛角山一住就是十余年,直到前段时间慬王遇刺,师父被卷入其中,他让我入江湖历练,自己也离开牛角山不知去向了。”李玄池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刺客的事,可能本能的怕说出来牵扯太多。
屋里的人听了唏嘘一番,章老爷子问李玄池:“玄池今后有什么打算?”李玄池脸带茫然:“我本来想找寻师父下落,我们虽名为师徒,感情实为父子。如今江湖之大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章老爷子一听,满面微笑的说:“这样的话,玄池不如先在敝府安住,我这孙女与你意气颇为相投,我遣人帮你打探,你在此处安心修养,如何?”说完看向自己的孙女,本来落落大方的阿七脸却渐渐红了。李玄池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开口却是推辞:“承蒙章前辈好意,只是小可挂念家师心切,怕是住不下去,还是上路打探师父消息安心些。”
话说完,章老爷子脸上明显有些不悦,似乎暴脾气有些发作,九指醉丐见状赶忙打圆场:“玄池啊,寻人也不能急在这一刻啊,况且章老爷子人脉宽广,有他帮忙,打听起来也快些。”李玄池闻言,低着头摇了摇头。阿七见状,贝齿轻咬,也有些不悦了。李玄池抬头说到:“小子木讷,不能领会诸位好意,只是心中实在挂念师父,不敢或忘。” 九指醉丐接口道:“你师父既然叫你下山游历,多半自有安排,你必然难以找见。这样吧,我准备回卫阳去看看那条老泥鳅到底搞什么花样,只怕他们高手不少,你可愿随我去助我一臂之力啊?之后回来章府再另作打算可好?”
李玄池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那边阿七见了,起身说到:“既然说好了,那我们就移步餐厅为二位接风吧!”说完走到李玄池身边,轻轻说道:“李兄记住了,小妹真名叫做章琦韵。”
章府接风宴十分丰盛,特别是酒水,乃是章家自酿,用的是西原高粱和广澜深山的泉水酿造而成,甘甜凌冽,难怪九指醉丐常来这里蹭酒喝。
李玄池和章琦韵作为两个小辈,十分自觉的多喝了几杯,可惜酒量实在不济,菜都没吃两口就双双趴在桌子上了。
第二天李玄池醒来的时候已是近中午了。那边九指醉丐觉得事不宜迟,也怕卫阳那边翻江鳌龙再次龟缩起来不好打探,两人匆匆收拾好行囊,午饭也没吃,告别章府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