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窗枢,浅眸如玉凝望天际,苍茫寂寥,万里无云。
风乍起,繁盛绿叶浮动轻响,一地尘埃,涟漪点点。
推开门,白衣少年负手而立,心随风动,羽化相思。
掩梦魔,一枕清泪唯盼长安,生命流逝,魂念此情。
沐璃在外面站了很久,久到毕怀毒端着药碗从一侧走过来。
“恩公,此时虽说是夏季,但你还是不要随意吹风。”沐璃一日比一日清瘦,白衣包裹的身体越发的单薄,稍微不慎,摇摇欲坠。
唇边浮起一丝微笑,沐璃轻声问:“你为何关心我。”
“为什么呢?”毕怀毒喃喃自问,既而一笑:“或许,我不想恩公这么轻易的死掉。”语气微微一顿,毕怀毒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毕竟,恩公体内的毒素几乎都是出自我手,我还未研制出解药,如何能看着恩公死去,而且,恩公,你也不想死,对吧。”
“对,我不想死。”沐璃坦诚:“我想活着,安然无恙的活着,平平安安的活着…”这样就能陪着公子,如此,公子才能一世长安,可是,毕怀毒,沐璃自知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但就算是油尽灯枯,沐璃也想要见到公子。
“恩公,是不是只要能让你活着陪在长安的身边,再痛苦再残忍你也会活着。”见沐璃轻轻颔首,毕怀毒将刚刚端来的药碗递给沐璃:“喝药吧。”
沐璃接过碗,淡淡道:“其实这些药对沐璃已经毫无用处。”眸光微抬,望着毕怀毒微微变色的脸,沐璃抿唇轻语:“可我还是会喝的。”这样,他的生命就可以维持长一些,才能等到公子来接他。
公子,沐璃一定会等到你的,对不对。
将心里的话连着重复了两遍,沐璃这才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毕怀毒接过空碗,提醒道:“恩公,你还是进房间休息。”
“不,我想看天。”虽然他不知道公子此刻置身何处,但公子一定也在这片天空下,或许也同他一样,望着天空,公子…沐璃连声轻轻唤道。
“好吧!”毕怀毒也不勉强,转身正要离去,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回头,才发现沐璃的唇角在滴血。
立即走到沐璃身边,毕怀毒连忙握起沐璃细瘦的手腕,表情越来越凝重。
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沐璃淡淡道:“我去休息。”
若有所思的看着沐璃转身进屋,白色的衣角微微抖动,毕怀毒心里疑惑不解,他的解毒汤药怎么会加重少年的症状。
端坐在床榻上,伸手抹掉唇角的血迹,低眉望着手心的纹路,沐璃轻叹,原来,疼痛也是可以习惯的,如此,等见到公子,也不会那么快就被他发现。
御剑山庄。
千飞羽拿出雪蝶,对着众人道:“等到雪蝶变得无色透明,就是恢复成我第一次拿出来那样子,便可以将它放飞。”
瞥一眼千秋雪,千飞羽问道:“你确定墨澜就在墨莲国。”
“墨容星说,他前几日在皇宫里看到过赵王。”千秋雪思索道:“但是我不确定墨容星的话里有几分是真。”
千飞羽颔首:“你见墨容星那天,齐逸刚从夜辰国赶回来,就是告诉我赵王并没有在夜辰国出现,至于沐影国…”抬眸看一眼长安和十一,千飞羽继续说:“据我所知,前几日,沐影国的皇宫突然失窃,轩宇帝大发雷霆,已经专门派人彻查此事。”唇角一勾,眸光轻敛,千飞羽接着道:“我觉得,宫中失窃,只是一个幌子,轩宇帝此举其实是做给赵王看的,轩宇帝就是要逼的赵王在沐影国无处藏躲,试想,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赵王的心性怎么会留在沐影国呢,而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最危险的地方可不是指沐影国,而是指墨莲国,按照常理推断,只要知道沐璃是被赵王所劫,大家都会认为他会将沐璃带到墨莲国的,但心思缜密的人则不会那样认为,他们反而会考虑其他两个国家,尤其是沐影国,然而,赵王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其他人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如果我是他,我就会将沐璃藏匿在墨莲国,而非其他两个国家。”
“飞羽,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沐璃现在就在墨莲国境内,可你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却并没有找到。”千陌染说:“而且,长安已在赵王府查过了,别说沐璃,连赵王都没人影。”
长安没有说话,沐璃失踪的时候,他并没有考虑那么多,直接一路赶至墨莲国,明知沐璃不可能在赵王府,却还是在夜里搜查王府。
“那沐璃会不会被藏在皇宫。”墨容欢瞥一眼长安:“毕竟在皇宫藏一个人,是很难被人发现的。”
千飞羽摇头:“若是藏在皇宫,皇宫势必要增添防范,可皇宫里一切正常,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迷惑人心的一种假象。”
“如果沐璃在皇宫,我会不惜一切毁了墨莲国。”长安面无表情的说:“墨澜应该庆幸他并没有把沐璃藏在皇宫。”
“你怎么知道沐璃没有在皇宫?”骆无忧开口问。
其他人都佩服骆无忧竟然无惧长安的冷酷狠戾。
“皇宫没有毕怀毒的气息。”长安淡淡道:“他擅长蛊毒,在一定范围内,我是可以觉察到他的,但我夜闯皇宫时一切正常。”神色一变,长安就往外走。
“你去哪?”千飞羽问。
头也不回,长安吐出皇宫两个字。
其他人还在疑惑长安去皇宫干什么,唯有千飞羽飞身落到长安面前,正色道:“沐璃没在皇宫,纵算你现在毒死皇宫里所有的人,也还是找不到他的。”
“你不懂。”长安只说了这三个字。
“不懂的是你。”千飞羽说:“长安,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担心毕怀毒将自身的蛊毒气息给隐匿起来。”见长安墨眸微微诧异,千飞羽接着说:“墨澜精心策划这一切,怎么会让你毁了墨莲国,而且,纵算沐璃深陷皇宫,你以为杀了所有人,就能找到他吗?”
“是呀,长安,你听飞羽的,而且雪蝶也快恢复成透明色。”千陌染也加入说服行列。
“安少爷,四皇子不在皇宫。”十一忽然开口:“墨莲皇宫有沐影的人。”说着,十一不着痕迹的瞥一眼墨容欢,然后走到长安面前:“我们的人并未在皇宫发现四皇子的踪迹。”
知道墨莲皇宫有沐影国的人,墨容欢眉头轻蹩,但并未说什么,也许沐影皇宫也有他们墨莲国的人。
“哥,雪蝶变回去了。”千秋雪兴高采烈的喊道。
“齐逸,快将隐息草拿来。”说着,千飞羽认真的看向长安:“隐息草吃了后,犹如身在冰天雪地里,不过也只是一会。”千飞羽将齐逸拿过来的隐息草递给长安。
接过千飞羽递来的隐息草,长安没有多说什么,便将隐息草放进口中,耳边再次传来千飞羽的声音:“隐息草遇水即化,就像冰遇到阳光一样。”
见长安唇色发白,千飞羽急声道:“长安,快护住心脉。”
闻言,长安立即护住自己的心脉,墨眸望着千飞羽道:“我没事,可以放雪蝶了。”
“嗯。”千飞羽应道,然后看向静立在长安身后千陌染道:“大哥,我们这些人里面你的轻功最好,而且凤栖很少有人见过你,你就负责跟在雪蝶身后。”
“好。”千陌染点头:“一找到据点,我就会通知你们。”
“十一你与骆无忧就暗中跟在我哥身后,以防万一。”千飞羽强调道:“千万不能让有心人毁了雪蝶。”
“明白。”十一和骆无忧异口同声应道。
“那我呢。”长安问。
“等你身上恢复温暖,我就和你去墨莲皇宫。”千飞羽道:“就算见不到灵毓帝,也要稳住他,稳住了他就等于稳住了赵王。”
长安默然,千飞羽的担心不无道理,只要他出现在墨莲皇宫周围,墨澜一定会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这样千陌染跟踪雪蝶也就容易多了。
将雪蝶从碗里解冻出来,千飞羽将它扔向天空,只见雪蝶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周围微微停了一下,然后直接向着府外飞去。
千陌染立即闪身跟了出去,随后,骆无忧和十一也相继走出去。
“齐逸,大哥一有消息,你就用信鸽通知我。”见齐逸点头,千飞羽又吩咐道:“秋雪你好好陪着大嫂。”
“嗯,我会的。”千秋雪乖巧应道。
“我们家秋雪终于长大了。”千飞羽感叹道:“若是以前,你定会吵着要跟去。”
微微低眉,千秋雪低声道:“人总是会长大的。”哥,早在石头身死的那一刻,秋雪就长大了。
等到长安身体回温,千飞羽就与长安朝着墨莲皇宫赶去。
墨容坤刚下完早朝,就听御林军统领林池来报,说御剑山庄的千飞羽带着一位白发少年在宫外求见。
心中微凛,墨容坤淡淡道:“叫他们到御书房来。”
听到林池转达灵毓帝的话,千飞羽心下诧异,墨容坤到底搞什么鬼,怎么会见他们的,瞥一眼长安,也许墨容坤想见的是长安。
两人跟着林池来到御书房门外,听到里面传来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千飞羽才与长安进去。
“御剑山庄千飞羽见过陛下。”千飞羽抱拳,不卑不亢道。
“千庄主无须多礼。”话落,墨容坤黑眸静静的打量着长安。
这就是他那个早年夭折的大皇兄墨容天,墨容坤在心里想,少年的眉眼,跟记忆里的母后极其神似,一样清冷,一样孤傲,一样绝尘。
眼前的少年,玄衣白发,神情淡漠,墨眸如冰,薄唇微抿,浑身散发着冰寒凛烈的气息,墨容坤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少年一直生长在皇宫里,那么今天坐在皇位上的人就是少年,而非他墨容坤。
“墨容坤。”长安直接叫着少年皇帝的名讳问道:“沐璃在哪里?”
“朕不知。”墨容坤迎着长安越来越冰冷的墨眸,淡定的说。
“墨澜呢?”长安又问。
“皇叔的行踪一向飘忽不定,朕也不知他身在何处。”墨容坤依旧面改色的回答。
墨眸轻敛,长安淡淡道:“墨容坤,无论是谁,犯沐璃者,其心可诛。”
墨容坤一怔,随即冷笑:“若这话改成,犯墨莲者,其心可诛,想必会成历史上的佳话。”
“墨莲国的兴衰荣辱与我无关。”长安淡淡道:“你费心所拥有的那些东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告诉墨澜,让他尽快将沐璃还给我,否则我不敢保证,明天会不会血流成河。”
“别忘了,你也是墨家子孙。”墨容坤忽然抬高声音:“这江山你不守护也就罢了,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想要摧毁它。”
“墨家子孙。”长安冷嗤:“我从来都不是。”
默默的听着长安与墨容坤的对话,千飞羽在心中狂喊:长安,你这不是摆明在挑战墨容坤的底线,你就不怕人家一个动怒将沐璃给灭口,不过你越是气墨容坤,我哥找到沐璃的踪迹就越发的快。
想到这里,千飞羽眉头轻蹩,如果沐璃在这两天之内,突然来个伤筋动骨,最好是流一点点血出来,那雪蝶就更能准确无误的找到沐璃的藏身之处。
“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是墨家子孙,那就把墨莲玉佩交出来。”墨容坤挑眉道:“反正你拿着那个也是多余的。”
“墨莲玉佩不在我手上。”长安淡淡道:“就算在,我也不会给你。”
“是吗?”墨容坤唇边噙着一抹冷笑,黑眸静静的看着少年,冷冷道:“你一定会给的,朕保证。”
墨莲玉佩又是个什么东西,千飞羽在心里思索,难道是天下至宝,可他也没有听谁说过。
瞥一眼长安,黑眸一闪,千飞羽故意道:“长安,你不是说,你将墨莲玉佩交给沐璃做定情信物了。”
长安眼角一抽,他确实有过这种想法,可沐璃说梨花木簪才是他们俩的定情信物,不过千飞羽怎么会忽然提到这个,墨眸微敛,长安了然,原来如此,墨容坤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要墨莲玉佩的,除非这玉佩真的有什么秘密,再说,墨莲玉佩如今也不在他的手上,而是落在了莲太后的寝宫。
“墨莲玉佩在沐璃手上。”长安一边顺着千陌染的话说,一边观察墨容坤的神情,他知道墨莲玉佩一定被莲太后收起来了。
黑眸微缩,墨容坤脱口道:“不可能。”随即又闭嘴不语,冷冷的望着长安道:“欺君之罪可是死罪。”
“说,你是不是知道沐璃在哪里?”长安才不管什么欺君之罪,他只是从墨容坤的话里听出了关于沐璃的消息。
“朕不知。”墨容坤心里懊恼至极,他刚刚差点就着了千飞羽和长安的道,不着痕迹的看一眼千飞羽,想到外界传闻说御剑山庄的少庄主千飞羽,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心思如何的缜密,又是如何的腹黑,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长安,既然陛下不知道,那我们就告退吧。”千飞羽忽然开口,他若再不出声,估计长安有可能当着他的面弑君,虽然他也不怎么关心国家兴亡的大事,可墨容坤一死,他与长安想要安然脱身就没有那么容易,说不定他们还没有走出皇城,就会被乱箭射死。
虽然不知道千飞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叫他离开,但长安也没有拒绝,只是冷冷的看着墨容坤道:“你最好保证沐璃安然无恙,否则你与墨澜,我一个也不放过。”说完,长安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以为这里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长安你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墨容坤怒道:“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可以叫御林军…”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千飞羽出声打断。
“陛下,千某劝你还是不要挑衅长安的底线,到时候吃亏的可是陛下。”千飞羽装模作样的劝解,唇边的笑容耀眼至极。
墨容坤冷哼:“千飞羽,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庄之主,你有什么资格来给朕说教。”
唇角一勾,千飞羽邪魅一笑,妖孽至极,红唇微启:“是吗?”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墨容坤面前,魅惑道:“陛下,你是不是该就寝了。”
墨容坤愕然,身子忽然一软,全身的力气好像被谁一下子给抽离,墨容坤指着千飞羽,恨声道:“你竟敢给朕下药。”
千飞羽笑意盈盈道:“非也非也。”眸光一转,千飞羽贴着墨容坤的耳边,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墨容坤,下药的可不是千某,而是你的堂哥。”说到堂哥的时候,千飞羽眼角余光瞥见墨容坤脸色聚变,于是施施然的起身,说道:“陛下,告辞。”
林池一直在御书房门外等着,眼见千飞羽与白发少年从里面出来,而皇上却没有任何动静,心下起疑,嘴上却说:“两位,出宫的路,林池就不送了,还请两位自己走。”
“林统领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千某与我的小兄弟可以自行出宫的。”千飞羽皮笑肉不笑道,林池你不就是担心墨容坤出事,好随时设关卡逮捕我们。
林池一愣,他怎么觉得千飞羽似乎早就洞察了他心里的想法,眸光一动,林池侧身道:“那林某就不送,两位请。”
见千飞羽与白发少年离开,林池立即闪身进入御书房,发现墨容坤趴在御案上睡觉,心里有些担心,便开口唤了好几声皇上,可墨容坤似乎睡死了一样,一直都没有反应,林池也不管什么君臣之别,直接走进墨容坤身边,将手指缓缓放在墨容坤的鼻尖,突然,一道冷戾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林池回头,见是很少现身的赵王,立即跪下,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与赵王听。
墨澜沉默,半响才开口道:“好好照顾皇上,以后不要随便放什么人进来,就算是皇上自己同意,也不能让他与陌生人独处。”
“是,王爷,卑职明白。”林池单膝跪地道。
走出墨莲皇宫,长安问:“你刚刚对墨容坤说了什么?”为何他的神色那么奇怪,甚至有些诡异。
微微一笑,千飞羽道:“我告诉他说药是你下的。”
长安默然,眸光一抬,淡淡道:“千飞羽,你看,天空的颜色好奇怪,苍茫的像是要下雪一样。”
“六月飞雪,也不是不无可能,但一般是有极其冤屈的案情,才会下的,不过,这是一般人的看法。”千飞羽低眉一笑,眸光微黯。
“那你如何看待。”
“我啊。”千飞羽一笑,手指向天空,淡淡道:“高空若是产有较强的冷空气,多半就会飘雪。”
对于千飞羽的话,长安不太明白,他只知道,即使在夏季,也是有可能下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