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何至于此?”权相图皱眉。
丁峻微笑回答:“古人云,大丈夫必须能‘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一个人连爱国都做不到,何谈理想和未来?有些历史遗留下来的矛盾,后代人应该是解开死结,尽释前嫌,但做到这一点的前提,必须是罪人认罪、屠夫伏诛。这位桥本先生对历史了如指掌,我很想跟他切磋一下,方便吗?”
二战时的日本侵华战争不啻于天地浩劫,战后的中国人一直学着用宽容大度来以德报怨,但日本军国主义贼心不死,时常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对于那种人,不痛击不足以平民愤。
权相图摇头长叹:“好吧好吧,我累了,想暂时休息。你们要聊就走得稍远一点,不要打扰了无辜者的好梦。”
丁峻点点头,向森林方向一指:“桥本先生,借一步说话,好吗?”
桥本嚣张地大笑:“好,我到前面去等你——你最好先看完那些照片,别吓破胆子不敢来了才好……”
他大踏步向西面去,笑声不绝,显然有恃无恐。
丁峻明白权相图隔岸观火的意图,任何一名领导者都希望自己的下属是最强的,无能者被淘汰,只剩超级精明干练者。
他走进草屋,面对雪幽燕。
“都这时候了,为什么还要多惹麻烦?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雪幽燕轻轻地问。
她的袖子已经捋起,露出白皙纤瘦的左右小臂,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麻烦再多,也要一个一个解决。母亲,雪晚暂时交给您,我会尽快赶回来。”丁峻沉静地回答。
他手上的相册已经翻到最后,照片中布满了秦始皇兵马俑一般的石化人物。其中一张是远景拍摄的,数千石化人环绕着一座位于半山腰的古庙,或立或坐,或哭或吼,保持着各种古怪姿势。那古庙的样子更是奇怪,并非“建”在半山腰,而是根基悬空,只有一角嵌进半山腰里,就像被大风刮到那个位置恰好别住了似的。庙的外观造型,属于藏汉结合,既有飞檐斗拱与铜铃铁马,又有藏语符文与五彩经幡、转经筒。
“那是一座被遗忘的神庙,如今看来,已经没有任何奇特之处。至于那些石化人,都是历史上遗留下来,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雪幽燕说。
“神庙在哪里?穿过森林,再往西对吗?”丁峻问。
他的视力极好,一下斜坡时,便隐约看到了山谷深处的大山。
“对,就是那里。”雪幽燕点头,“丁峻,其实你没必要冒险前往,这山谷中存在太多不解之谜,就像一座暂时停止喷发的活火山一样,任何地壳的微动,都会引发新一轮灾难。一个人不可能背负全世界的苦难,不如收手吧?”
丁峻慢慢地从头翻阅相册,对雪幽燕的话报以微笑。这是二十一世纪,全球一体化的进程越来越快,如果不能放眼全球去考虑问题,就会与社会脱节,个人成不成功毫无意义。他更欣赏“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这句话,如果一个男人不能勇于担当,而总是把责任推给其他人,推来推去,人类社会就要开倒车,那才是全人类的大悲剧。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就是父亲从小教导我的。”丁峻合上相册,俯身于雪晚床边。
昏迷中的她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稍嫌苍白的唇惹人垂怜。
丁峻长叹,如果两人是在香港的和平世界里相遇,或许有机会倾情相许,一路同行,但现在这种诡谲莫测的状况下,他想吻她却又理智地控制冲动。这里,是不该开始爱的地方,恰恰相反,这山谷转瞬间就要变成修罗道场,谁能活着走出去尚不一定。
“你会好起来的,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他低声说。
“如无必要,先不要接近那神庙。”临出门前,雪幽燕轻声叮嘱。
“母亲,我必须活着出去,而且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丁峻微笑着点头。他对自己有信心,就像在海豹突击队时,他说到,就能做到,言出必行,从不对自己爽约。
丁峻向西走了五百步,慢慢接近那片森林,树顶上那七桅巨船看得越来越清晰。
“你来了!”桥本在一座小丘上现身。
“对。”丁峻转向小丘,脚步平稳,神情冷静。
“在51号地区时,我就看过你的资料,算是华裔里面的精英人物。如果我不是‘樱花会’的一员,或许我应该为亚洲有你这样的英雄人物而感到骄傲。抱歉,我偏偏是‘樱花会’的人,而我们这个组织的目标,就是消灭一切有碍于帝国崛起的异族高手。于是乎,我们不能并存,除非你归顺我们,成为‘樱花会’的自己人。不过,我猜这种几率不大,因为你是丁峻,你的个人辞典里没有‘投降’这个词,对吗?”桥本侃侃而谈,有恃无恐。
丁峻走近,距离桥本十步,冷冷地看着对方。
关于樱花会,那是一个与二战时日本军国主义杀手集团“黑龙会”一脉相承的组织,其中骨干,都是军国主义的拥趸,或者干脆是二战超级战犯的家族后裔。在这些人心中,从小就树立了“帝国永昌、唯我独尊”的概念。
昔日的黑龙会,以刺杀异族精英为己任,获得日本国内主战“鹰派”鼎力支持。如今的樱花会,不但被“鹰派”奉为帝国崛起的锋刃,竟然也同时受到国内“鸽派”高层的支持,所提供的财力、物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没错,谢谢你对我的了解。”丁峻回答。
他知道,桥本之所以猖狂如此,是因为有所依仗,率领足够的人手在此地设下埋伏,只等自己踏入伏击圈,马上群起而攻。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就是丁峻最困惑也最无奈的地方。他离开海豹突击队,本以为能避开杀戮,隐居香港,逍遥无扰,安安静静地过完余生。可惜,托林寺之行又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沼泽。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退役之前,他会按照教官说的,毫不留情地展开“清场”行动,一举歼灭敌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