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钟彦霖听到这里心猛的绷紧了, 嘴唇动了动微张着,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搂紧她,脸颊贴着她的头顶, 一只手不停揉摩她柔软黝黑的发丝。

“我不是告诉过你, 我害怕有雷的暴雨天?”卓澜埋在他怀里啜泣说, 声音闷闷地。

他轻嗯了一声。

“有天晚上, 我妈出门了, 他也不在家。”她低声哽咽,一抽吸一停顿。“外面雨很疯狂,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雷声太震,震得耳朵发麻, 很吵, 所以我躲进被子里。”她的声音细微, 语速缓慢,并且说说停停。

这是卓澜最抗拒忆起的一段。那晚她母亲和萧延约好见面, 因为萧延过几天就要回国了。他们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可惜终是有缘无份,各自有了各自的婚姻。八十年代末,萧延只身一人到英国投奔亲戚寻求发展, 希望为下一代创造更好的环境。在亲戚的帮助下在唐人街开了一家中餐馆, 生意还不错, 几年下来积攒了一笔钱。不过世事难料, 在结识了一个与他来自同一座城市的老乡后, 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这位老乡精心设计了合伙做生意的骗局, 把他大部分的积蓄骗走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人类没有预知将来的能力,所以在当时看来,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无情的恶运。可是,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打开一扇窗,奇迹与转机会匿藏在恶运中,这一场恶运改变了他的一生,谁能料想他将来的资产在一位数后面有多少个零。后来在一次同乡聚会上萧延巧遇卓澜母女,是卓澜的母亲建议他回国重新再创业,并借给他一笔款。

卓澜停了一会后,又鼓足勇气接着往下说,“后来那个恶心的家伙回来了,撞进我的房里,满身的酒气,扑过来了。。。”她骤然一滞,双手更紧地搂住钟彦霖的腰,整个人完全是蜷缩在他怀里,眼前看到继父那张让她作呕的脸,她拼命甩头力图甩掉眼前浮现的脸孔。“他扑过来了,力气很大,身体又臭又笨重。我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都没有用,我大声叫,但是没人听见,没人听见。”她不停摇头,有些失去控制。

“嘘。。。”钟彦霖将她摇晃的头定住,让她看着他的眼睛。“冷静点,没事了。”他捧着她的脸,拇指抚摸眼角拭去上面的泪痕,温暖的唇在她的唇瓣上印了一下。

卓澜安静下来。他将她紧紧纳入了怀里,她乖乖地贴着他的胸口一动不动。

“我没有任何的抵抗力气了,很绝望,我闭上眼睛,听到雷声。。。还有枪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死了,一双眼睛直瞪着我,恐怖极了,然后我看到我妈,是我妈开枪打死了他。”

她这一句话气若游丝的从口中飘出,让钟彦霖相当震惊,禁不住深深倒吸了一口气,过了十秒才吐出来。

“后来我妈被判了十五年□□。”卓澜抽一口气,“在法庭上,律师以侵犯人身罪条例为我妈作无罪辩护,但控方咬住我妈经常被继父殴打这一点,让陪审团相信在眼看到伤害发生时,我妈并不是真诚本能地认为开枪是必要的行为。而且当时的状况还没有迫不得已到非要动用极端暴力,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措施制止。。。陪审团最后裁定我妈过失杀人罪名成立。”她越说越觉得难受,手紧紧攥住钟彦霖的衣襟。

“放松点。”钟彦霖握住她的手抚慰说。

“我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在监狱里熬了七年,等我上大学没多久她病倒了,还没盼到保外就医获准。。。”卓澜失声哭起来,泣不成声,“我妈就这样走了,我知道她挺了这么久都是希望能看到我成人。”无论流多少眼泪也不能减轻她心中那种尖利的隐痛。

卓澜内心充满仇恨,她母亲与她相依为命这些年自是了解透彻,所以临终前千叮万嘱不许她回国做些无谓的事,还让她当面起誓。卓澜为了让母亲安心,发誓绝不再踏上中国的土地,否则这一生将孤独终老。这个誓言和父亲另一个女儿是谁卓澜没对钟彦霖提及。

“有时候我想,我连唯一的亲人都失去了,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她啜泣说。

“都过去了,你还有我。”钟彦霖心疼地吻着她的发心。

她在他胸前抬起头来,伸手抚摸他的脸,“我真的很喜欢你。”她想到自己发过的誓,心尖儿不禁打了个冷颤,喃喃低语,“怎么办?”

钟彦霖听着这句怎么办,心里感到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深究它的含义,只是俯低头,面颊轻柔磨蹭她微凉的脸庞。

卓澜觉得很累,把脸贴着他胸膛,紧闭上双眼半响没吭声。

钟彦霖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估计她已经睡着了,于是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帮她掖好被子后起身,才觉察胸前的衬衣已被她的眼泪水打湿了一大片,凉凉的。他蹑手蹑脚到卫生间洗了个澡再小心关上门来到书房。

他本想上网查看些资料,但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卓澜给他平稳的生活带来太多意外,这是他以前从未曾想过的,并且按他一成不变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去了解和消化的意外。他是个循途守辙的男人,而卓澜带来的各种意外打乱了他一向非常有规律的生活。

周围认识他的人无不认为他儒雅到骨子里,其实他内心深处潜伏着一座火山,关于这一点他自己也是那天晚上才惊愕地发现。与卓澜相识以来,她独特的性格,古怪的言行时常让他觉得无端和莫名其妙,但也正是这种无缘无故,这种不合常理才彻底扰乱了他一贯固守的思维模式,卓澜才能强行走进他的内心深处,她是真真正正戳到他心里去了,让他心底沉睡的火山爆发,就这样撞进了他的世界。

卓澜幽幽醒来,恍惚中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不知道睡在什么地方。等彻底清醒过来,想起刚刚还窝在钟彦霖怀里诉说心里的痛苦。这是他的卧室,他呢?她从床上坐起来环视一圈曾经来过的房间,没看到他的人影。她走到书房,轻轻推开门,看到他头偏着靠在椅子里,眼睛紧闭应该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