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君素跟杨霖鬼扯了半天、约法了三章之后连他为啥非要进军东都都不管了,连夜就返回了西线。话说现在西线也不太平,郡兵虽然都缩回东都了,但是那些权贵们在偃师等地势力却不小,成天东边点把火西边冒把烟的,没少给尧君素捣乱添烦。
搞掂了老尧,其他的人杨霖就没那么有耐性了。江都那头当然要知会一声的,他直接告诉皇帝:现在东都空虚,你孙子总得找个保姆看着吧?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让我这个正牌的大隋臣子接手。对于瓦岗他又换了一个腔调:你们费尽了牛劲也没拿下来的东都,小子我兵不血刃搞到手了!我这个混事王也算为瓦岗开疆拓土了,你们一别眼红二别惦记,要是想趁机占点便宜可别怪我翻脸。至于李渊和屈突通,他连通知都懒得通知一声,毕竟根据三方盟约,东都就是他的地盘。
七月中旬,段志玄带着从襄城、弘农新招的一万军卒赶到荥阳,杨霖却下令其率军留守荥阳城,做好随时增援东线的盛彦师的准备。随后他率领原先驻守荥阳的两万多人(其中一半是女兵)开赴东都,并于五日后与尧君素在偃师会师。
可是即便两军合一,除去女营之外,荥阳军的能战之兵也只有两万多,而光东都守军就有五万,这仗还怎么打?
杨霖好像根本没想到这一出,跟着他倾巢而出的谋士大将们似乎也没把这当回事,全军只是在偃师稍作停留便马不停蹄的直奔东都。
要去东都,必经金墉城。金墉城北靠邙山,南依大城,城垣宽厚坚实,地势险要,是东都外围的最后一道屏障。《水经注》有云“谷水又东迳金墉城北,魏明帝于洛阳城西北筑之,谓之金墉城。谷水迳洛阳小城北,因阿旧城,凭结金墉,故向城也。结以为垒,号洛阳垒。”其地位之重要可见一斑。不过自从郡兵退守之后,这里早就成了一座空城,可当杨霖的大军抵近时,却发现城头旗帜飘扬、守兵密布,各种防御器械齐全,不像是光凭两万人就能攻下的样子。
难道那些郡兵们突然间又胆壮了、敢战了?
自从屈突通执意出兵关中并一去不回之后,东都的权贵们就陷入了绝望,然后就只能坐看各方势力你来我往的瓜分这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和财富,他们却根本无力阻止。当传说李渊动了拿下东都的心思准备南下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收拾好细软准备跑路了,结果李渊没来,杨霖却来了。
李渊虽然跟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有交情,但是这位爷毕竟今非昔比,从万年受气包一跃而成拥兵二十万的一方雄主、不王之王,谁知道会不会嫌他们碍眼抡起刀来就把他们剁了?不过杨霖就不一样了,他的实力弱这事人所共知,虽然凡是跟他打过交道的各路枭雄谁都没敢小看他,偏偏是这些东都权贵们没把他放在眼里。
要知道大隋沿袭前朝鲜卑诸国的传统,世家大族都是有私兵的,虽然大隋的两代皇帝对此深恶痛绝并大加打压,但仍然无法完全杜绝。按照大隋皇帝最新的诏令,最顶级的勋贵大族所拥有的私兵不得超过三百之数,就这样东都的勋贵们也能凑出万八千人,而且都是从战场上百战余生、刀头舔过血手底留过命的老兵,更何况东都还有五万郡兵不是?
为了能让那些一无战心二无士气只求混顿饱饭的郡兵们替他们卖命,东都的勋贵们又忍痛大出血,犒赏的铜钱摞起来堆成了小山,这下子郡兵们才终于同意出动了。此时在金墉城上镇守的就是曾担任过右武卫将军的皇甫无逸所率领的两万郡兵,而当过左翊卫将军的段达则带着他们麾下最精锐的私兵埋伏在邙山里的一座山谷中,只待杨霖攻城与守军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再突然出现攻其侧后,继而一举歼之。
算盘打得挺好,可是杨霖却不怎么配合。开始还挺正常,荥阳军扎下营盘之后就跑到附近的山上乱砍乱伐,两天工夫就差点把半座山砍成秃顶了。这应该是准备打造攻城器具吧?看起来规模还不小——皇甫无逸站在金墉城上眼巴巴的看着敌军忙活得热火朝天,恨不得派人出城去帮忙,好让他们早点来攻城。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帮家伙砍完了树居然把木头统统拖到洛水河畔扎起了木筏!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打算绕过金墉城沿水路直下东都?哪有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这让我们差点累废了脑子才想出来的歼敌大计岂不成了一个笑话?这也太欺负人了!
急得嗷嗷叫的皇甫无逸赶紧派人去找段达商量对策,又费了两天工夫好不容易又琢磨出一个计划:既然杨霖不来攻城,那皇甫无逸就出城搦战,都逼到他眼皮子底下了他总不能撤军吧?只要打起来了段达再继续击其侧后。
这两天工夫杨霖都不知道扎好多少个筏子,更不知道有多少兵已经顺水漂到东都去了,把皇甫无逸急得满嘴是泡,一得到准信立刻调齐全部人马杀出城去,咬牙切齿的要跟杨霖这个不讲规矩乱出牌的王八蛋拼个你死我活。
攻城的不正经攻城偏偏在城下瞎扯淡,逼得守城的城也不守了跑出来玩对攻,这本来就够扯的了。可是让皇甫无逸觉得更扯的是,他的两万大军都攻到眼前了,荥阳军的大营里边就跑出来几千个盔歪甲斜、不少手里还拎着沾满木屑的斧头锯子的士卒,而且为首的那员大将根本就不是杨霖,而是一个白胡子老头——那不是尧君素吗?
皇甫无逸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脸色赤红、气吼吼的叫道:
“杨霖呢?这小子为何不出来见老夫?”
这下子尧君素可不高兴了。老尧虽不迂腐但却把正统看得很重,他是骁果军正牌的主将、皇帝陛下亲命的正议大夫、右备身府折冲郎将,杨霖只是他的副将。虽然形势比人强,老尧大部分时间被他的副将指使得团团转,不过他倒驴不倒架,活照干但是名分照抢,为此没少跟杨霖的狗腿子们掐架。现在他这个正牌主将又被皇甫无逸无视,老尧岂能不怒?
“杨郎将乃是老夫的副将,他来不来见你老夫说了算,你管不着!说吧,你今日来见老夫所为何事?”
“我所为何事?”皇甫无逸被气笑了,“你荥阳军气势汹汹的前来攻打金墉城,难道老夫就只能坐困愁城等你来打?真是笑话!今日老夫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反戈一击……”
“不是荥阳军,而是右备身府骁果军!”耿直的老尧没等他说完就一口打断,然后他神色有些犹疑的问道,“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我们来攻打金墉城?你听谁说的?”
皇甫无逸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活活憋死,他气得全身直抽抽,哆哆嗦嗦的戟指尧君素大怒道:
“尔等兵困金墉城,不是企图破城难道是来游山玩水看风景的?”
“你这破地方有什么山水可看的?”话说杨霖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感染力却是无比强大的,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连一身正气的老尧都跟着有些老没正形了,一本正经的跟皇甫无逸胡说八道,“此处山林长得甚好,我军此来乃是为了伐木造筏的。”
“伐木造筏?”皇甫无逸被他说的一愣,下意识的问道,“造筏所为何来?”
“笨!顺水下东都呗!”
“哇呀呀!”皇甫无逸被尧君素气得几尺长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暴叫道,“真是欺人太甚!莫非尔等视我两万大军如无物?”
“两万大军?在哪儿?”
老尧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让皇甫无逸都觉得有些恍惚:莫非老夫一时情急忘了点兵、就自个儿一个人跑出来了?他有些迟疑的回头一看,他的兵都在啊?虽然一个个目光呆滞的瞅着俩老头掐架,可是一个都没少,确实是两万大军啊?
可是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再跟那个满嘴胡柴的老混蛋继续掐架,就听尧君素一声暴喝:
“长孙无忌何在!老夫那副将曾言,尔在东都为我骁果军招募了两万新兵,将于近日开赴金墉城下交于老夫点验。如今时限已到,老夫特令尔等即刻缴令!”
“卑职在!”皇甫无逸身后的大军中不知何时混进了一个一身青衣、面如冠玉、蓄着短须的英俊青年,此刻他翩然出列,举止从容,神色泰然,在马上朝尧君素微微躬身拱手道,“卑职幸不辱命,新募之两万士卒尽数到齐,请将军点验!”
“这……这是?”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过梦幻,以至于皇甫无逸要狠狠的掐自己一把来确认自己是不是身陷在一场梦魇之中。可是身体上的那阵剧痛来得再实在,也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兵毫无征兆而且毫无道理的投入敌营来得刺激。
老尧洋洋得意的看着皇甫无逸身后的两万大军统统站到了自己身后,这位老兄身边就孤零零的剩下了几十个亲兵,刚才被伤害到的自尊心不由的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乐呵呵的捋着颌下的白须,揶揄道:
“老皇甫,要不老夫把你也招募了如何?不过你那个右武卫将军的帽子太大,我骁果军装不下,不如老夫跟我那副将商量商量,把他那个果毅郎将让给你如何?”
“老匹夫莫要得意!这一仗谁能笑到最后还不好说呢!”
“不就是段达那万把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夫已遣精兵五百清剿邙山,余姑翦灭此而朝食,可乎?哈哈哈——”
精兵五百!
皇甫无逸本已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