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十七 那些冗痛的沉疴

“银彬。“

“恩？“

“你走以后，我和箫野天天去找你父亲聊天。”

“恩。”

“才开始他不想见我们，说看到我们只会让他想起一些难过的事情。”

“恩。”

“后来有一次，我去以前我们住的那个家打扫卫生，正巧遇上了你父亲，他问起冰纯和你的事情，我说你们在一起很开心，很幸福。”

“恩。”

“你父亲渐渐敞开胸怀和我们聊起了以前他的故事，他的爱情。”

“哦？”

“他说他从未和人讲起过，他和您母亲的爱情。”

“即使不讲也……”

“不，我要说给你听，银彬，希望你不要恨你的父亲，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知道，我不恨他。”

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出了事故，伤到了喉咙，由此后来说话一直很嘶哑，由此被周围的小孩笑话，他很自卑。虽然是这样，并没影响他的人气。父亲自小就很聪明，学习成绩更是不用说，长相清秀帅气，据说从幼儿班开始就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了。父亲和母亲认识的时候是国小一年级，真的很小。那时候的母亲天真可爱，父亲很是喜欢，但是小时候的男孩子就是很别扭，对喜欢的人却不会去说喜欢，反而会去不停的捉弄她，希望能通过捉弄她而引起她的注意，看到他，只看他一个人。那时候的妈妈对感情很晚熟，只知道父亲很讨厌，一天到晚的欺负她，气的她哭，看她哭他就开心。

这样磕绊着持续着吵闹和哭泣一直到国中。

那是国中一年级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没能分在一个班，这让父亲很是沮丧，连同伴们说其他班的漂亮女孩来没兴趣去看，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才能让喜欢的女孩再次注意到自己，但是那时候的母亲真的很白目，一天到晚只会和女孩们一起玩，一想到终于摆脱掉那个讨厌的人，别提多开心了。

后来有一天父亲跟随同伴站在走廊上晒太阳，正发呆呢，突然听到母亲开心的笑声，便反应过来，伸出一脚，把正在走路的母亲绊倒在地。周围的人见到这变故，都安静了下来，母亲过了好久才抬起头看看到底是谁害她绊倒的。只见在灿烂的阳光的照射下，那个熟悉的帅气的男孩子笑的好开心，她分不清楚心中涌起的酸涩或者受伤的感觉，虽然她趴在地上看到他在嚣张的大笑，也听到周围一哄而散的同伴的偷笑，还听到很多男生女生很大声的嘲笑声，那一刻，她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那个帅气而又阳光的男孩子在她的泪水中迷蒙散去。我想在那一刻，母亲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很崇拜和喜欢父亲的，那时候的她也一定有了羞耻心和很强的自尊心。在那么多人面前摔倒，在喜欢的人面前摔倒，害自己那么糗摔倒的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他笑的那么得意和开心，这场景深深的刺痛了母亲的心，从此以后这不但没有使母亲注意到父亲，而且在不久以后，母亲跟随家里一起去了英国念书。

后来的父亲追悔莫及，但是他没有勇气，他很自卑自己的声音，没有好听的声音成为他一辈子心头上的沉重枷锁。他想告诉她我是喜欢你所以才一直想要你看着我，可是你却一直看不到我，你那么讨厌我，甚至还离开了这个国家，只是因为讨厌我。父亲很痛苦，一直都很痛苦，爱而不能，爱的人不明白他的心意，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对她说出喜欢，她就离开了。

之后的父亲一门心思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上，尽管大家都说他帅气聪明，却没有人敢靠近他，因为他的眼神像冰山一样寒冷，抗拒着外界的任何一个人。

几年后学业优异的父亲被保送到英国留学。在那白雪皑皑的街道上，父亲遇见了他生命中最爱的那个人。虽然她变成了标准的英国小姐的姿态，她对他彬彬有礼，她对他漠然不识，但这冷漠和陌生并没有掩盖住父亲对母亲强烈的爱意。他忘记了自己自卑的声音，大声的冲她喊出我爱你的字眼，他看到母亲哭成泪人儿的模样，他花了好多好多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他的爱。但却这爱并不长久，仅仅两年的时间，还来不及好好的珍惜和爱恋，随着冰纯和我的诞生，母亲渐渐虚弱，很快便离开人世。

这刻骨铭心的爱，超越了他的自卑和骄傲，深沉的而又冗痛。

想抓住却抓不住，想拥有却无法拥有。

我想父亲的痛远不止这些，还有冰纯带给他的，或者说，将来还有我。尽管我算不得什么，但对父亲来说，也是唯一的牵绊了。

此刻的我不愿意父亲这么苦了。老天对他真的一点都不公平，让他幼年失去了他骄傲的声音，失去了快乐，让他青年失去了爱情，让他中年失去了亲情。为何如此的残忍？！

这些早早离去的情感，不是在他刚刚结痂的伤口再填上新的伤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