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四章

还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心情, 返回病房,就看到安宁不安稳的动了动,该是大家离开的声响吵到了他。

我走到窗前, 准备拉上窗帘, 却不经意的透过玻璃看着雨夜里的万家灯火, 只要自己愿意家就是那个让你停泊依靠的港湾, 可是我呢, 我的心该在哪里停靠?思绪混乱,心也跟着找不着北。

拉好窗帘,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跟入了魔似的看着病床上的人。看着安宁的睡眼,我仿佛觉得时光不曾流逝。我似乎还是当初那个会盯着他看上半晌, 直到把他看的心里发怵, 才一脸忿忿的问他大男人长那么长睫毛干嘛的小姑娘。现在还是一样看到他卷翘的长睫毛我就移不开眼。

上了年龄的人都会说, 薄唇的男人薄情,安宁也一样吗?我抱紧了手臂, 生怕情不自禁的抚上他的唇。如果安宁长情,那当初为什么说走就走让人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如果说他薄情,时过境迁为何还会在睡梦里叫我的名字?……我想不通也懂不了……

安宁的右腿先是轻颤,接着抖起来,还越抖越厉害, 更要命的是他难受的哼着。我给吓的六神无主, 就连最起码的镇定都不知抛到哪去了, 更加不指望大脑还能正常思考。

“医生……医生……”我只知道站在病房门口大声呼救, 除此之外就满是无力感, 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值班医生仔细的看了下,告诉我没有大问题, 只是痉挛帮他按摩一下就会没事。

安宁的腿痉挛的样子我不是没有见过,可是关键时刻,我的脑子就跟短路一样,除了怕还是怕。

我把手伸进棉被里,按着安宁痉挛的腿。医生看我的手法没有问题就出去了。感觉太奇怪了不是吗,他的腿明明没有办法动弹,可是却能如此不受控制的抖动!

我明明只是手臂在用力,却觉得力气是来自全身的,越是用力就越是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并不是头一次触碰他无力的腿,但是却是第一次发现他的腿竟变的这么细,小腿并不比我的上臂粗多少,和记忆中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宁原来很喜欢运动,所以大腿难免会有肌肉,那个时候我是那么的不屑,总是一脸鄙视的说他的腿粗。现在想来心更加抽的难受,大腿粗一点又怎样,至少它们是有生气的……

我不知道我究竟按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一直不停,一直不停……等到安宁的腿停止痉挛我才知道觉得他的腿抖的厉害,是因为我的手臂也在颤抖,而且全身都在颤。泪也无声无息的滑落……从什么时候起我竟变的这么爱哭起来?

我静静的站在床侧,看着躺在那没有意识的人,放纵自己的问:“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我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啊?”我任由自己颤抖,眼泪也使劲的落着。

安宁像是听见我的问话,在床上动着,像是在找寻,嘴里含糊的叫着我:“薇……薇……”

声音传到我的耳里就像是一种折磨,眼泪流的更欢,上哪还有理智。我坐到床头的椅子上,握住安宁的手,让它蹭着我的脸,对着他喃喃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放心睡我不走,我陪着你不走。”浓浓的哭腔。

他的手还和记忆中的一样,大大的,我用两只手才能握住他一只手。发烧让他的手心都变的滚烫。他像是听见我说的话,不再呓语,侧过头,渐渐的睡熟。

看着熟睡的安宁,我难免不去回想当年在一起的点滴。

那也是一个三月天,天气就像孩子的脸时好时坏。难得一个周末没有变天,晴空万里,班上组织大家去拓展训练。在金牛湖,一天一夜,晚上有篝火晚会,大家睡帐篷,听的我们怎一个兴奋。

金牛湖在市郊,那会儿才开发好,都没来得及去,所以也就特别期待。虽说是拓展训练,可是对我们来说就像是集体春游一样,对拓展训练完全没有概念。出去玩哪有不高兴的……

不过那天安宁就很反常,没精打采、闷闷不乐的,好像有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出去玩嘛,我心情好没有理会他,而且安排了那么多的拓展项目,上哪还有空照顾他的情绪?不过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我这人吧事实上还是挺细心的,可是大条起来就有点没边,虽然知道安宁那头反常,可是我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这才是最要命的。

从金牛湖回来是星期天,他坐在车上睡觉,我也自己找乐子,和王渊佳岚谈了一路的感受。下了车,他送我回家一路上他也不怎么说话,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算我再大条也不可能再没发现他的反常,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可是往往这种时候越说没事,就越代表有事,糖衣我用上了炮弹也用上了,但他就是不理我,我也就彻底没辙了。

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恐怕是真的。到了家问口,他仍旧死脸范范的,我就急了,眉头一皱,不悦道:“你到底怎么搞的?我可没欠你钱啊,干嘛摆张臭脸给我看?”也以前比起来,现在我的脾气算是好多了。

千万别以为安宁和宇谦哥一样的好脾气,如果你那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不说话,完全是因为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开炮。

可是那天让我大跌眼镜的是,他委屈兮兮的说了句:“你一点也不关心我。”样子要多认真有多认真。

我傻在那里,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再开口的时候已气势全无。“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啦?”想了良久我也没有想到。

而且他给我扣的帽子未免有些大了。

“就现在。”我差点没晕倒。

“啊?”

他一脸嫌弃的瞥了我一眼,没好气道:“我在发烧,可是你一点也不关心。”

怎么可能?想着,我就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真的啊,滚烫的。我的手放在上面没几秒他就让开了身,不让我碰。

“什么时候发烧的?”我有点急。

安宁心不甘情不愿的咕隆:“昨天一大早就有点烧。”

昨天早上?他搞什么鬼啊?“你为什么不说?”我这人和我老妈有点像,常常会口硬心软,即使心里担心的要死。

听我这么一说,他倒是来劲了,冲着我喉:“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吧我放在心上,要是有,这种事情还需要我说?在意我还能看不出来?”

我真是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是想想他说的,不管怎样解释恐怕都是我理亏。

……

因为这事儿安宁有一个星期都不理我,我承认我有些没心没肺,想着他生气是因为他在意我,也就没怎么内疚,照样整天和王渊、佳岚一起Happy兮兮的。

我用手背抹了抹挂在脸上的泪珠,以前我没少拿那事儿嘲笑安宁,现在看着躺在床上脸上没有血色的他,我回想那时候因为生病,想要我去关心可是又不愿意自己说出来希望我自己发现的那样的矛盾的他,我猛然间明白了他那时的委屈。原来的趣事,此时此刻想来却这么酸涩,连这眼泪都要一起来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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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响动把我惊醒,我只是下意识的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睁开朦胧的睡眼,就听到:

女生压低声音说话:“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眼皮重重的,很难睁开,多半是因为哭过,有些水肿。我也压低声音不想吵到安宁,对对面年轻的护士笑了笑说:“没事,主要我睡的也不熟。”

护士冲我歉意的笑了笑,转过头替安宁策体温。

我盯着护士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就怕她看体温表的时候会皱眉。

“不用担心,他已经退烧了。”护士看着我说这话的时候,笑的有一丝暧昧和那么点戏虐。

我尴尬的回了一微笑,实在有些丢人。

等到护士出去,我也睡意全无,刚才会趴在床边睡着,也是因为哭累了吧。抬腕看了眼手表,都快五点了,我确实睡了很久。

回过神,看了看床上的安宁,不管怎样不发烧了就好。还是有点不放心,我非要亲手测过才能安心,果然安宁的额头不烫了。我却没有把手收回来……

看着眼前的人,思绪又忍不住乱飞……同样是在医院,同样是发烧,同样是烧的迷迷糊糊,同样是希望一个人的出现,可是一切却都是不同的,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同人不同命。

我忍不住自嘲的笑着,心却是那么的涩。那应该是安宁去了英国半年之后,我、王渊和佳岚老习惯的坐在一茶一座里聊天。已经记不清是怎么开的头,可是王渊的话还是那么清晰。

她说:“你那时候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的还一个劲的叫着安宁,我在旁边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掉眼泪还是掉眼泪。你可要赔偿我那段时间的精神损失费。”

佳岚也深有感触的叹道:“可别忘了我那份,到现在我都怕自己会被折腾的少活几年。”

当时我一个劲的讨好卖乖,“哎呀,我知道你们最好了。”心却说不出的难受。

即便现在那种心疼的感觉还让我记忆犹新,不能忘怀也不敢忘怀。迷迷糊糊的叫着安宁我没有任何映象,可是清醒之后的事情我是记得的。

安宁一直不出现,我预感到了什么,可是却一遍遍的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住在医院那会儿,在大家面前对安宁只字不提,可是每次听到门口的脚步声,我都在默默的期待,等着他推门进来跟我说:对不起,我有事脱不开身,所以现在才来,不要生气……

我别开眼,没办法毫无心结的看着安宁的睡脸。等他的解释我等了两年,到头来呢,却只是等到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这个时候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它对我毫无用处,也毫无意义。

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当年安宁离开之后我恨过,恨的想把他生吞活剥,再见了面,当时的狠劲却一下烟消云散,至少他曾经给过我快乐,不想再去埋怨什么,可是现在呢,又不由的怨起,既然,既然心里有我,为什么当初要走?

当初我整夜失眠的时候他在哪里?当初我叫着他名字的时候他在哪里?他都不在我身边。当初他怎么会不知道我病了,可他出现了没有?那为何知道他病了,我就要出现在他身边?当初他又怎会不知道我一遍遍的叫着他的名字,可是结果呢?那为何他叫我的名字我就要陪在他身边?

我不要,我不要,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还要做那个任性的我,不要被人束缚,更不要被安宁所羁伴。他一出现就把我的世界搅的混乱不堪,我不要再混乱下去,既然我没有能力解开纠缠在一块的绳索,那我宁愿快刀斩乱麻,不再留念,不再纠缠……

“再见了,不是再也不见,至少暂时不再见面吧。”望着安宁安静的睡颜,我轻声道。

我“哗”的站起身,匆忙的向外迈步,生怕一个犹豫就不愿离开。所以就连身上的东西滑落都不知道。

刚出了病房,就迎面碰上乔隐,他一脸好奇:“去哪?”

“回去!”我不想被拖住。

“我买了早餐,吃了再走吧!”

没有办法再去考虑别人的想法,我边迈步边冲乔隐说:“不用了,我回去了。”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我可以想见乔隐在我身后看着我离去的身影,就算确实如此那又怎样,逃离对此刻的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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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吃力的拿出钥匙开门,原本不怎么难开的铁门,我却拧了半晌。身体的疲惫远没有心的蕉萃来的伤身,换鞋挂包,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都让我满是无力的感觉。

换好拖鞋,盯着地板,刚想迈步,脚边的男款帆布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完了!这是我脑海里的第一反映,儿时的感觉竟然来袭,知道自己犯了错想回家又不敢回家……我站在玄关,踟蹰不前,不敢去面对。

从卧室流淌出的轻轻的音乐,却折磨着我:

我说我会是你可以依靠的肩膀

而你却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

我爱你的心一样

总是选择原谅

你有多少借口

除了说谎

如果我不是你可以停靠的地方

……

宇谦哥为什么要放阿哲的这首歌,难道他认为这首歌唱出了他的心声吗?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问着自己。无力,无力,无力……单单的感觉将我淹没,我就是只想冲出牢笼的困兽,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着最后一搏,不让自己崩溃。

关掉音乐,关掉音乐,关掉这音乐……我对自己说,迈开了被自己禁锢的脚步。

高估了自己,往往事情发生才会意识到。迈开脚步走进卧室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上哪还有能力在这乱作一团的漩涡里挣扎?就怕越是挣扎下沉的越快。

我走到床尾,望着背对着我站在窗台前,望着窗外出神的宇谦哥。窗帘大开着,雨天虽然天已经亮了,却灰蒙蒙的。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站在窗边的宇谦哥处在亮处。他身上穿着浅蓝色休闲毛衣,雨天的微弱光线让这蓝色,蓝的更加忧郁,他身后昏暗的天和这忧郁的浅蓝更让他身上的孤寂无处藏匿。在看到他背影的这一刻我就败了,败在战争开始之前。

前所未有的疲惫将我所有的力气都掏干,疲惫到难以支撑自己,我就顺着床沿滑坐在地板上,用手臂抱紧自己的膝。战争,和宇谦哥之间的战争?怎么会呢!从一开始,这分明就是我和自己的一场战。不是说人就是一个矛盾体,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吗。在我同自己的这场战里,战争还没有开始我就败了,还败的溃不成军。

即使音响就在手边,可我已没有力气管它,任由这歌一遍一遍的折磨……

这次我又担心到天亮

现在你靠在谁身旁

窗外透进来的光

照的心发慌

熬过了失眠的晚上

每次你的理由都一样

其实我都懂只是不讲

把自己弄的很忙

其实是假装

看你这次要怎么收场

如果不是歌曲的声音,怕是多数人不会认为房子里有人。这里除了静还是静,所以当宇谦哥开口的时候,我微微一怔,听着他因为一夜没睡而带着沙哑的声音。

他没有转过身,依旧背对着我。“开车出鼓楼医院大门的时候,看到迎面驶来的你,好奇外加一丝惊讶吧,所以给你打了电话。我一直在后悔,如果当时没有问你在哪,会多好!”他说的淡淡的,就像没有多余的情绪。

可是听到我心里却是那么的悲凉。哥一开口,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成串掉落,我不是存心要骗他的,我不是存心的,……原本只想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可是却恰恰弄巧成拙了。

还狠狠的伤了宇谦哥,他话语里的伤痛我怎会听不出!这都不是我想要的,都不是。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不想的。

我无声的任由眼泪滑落,不想再做什么也不敢做,怕自己做什么错什么。

宇谦哥转过身,走到我身前,静静的看着我。他的脸色比病床上的安宁好不了多少,苍白的没有血色。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整一只活生生的兔子。越看我心里越是内疚,让自己移开了眼。

哥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我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都要多给你一些时间忘却。努力的陪伴你守候你,给你只属于我们的美好回忆,让你被幸福塞满,忘却伤痛,我无数次这么想着,计划着。我一直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给你足够的时间就好。”

哥顿了顿,说:“可是我似乎高估了自己,那点的信心被一下一下的磨平。即使事前就有思想准备,可是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仍然会难受。我没有办法忽略你突然间问我怎么预防痉挛现象出现的原因,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你,依你的性格你半句都不会多问。我没有办法忽略为何会突然间出现在你床头柜上的一落关于神经损伤护理的书籍。我也办法忽略因为一个人你对我说谎。”

这,这些……原来所有的东西哥都是在意的,只是他从来不说罢了。不光是无力更多的无助感向我袭来。在准备守候在宇谦哥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从今以后我的肩上就要承担起这个人的喜怒哀乐,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并没有照顾好他的情绪,甚至他的哀苦都是因我而起。眼泪又一次决了堤,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我无助的把头埋在膝盖之间,任由眼泪的下落。什么也不说,什么都说不出。

宇谦哥单跪在我身前,使劲抬起我埋在膝间的头,让我看着他。泪水让我的视线模糊不已,我自己也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任由眼前的人摆布。

哥的眼里溢满了悲伤,虽然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还是能听出激动:“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忘记过安宁,你不让自己忘记也不愿自己忘记,一直一来你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你的心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容下另一个人。你的心里就从来没有我的存在,我从来没有存在在你的心里…….”

“不是,不是……不是的。我没有……”哥的那些话就像一个锤子,硬生生的敲在我的心上,我都能够听到破碎的声音。瞬间我就崩溃了,我紧紧的抓着他毛衣的前襟,疯狂的哭喊、摇头。我没有,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将安宁遗忘,我一直想让自己忘却,我没有要欺骗宇谦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没有……

我看不到哥的表情,只是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紧紧的抱着我,无奈道:“一直一来我对你只有两个要求,不要想他,不要骗我,可是你都没有做到。”

凉凉的液体滴在我的颈间,我跟着一颤,想要退出宇谦哥的怀抱,他却不让,不让我看到他的神情,把我圈的更紧。

是哭的太过用力了吧,我在哥的怀里一个劲的颤着,不停的抽泣。想着身边被我伤的体无完肤的人,以及和安宁之间的种种,我不想再混乱下去,要帮自己下个决心。我坚定的对着哥喃喃道:“我不会再见安宁,不会。”

更多的却是说给自己听,眼前的人,我是没有办法再去伤害他的。而安宁,我不该再留念了,不见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没有什么优点,唯独一旦决定必定去认这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