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旖月酒店前仿若隔世,几天前与她的第一次交谈飘得很远,清晰的呼唤来自肋骨的位置。
人还是那么多,又只能看到她忙碌的背影了,他踌躇地走在几个商业大佬的后面。
她还在,单调统一的装束,别样的韵致。
她微笑着正示意几位宾客往楼上的方向走去,就看到了他,睫毛上扬了几许立即转化成轻笑的打招呼,瞬间的事最藏不住内心的波动。
他笃定没有机会和和她说话了,径自循着习惯的路线上楼。
折叠的狂野之声,尽情地机械释放,脸谱替代了面具,手在白天里眼睛达到的地方游荡,意识里注入惯性的慢性药,在潜规则的路上越走越远。
游离在喧嚣外,想着这个世界就快要毁灭了,觳觫、悲哀……没有一个形容词能表达。他变了,他觉得来到旖月岛后,他改变了很多,他渴望远离,却越陷越深。
坐在最高层会议厅的长桌上,屈脚踩着桌面,颇有睥睨群雄的感觉。
影子轻轻地掩上门后,贴着门立着,无声无息。
他没有回头,因为来者并非想对他不利,否则以刚才的 情况交给傍晚时的陌生女子,足够有十几种方法杀死他,更用不着这样鬼鬼祟祟。
他在等影子潜到附近,最危险的距离是最安全的。
“杀手银,不愧是高手。”影子蓦然停住,带着爽朗的笑意,露出洁白的牙。
他的代号是银,但知道这个代号与他相对应的人只有三个。
师父,羽,绯。
“又是你。”
“玫瑰侯。”红润的唇,一停一顿,洒落血腥。
“所为何事。”影幢幢,风猎猎,暮吟的声音飘忽不定。
“杀人。”
“社区上谈。”
“不行。”
坐在会议桌上的暮吟略微转身,双手相握,支住下颌。
“社区上容易泄露,我要的人是樱庭和魏德士。”玫瑰侯步步紧迫。
暮吟向来只在社区上跟人谈生意,直接设计方案并进行预演,像这样的面对面还是头一次。
魏德士是德国成名已久的黑道中人,常替**暗中摆平事情,向来与法西斯对立,手段残酷,法西斯分子一旦落到他手中,必然生不如死,是以魏德士树敌颇多,位列杀手身价榜上前十。
樱庭在日本的分量绝不会输给首相,据说外表出众,是罕见的杀手榜上的人物未进入目标赏金榜的,足以侧面说明他处世得体,并未过多得罪人。
“我不接单。”暮吟的左右食指各逆时针旋转,将警惕放到最低,给对方哪个捉摸不定的感觉。
“我会全力协助你,樱、魏二人的存在对令师尊的大业也颇为不利。”玫瑰侯居然还知道暮吟的师尊,并且似乎对其所谓的大业也略知一二。
“考验期为,两个礼拜。”
身后的影子似乎忽然不见,与窗帘融为一体:“静候佳音。”
暮吟缓缓转身,影子已经从窗帘边缘消失,只有窗开着,帘卷烈风,六十四层楼高。
门再度打开。
晚风沉醉,醉成女子晚妆的俏丽。
他回望她,她的矜持蜕化成主动:“今天你迟到了。”
“有事耽搁。”暮吟侧身让过,让洁净的星光衬着她双颊的红晕。
“真希望每天的这个时候能从这个角度看风景,盘点一天的心情。但蝴蝶的美丽长不过冬天。”她的话绵软地掷地有声,捶在他的心坎上。
蝴蝶的美丽长不过冬天。
终有一天,物是人非,依然是这个角度,看的人不同,看的风景不同,即使人和风景依旧,终有心绪不再如斯。
蝴蝶的美丽长不过冬天。
我试图走进你釉彩的梦乡,用尽一生去呵护,你不是蝴蝶没关系,你可以用蛹包藏蝴蝶的美丽,而我,一直守侯,静静看你不老的容颜。暮吟的心里默念着。
屏缃的设计蝶蛹在他眼前浮现,隔着水雾般的轻纱。
“喝酒吗?”
红色的酒精随冰块翻滚着,龟裂的情感在杯壁蔓延。
调酒师右手拇指压住顶盖,食指贴着杯壁,无名指、中指夹着杯底,变换出一种种花式。
杯子停在面前,酒精随视线沉淀。
红粉佳人。
“天蝎宫。”
“非常抱歉,今天不适合喝十二星座酒。”吧台小哥利落地收拾刚才的工具。
“BLUE MIST。”暮吟没有再坚持,难得地。
这是一家正规的酒吧,背景淡淡的,音乐颇为素雅,灯光柔和地照着,适合落寞的人。
“你说,蝴蝶的美丽长不过冬天。”
她的脸上挂着素净的潮红,明艳不可方物:“恩,就算这样,蝴蝶是想飞过沧海的。”
“如果,有一只蝙蝠想带她渡过沧海呢。”酒精滑进腹中,把话的空间挤了出来。
她握着酒杯,低头:“她,自己飞。”
“酒不错,谢谢你。”
他看着她的步伐有些轻浮:“你没事吧。”
她苦笑道:“又不是第一次喝,只是蝴蝶翅膀的颤动,不是因为海风,而是内心的忙乱。”
他看着她消失在人群里,才步出酒店,夜风真凉。
路灯将路人遗忘,吝啬得没有留下阴影。
手机响起。
“杀手银,想不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你看不见我,我却看得到你。”
黑暗的墙角,声音没有用变声器刻意掩饰。
暮吟沉默,手机像连接两处真空。
子弹上膛的声音清晰异常,像灵魂抹上润滑油被推进管道中,嗜血的神经在食指指腹处膨胀。
暮吟从手机里渐渐听出和缓的呼吸和压抑着的兴奋,感觉力量正加倍流失,子弹正从虚空撕裂他的心脏。
暮吟微微收敛心神,迅速做出分析,避入离他最近的公寓的楼道里,利用手机上网,直接侵入电信公司。
“记住今天,你的忌日。”指腹摩挲着扳机,早已按捺不住想抚摩情人的脸。
暮吟避开,在对方的呼吸声有一丝急促时,子弹射穿耳后的墙,擦着耳根,弹跳着着地。
暮吟瞥了一眼弹孔,向顶楼跑去。
左前四十五度角,封死整条街的暗角,变整条街为狙击的理想范围。
配热量探测仪的枪,加上穿墙功能,使狙击的范围成为立体。
遇到了最强的敌人,定要置他于死地的敌人,暮吟嘴角的笑意渐盛,毫无章法地或跳跃或急冲奔往楼顶天台。
指腹的血流充盈鼓胀,暮吟将手下移,指腹贴上冰凉彻骨的扳机,身体像泥鳅般贴着生锈的门,滑到天台上,在水塔后长身玉立。
朗月星稀,黑幕降临,暗夜的气息顺着零落的月辉弥散。
破陋的天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装修废弃的材料,油漆桶倒扣,木地板横立,起毛的刷子悬在半空。
他眼神迷离着睫毛上的月芒,绺发扬起,露出狰狞的伤疤,右腿半屈膝,抵住水塔,任寒风鼓起大衣。
像只银色蝙蝠,他的眸子敛起可怖的猩红。
“射空七枪,加倍奉还。”掷地有声,如暗夜精灵奔向四方。
现在轮到暮吟掌控主动权,他不仅定位到了对手的位置,而且以水塔作掩护,并且……
警笛声由远及近,十几辆警车团团围住数百米外的一栋建筑。
暮吟面无表情地朝着对方的方向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随意地踢开油漆桶……
突然左胸一痛,暮吟感到眼前的事物瞬间模糊,身上的力气点滴流失,他缓缓地倒下,最后一眼看到,油漆桶内汩汩流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