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若城是沐影国南边最繁华的城市,以醉湖而闻名,醉湖水绿如蓝,清浅见底。
阳春三月,又是一年最美的季节。
晴空万里,日光暖软。
澜若城醉湖边,杨柳依依,桃李春风。
许多的文人雅士都相聚于此,或舞文弄墨,或游玩戏耍。
乐霄来到醉湖,也站在人群中,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姐姐说的一点都没错,醉湖很美,人很多,也很热闹。
前面有一座八角亭,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醉湖亭。
乐霄信步走近,只听见一黒衫老者正口若悬河说的道:“于是那个糊涂的小仙女把那些琼浆玉液混着天界瑶池美酒倾倒澜若湖里了,湖水变成了醇香浓烈的美酒,饮一掬,香气扑鼻,甘甜爽口,自此,澜若湖便改名为醉湖,四季流转,风吹日晒,沧海桑田,千年变幻,醉湖虽没有最初的酒香,但醉湖这名字就这样代代相传。”
原来,这位老者正在说书,说的正是醉湖的来由,乐霄认真的听着,难怪他总觉得醉湖里的水,像父亲平日饮的醇酒琼浆。
乐霄听了一会书,觉得有些累,想找一个阴凉且人烟稀少的地方歇息,醉湖亭虽好,人却太多,很是拥挤。
四处望去,前面梨花树下似乎人少,而且风景怡然,就像是在画倦里才能看到的地方。
乐霄慢慢走过去,好美,素净淡雅的梨花轻轻挂在枝头,有些已全开,有些半开,有些还是花骨朵,地上零星的梨花瓣静静躺着,似乎是睡着了。
忽然一阵春风拂过,树枝摇曳,梨花轻舞,伸手接住一朵梨花,乐霄举到鼻尖轻闻,淡淡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再抬眼时,乐霄便看到了那个少年,梨花一样的少年。
少年,一身素白,一树梨花,浅笑如飞花,容颜俊美,墨眸温润如玉,身姿清风标立,手持一把折扇,扇面赫然刻着梨花。
这是一副画,比任何水墨丹青都美,一素梨花一谪仙。
“一素梨花一谪仙,你在说你自己吗。”一道清雅温和的声音传来,乐霄才发现,他刚刚竟然把心理所想所思给说了出来,他灵动的双眼犹如兔子受惊一样轻眨,红唇微微张了张,欲言又止,头微垂,似乎觉得太过于扭捏,便抬眸,定定的望着梨花少年,羞涩的微笑。
“真可爱。”少年合起折扇轻笑道。
被一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子说可爱,乐霄有些羞赧。
“你一个人来醉湖,要我带你到处去转转吗。”少年将手中的折扇放在身后轻轻摇晃了三下道。
乐霄点点头,他很少与同龄人打交道的,由于身体的缘故,他一直被父亲勒令在家,他知道父亲是为了他好,但他还是想看一看这外面的世界。
春风吹起少年的素衣袍角,梨花在少年身后轻姿曼舞,少年笑得刹是好看,可惜乐霄低着头,没有看到。
跟着素衣少年漫步在醉湖周围,越过梨花树,穿过桃花林,听着少年清雅的声音说着这里的风景,乐霄心理说不出的欢喜。
少年望着乐霄,见他指尖还捻着那朵梨花瓣,无声的笑了笑,这蓝衣少年的一双眼睛漆黑灵动如玉,性格倒是有些内向,有些呆愣,却是他见过最纯真的人,眸光清浅透彻如醉湖之水,很干净,就像他指尖的梨花一样纯白如雪。
乐霄见少年停下望着自己,他脸上有东西吗?
“你脸上没有东西。”却有一双如星夜一样墨魂的眼睛。
乐霄有些吃惊,素衣少年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乐霄,乐安的乐,凌霄的霄。”乐霄想也没想就说出自己的名字。
“乐霄。”素衣少年念了一遍道:“好名字,念起来也顺口。”
“你呢,叫什么。”乐霄听着素衣少年用清雅的桑音念着他的名字,心理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叫轻暮,云淡风轻的轻,日暮归途的暮。”
轻暮,倾慕,很好听呢,乐霄在心理念道。
“乐霄,很喜欢梨花。”
“啊,嗯,梨花,素净淡雅,如初雪,如浮云…”乐霄想着措词,垂眸发现,那片被捻在指尖的梨花瓣,花瓣出现很多的折痕,乐霄将花瓣放在唇边,轻轻吹落,墨眸看着,花瓣静静漂浮摇落到地面,被风一吹,又随风而逝。
将乐霄的举动尽收眼底,轻暮的眼神变得深邃幽黑,如墨染,唇边的笑益发的魅惑,在乐霄看向他时,轻暮又恢复如初,浅笑不语。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也许说的便是轻暮,乐霄心想。
不经意间,乐霄踩到一块碎石,身体向前倾倒,不及动作,便被一双白玉般的手相扶,耳畔传来轻暮清雅的声音:“走路小心些。”
乐霄抬眸,看着轻暮,微微一笑:“谢谢。”
轻暮抬手轻拍着乐霄的肩膀:“这般迷糊的性子,你家人竟敢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
“啊,这下惨了,我出来这么久,父亲一定在四处找我。”闻言,乐霄才想到他是背着父亲偷跑出来的。
“你偷溜出来的。”
“没有,我陪父亲来澜若城谈生意,只是趁他不注意时,到这传说中的醉湖来看看。”乐霄看着轻暮含笑的墨眸继续道:“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我要回去了。”
“认识乐霄,我也开心。”还真是听话的孩子,轻暮心想。
“那我走了,轻暮。”看着轻暮颔首不语,乐霄心理些许失望,他也没在意,静静的看了看轻暮,便转身离开。
还没走几步,乐霄又退回来,先是对着轻暮笑了笑,接着弯腰将刚刚差点绊倒他的那块碎石移到偏僻之处。
“这样,就不会有人和我一样被它绊倒了。”乐霄对着轻暮涩然一笑,转身而去。
轻暮看着乐霄离去的背影轻轻道:“还真是善良。”
一阵春风拂过,吹起一地落花。
“乐霄,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见。”轻暮心想。
忽然,三个青衣男子跪在轻暮身后。
轻暮转身,神情冰冷,望着三人,默然不语。
三人一动不动,直到轻暮离开,这才起身。
乐霄从醉湖回到父亲谈生意的地方,只见父亲正与对方告别。
悄悄来到父亲身边,静静的立在父亲身旁。
乐风扬抬眼瞥了下乐霄,又对着张老板道:“那风扬和小儿就先告辞了。”
体型微胖的张老板笑眯眯起身相送。
与张老板告辞之后,乐霄随着父亲来到早先预订的客栈,打算休息一…夜之后,明日回家。
醉楼,是澜若城最好最盛名的客栈,离醉湖不到百里。
乐霄和父亲正好住在醉楼。
“你去了醉湖。”乐风扬望着正在整理床铺的乐霄,语气淡然。
“是。”乐霄停下手边的动作。
乐风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挑着桃木桌上的烛火,似乎想让房间更亮些。
烛火映着了乐风扬久经风霜的脸,明明灭灭。
乐霄就这样认真的看着,神情有些恍惚。
“对不起。”乐霄垂眸,盯着地面。
闻言,乐风扬抬眸,见乐霄的样子,心里抽疼:“爹不是怪你,只是你的身体…若你…”有个三长两短,要爹怎么办?
乐风扬走过去,双手撑着乐霄瘦削的双肩,唇边一声哀叹。
“爹。”乐霄抬头,清亮的墨眸专注的看着父亲:“我…”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他不会有事。
“睡觉吧,明日还要赶路。”乐风扬不待乐霄回答,已合衣躺在床上。
乐霄见父亲躺下,起身去隔壁他所订的房间,关门之际,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记得吃药,有事喊我。”
乐霄心下一暖,目光微热。
月白风清。
轻暮负手立于夜色下,墨眸看着婆娑疏影,薄唇微抿,夜风吹起素白的衣袂。
想起今天遇到的乐霄,轻暮唇角微弯,墨眸一片柔和。
“公子。”
轻暮转身,目光冰冷。
“乐霄,泾城安阳人,自幼丧母,父亲乐飞扬,经营药材,生意兴隆…”十一将他所调查的一五一十禀告,不敢隐瞒。
待十一讲完,轻暮对着十一挥出一掌。
“十一知错,请公子责罚。”十一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浑身轻颤。
“下不为例。”话落,轻暮拂手而去。
见轻暮离开,十一才抬起头,呼出一口气,起身,一手摸着心脏。
“公子,心思难测,你怎能未经同意就去调查乐霄。”
十一转身,瞪了眼说话之人,轻轻道:“公子今天笑了。”
说完不理十五,绝尘而去。
十五抬头望着夜空,月亮静静的挂在枝头。
公子笑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轻暮端坐书案之前,墨眸幽远,神情恍惚。
“…也许因为双胞胎的原故,乐霄自母体出来,就身体孱弱不勘,几度命悬一线,幸得医怪江九歌,才得以保住性命,如今亦是医怪的嫡传弟子,但医怪曾经说过,乐霄命薄,能否活到二十岁,都是个未知数,一切端看乐霄自己的造化。”
想起十一的话,轻暮眉宇轻绉,那般清透的少年,却如此命运。
专注着看着自己的双手,轻暮薄唇微启:“生死有命不由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乐霄,我信你,可以逃过此劫,而且,我亦会君临天下。”
泾城北接沐影皇城洛槿,南接澜若城,泾城虽没有澜若城与洛槿那般繁华盛名,却也有名。
泾水是泾城最大的河流,而安阳正靠近泾水。
乐霄自澜若城回来已经有大半年。
这半年里,乐霄终日研究师傅留下的药典和武功。
当年,江九歌收乐霄为徒之后,特地研创了适合乐霄身体的武功:暗器、轻功。
乐霄依然会想起那个叫轻暮的梨花少年,想起醉湖,但由于身体原故,却不能出远门。
十月是落雪的季节,乐霄披着雪裘,站在窗前,静静看着雪花轻轻的飘舞,坠…落在地。
乐霄伸手,雪花纷纷落在掌心,凉凉的感觉。
乐瑶进来就看到乐霄在玩雪,无声的笑了笑,眼底却流露出担心。
“乐霄。”声音柔软。
乐霄将手中的雪花抖落,回眸浅笑:“姐姐。”
“又在画梨花了。”乐瑶望着书桌上的画卷:“从醉湖回来后,你比以前更爱梨花。”
乐霄轻轻点头,望着画卷,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遇到轻暮的场景。
望着这个只比自己晚一刻出生的弟弟,乐瑶心下一片柔软。
“对了,你师傅回来了。”乐瑶想到江九歌和父亲正在大厅讲话。
乐霄来到正厅,一眼过去,便看到师傅和父亲对座饮茶。
“爹。”乐霄先是对着乐风扬唤道,接着双膝跪地,抬眸望着一灰衣老者:“师傅。”
江九歌一手掬起雪白的胡须,一手探向乐霄的脉搏,微微一笑温声道:“乐霄,好徒儿,快快起身。”
乐霄起身,静静立在江九歌身旁,但笑不语。
乐风扬见江九歌为乐霄把脉之后,神色如常,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老头我这次回来可带了一个好消息。”江九歌端起茶杯抿一口,继续道:“乐霄可以渡过死劫,只要心如止水,妄动七情。”
闻言最高兴的要数乐风扬了,毕竟他一直担心儿子活不过二十岁。
乐霄也在微微浅笑,墨眸望着江九歌:“师傅,可是遇到了师叔。”见江九歌神色讶异,父亲更是一头雾水,乐霄又说道:“六年前,师傅曾言,当今世上只有天涯道人可以延续徒儿的性命,而天涯道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您这个做师兄的也找不到他。”
“怎么从未有人向我提起。”乐风扬接口道。
“爹,师傅说这句话时,孩儿正昏迷不醒,而且,师叔的行踪飘忽不定,师傅定是当心给了我们太大希望,万一找不到,岂不失望。”
江九歌抚手道:“乐霄所言极是,除非师弟他自己出现,否则任你如何寻找,终是无果,这次能够遇到师弟,也许是苍天有眼。”
乐风扬想到江九歌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云游,实则是替乐霄在寻找天涯道人,心下一片感动:“江师傅,让您费心了。”
“哪里的话,乐霄是老头唯一的爱徒。”江九歌掬起胡须,目光炯炯,沉吟道:“乐霄,你可曾听过天涯谷。”
乐霄摇头。
江九歌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望着乐霄道:“师弟说,要见他,必须你一个人去,而且以半年为期,要是你找不到天涯谷,见不到他,那只能说明你与他无缘,这是地图。”
乐霄接过地图,只见上面,山水相间,道路崎岖,地图左上角赫然写着:“终离踏谷,天涯有谷,谷有天涯。”
乐霄收好地图:“好,乐霄愿意。”
“记得,你去找这个地方,不可问及他人。”江九歌提醒道:“师弟的性情比老头还要古怪十倍。”
“师傅,乐霄明白,想必师叔是想让乐霄靠自己一个人的能力找到他。”乐霄说:“借助他人之力,即使找到,估计师叔也不会见乐霄的。”师叔定是不喜别人知道他的行踪。
“你明白就好。”江九哥笑道:“只要乐霄你诚心去找,老头相信师弟他定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乐霄颔首不语。
乐飞扬还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
次日。
乐霄拜别父亲,踏上寻医之路。
天涯谷,按照地图上的显示,应该在沐影国西北部的雪山附近。
乐霄白天赶路,夜间休息,当身体负荷不了时,吃那些平时炼制的丹药,如此风餐露宿,乐霄已经走了两个月的路程。
寒冬腊月,北风吹雁,大雪纷纷。
越往北,越是冷冽。
乐霄的身体更是吃不肖,但乐霄还是凭借着要见到天涯道人那股毅力,一直不曾退却。
青城是木影国西北部最大的城池,雪山正位于青城。
乐霄正在青城一家客栈,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盘算如何去雪山,从洛城来到青城,已有三个来月。
用过膳后,乐霄好好睡一觉。
乐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稍作洗漱之后,乐霄便吩咐小二帮他准备干粮。
“客官,这外面大雪纷飞,你这是要去哪里?”小二将收拾好的食物交给乐霄。
“我去雪山。”乐霄笑着说。
“什么?你要去雪山。”小二惊叫,眸光暼一下四周向他们这边看来的客人,尴尬一笑,随即压低声音说:“客官,你当真要去雪山。”见乐霄点头,小二神秘兮兮道:“听说雪山有雪狐出没,专吸人的精血。”
“雪狐?”乐霄疑惑,师叔不是在雪山附近,什么时候变成雪狐。
“是呀,不信你可以问问在座的其他客人。”小二以为乐霄不相信,便指着客栈里的其他客人,想要证明他说的话没有错。
微微一笑,乐霄温言道:“小二哥,雪狐是不会看上我的。”也不待小二回应,乐霄就转身离开,他这羸弱的身子,雪狐怎么会看上他呢,而且他来此是为了见师叔天涯道人,又怎么会因为雪狐的传闻而止步不前呢。
小二看着乐霄的身影消失不见,摇头晃脑道:“那小公子可真是奇怪,连雪狐都不怕。”
就在这时,客栈里来了两个人,为首的男子一身雪裘,面容沉静,清贵无暇,像是从风雪里走出的神袛。
男子身后跟着一个黑衣人,小二赶紧走过去:“客官,要住店吗?”
“两间上房,再准备些吃的送上来。”说话的是跟在男子身后的黑衣人,声音听起来淡漠无绪,没有一丝起伏。
“好的。”小二点头哈腰。
来到雪山附近,乐霄早已满头大汗,从身上摸出药丸,乐霄立即将它吞了下去,又吃了一些干粮,喝了点水。
因为天冷的缘故,那些水滴在乐霄的胃里,乐霄还以为他走进了一个大冰窖里,除了冷还是冷。
往手里哈着热气,乐霄眸光环视四周,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师傅说,他要见到师叔天涯道人,端看一个缘字,还有要诚心,如今他已来到雪山,根据图上所画,天涯谷应该就在雪山对面。
抬眸望着眼前高堵险峻的雪山,乐霄不知道他能否顺利翻过雪山,去看雪山另一边的世界。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退路,而且只要遇到师叔,他就可以拥有新的生命。
想到这,乐霄信心倍赠,他一定可以战胜雪山。
当乐霄开始攀登雪山的时候,之前在客栈的男子带着黑衣人也朝着这边走来。
“公子,看来有人来过这里。”黑衣人对男子说。
男子没有说话,一双黑曜石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四周,谁会向他一样来找天涯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