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然带着慕云璟从勤政殿走出。
太子随后走出，站在巍峨的宫宇前，仰头看着天上暗淡的日光，喃喃道：“十七，如果不是我舅舅沈明将军掌握北境百万雄师还有中央禁卫军，我姨母的儿子岑野寂常年征战沙场，是名扬天下的少将军，恐怕我慕云流压根做不到太子这个位子……父皇他，一点都不喜欢我这个儿子……”
“六哥……”冰然不由拉了拉他的衣袖：“皇帝刚才说的都是糊涂话。你别当真。”她摸了摸慕云璟的小脑袋：“即便我和燕王衣冠成婚，以后也绝对不会害你。水麒麟庇护我，那么我必然会庇护你。”
太子不由地感动。
冰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然后带着慕云璟走开了。
“十七，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其实，我，我……”慕云流咬了咬牙，把一腔子心事托盘而出：“我压根不想当皇帝。我只是想和心爱的人，泛舟江上，随便去哪里都好……”
冰然已经带着慕云璟上了马车，哪里听得到太子的话。
太子望着冰然的背影，不由垂眸叹息了一声。
冰然带着慕云璟来到燕王府旧址。
门口已经列满了宫廷守卫还有不少仆妇丫鬟太监，黑压压一大片，人声鼎沸。门可罗雀、冷清压抑的燕王府旧址就在今天，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依稀有了当年日月双悬的鼎盛劲头。
太监荣德胜尖着嗓门喊道：“圣旨到。全都跪下听旨！”
冰然和慕云璟不得不跪下来。
太监荣德胜手执黄绢，念着上面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燕王遗子慕云璟，流离塞外已有十年，今日认祖归宗，深受朕喜爱。朕念故去燕王德行，深感缅怀，故着即册命燕王遗子慕云璟承袭其父爵位，晋级七珠光耀亲王，加封京畿千里封地。赐奴仆随侍一百二十三人，赐燕王府旧居为其居所，即刻整修迎新主入住，钦此！”
念毕，荣德胜微弯下腰：“光耀王小殿下，您快点接旨吧……”
然而，十岁的慕云璟垂着脑袋，却动也不动。
听着皇帝的封爵和赏赐，慕云璟神色恹恹，并没多开心，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多了一丝厌弃和悲怆的神色。
他眼睛眯着仿佛睡不醒一样。冰然歪过
头，看过去，果然，这孩子虽然双膝跪在地上，但是竟然垂下头，似乎真的睡着了。
荣德胜脸色顿时黑了一层。
皇上都已经这样封赏了，这赏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光耀王小殿下，竟然在听封的时候睡着了。
“公公您别介意，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还是冰然替慕云璟接了旨：“谢过荣公公。”
忽然，就在这时，慕云璟豁然睁开狭长凤眼，这一刻，这个孩子眸子迸发出的光芒锐利地惊人：“荣公公……”慕云璟忽然启唇：“我并未睡着，也并非未见过世面。我只是感觉心底特别特别的悲伤和难受……”
在大家震惊的眼神中，光耀王小殿下忽然道：“当年的燕王被诛杀在云雾山下的时候，谁能想到他失去的一切竟然这么容易就再度得到？当年燕王府一百多口人命和神奴营三千子弟兵惨死皇权猜忌之下的时候，谁怜惜过他三年来，竟然是孤魂漂泊，无家可归的？”
话毕，场上众人都觉得辛酸，不由落了泪。
甚至荣德胜都忍不住落了泪。
荣德胜说：“正是燕王命苦，陛下才要补偿殿下，把一切好的都留给殿下。今儿圣上还有一道旨意呢……叶海特圣女秦冰然，虽捣毁圣陵，却受到天家庇护，深受燕王生前喜爱。今册封秦冰然为燕王妃，赐居燕王府，赐金缕嫁衣一身，代嫁鸡公一头，钦此。”
荣德胜伸手扶起光耀王小殿下：“小殿下，您瞧瞧，为了补偿您的父王，圣上把您父王生前最喜欢的女人都赐给您做后娘了，今夜就拜堂成亲……您还不快谢恩？”
慕云璟却偏过头，目光落在冰然身上，一瞬也不瞬：“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区区一个后娘。”
这一瞬间，他的目光一点也不像是个少年，倒像是个深沉的男人。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身盖着红色纱布的嫁衣从荣德胜身后走出，又一个小太监抱着个通红的大公鸡走出。大公鸡身上穿着象征燕王的官服，还带着一顶金冠。
冰然眨了眨眼，靠！难道就让她穿着这身嫁衣，和燕王的魂魄拜堂？
她前几年身世飘零，姻缘错了又错，没想到终于可以穿上大红嫁衣了，却是抱着一头鸡公和穿着燕王衣冠的鸡公拜堂！！！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由仰天长啸：“苍天啊大地啊，你就眼睁睁看着我秦冰然这辈子没有男人暖床，嫁给一头公鸡，当一辈子后娘？”
荣德胜神色大惊：“燕王妃，您，您糊涂了？怎么能说这种话？”
慕云璟也诧异：“你原来不喜欢嫁给燕王么？”
冰然心底哀叹，表面却从小太监手里抱回了那头大公鸡：“敢问公公，这燕王妃是正妃，还是侧妃？”
荣德胜道：“当然是正妃品阶。”
原来，她嫁给燕王衣冠，竟然品阶给扶正了。冰然垂头叹了口气：“好吧，看在我能做个正牌后娘的份儿上，我就从了吧。”至少没有姬妾争宠，至少她身份至高无上，至少有了光耀王太妃的名头，像北玥连城这样的狂蜂浪蝶，别想近她的身。
接下来，皇帝赐给光耀王的一百多个仆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在小殿下和主母跟前跪下，一一做自我介绍。
冰然和慕云璟拉着两个躺椅坐在院子里，慕云璟相当地孝顺他这个后娘，把燕王府所有的生杀大权、财政大权全都交给他后娘，自己却躺在椅子上睡觉。
于是冰然作为燕王遗妃，小光耀王的后娘光耀太妃，不得不装出当家主母的样子，听着仆人们一个一个地自报姓名，自我介绍，再根据他们的特长做些人事安排，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这时候光耀王小殿下忽然从躺椅上站起，竟然是睡醒了。
“太妃……”他说：“你不去房里试一下嫁衣么？今夜，您可是要跟燕王成婚了啊……”
冰然心底不由好奇。
这个死孩子，为什么不称呼燕王为父王，而是直称燕王名讳？对她这个光耀王太妃，更是一点尊敬都没有。
不由地眯起了眼。
难道这个小孩子并不是个纯良少年？
难道他上赶着认祖归宗都是为了荣华富贵？
难道，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她在光耀王府，跟他分享权势？
冰然沉吟了片刻，心想着，她必须得树立下当家主母的淫威了。
不立威，何以服众？
冰然掏出绑在腰后的玉杵，在光耀王小殿下面前晃了晃：“这是你父王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见到此玉杵，就如同见到你父王。小东西，还不给我跪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