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姝安和洛涵风乘电梯到了三楼,孙文涛早已等在电梯门口,看到他一身狼狈,她却安然无恙,有点惊讶地说:“哎呦,难道这雨也长眼睛的吗,看到美女就会自然地避开……”
白姝安尴尬地笑了笑,洛涵风说:“只是因为美女跑得太快,雨追不上而已。”
孙文涛在前面引路,回头神秘地冲她挤了挤眼,白姝安只觉得浑身发颤,莫名地感到一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便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这家餐厅的名字叫“忆江南”,装修虽然是中西合璧,可每个包厢的名字却都采用了词牌名,十足具有中国古典风味,一路走去,蝶恋花、如梦令、虞美人……
在经过包厢“陌上花”时,一位侍者恰好端着装满菜肴的托盘从门的一角进去。
白姝安的眼睛无意中转过那个开门的方向,清晰望见了包厢内的温馨一幕,瞬时如晴天霹雳。
那个身影,哪怕只是侧面,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微笑,一个细微的表情,一句轻柔的话语,她都能认出来,没错,是他——杜若旻,可此时他的肩头靠着另一个女人,虽然只看到半张脸,可那半张脸上肌肤晶莹如雪、红唇娇艳欲滴,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绝对是长得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了……
原来她的希望,她的梦想,她十几年来一直以为属于自己的爱,全都是幻想而已,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喜欢,仔细想想,真的没有……
现在陌上花的包厢门已然紧闭,显然里面的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的一切变化浑然不觉,那么她该怎么办呢,这一刻,白姝安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冲进去质问他,也无法接受多年的梦想在瞬间分崩离析的残酷现实……她只是固执地呆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洛涵风回头惊愕地望着失魂落魄的她,有些难以置信,任凭孙文涛如何叫唤,她都全然没有听见。
她像一个突然间失去知觉的木偶,只剩下冰冷的躯体,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移动到包厢里,又是如何继续这接下来的聚餐……
反正他们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知道映柳的身影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动,孙文涛的酒杯跟着她不停地变空……好像她的世界已在望见杜若旻的那一刻变得混沌不清,再也无法分辨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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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安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四角白漆西式木床上,昏昏沉沉的头顶着圆弧形靠背木板,上面雕刻着对称的粉红花环,环顾四壁,素净的白墙纸上一朵朵五瓣花均匀安详地开着,半壁米白衣橱、半墙书柜井然有序地安放在窗子两旁,没错,是她自己的房间!
确认无误,一切正常!可一起身却头痛欲裂,只好又一头扎回枕头里。转了个身子手好似触摸到一个光滑的身体,她心一沉,惊慌失措地掀开捂住的被子,只见映柳头发蓬乱,半裸着身体,正在酣睡中,一颗悬起的心又放下来!
这个死丫头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自己头这么痛,为什么……她想起来了,因为酒,因为昨天晚上她在“忆江南”看到了……于是拼命地摇醒映柳:“江映柳,醒醒,快醒醒!”
“姑奶奶,你昨晚闹了那么久还没闹够吗。我好不容易才睡着,你让我再睡会?”映柳一把推开她的手,抓过被子把脸埋在里面继续睡。
“快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快点了,不然回自己房里睡去。”白姝安一边隔着被子挠她的痒,一边大喊。
映柳被折磨得不行,狂笑着跳起来反抓住她的手,反正瞌睡虫被赶走了,只好跟她说话:“哎呦,你能发生什么事啊,就是不停地喝酒、喝酒,喝到凌晨两点,然后我们一起千辛万苦地把你运回家,然后睡觉!就这样,没了!”
看她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映柳又加了一句,“真的没了!就是没看出来,原来你平时温柔娴静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玩起来这么疯,曼姨才离开一天,你就把自己灌醉……这要是让若旻哥知道,还不知道怎么……”
“我喝醉以后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白姝安瞪大着双眼,迟疑却渴盼地望着她。
“没有。”映柳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转头懒洋洋地看着她,“对了,你跟那个洛涵风很熟吗?”
“不熟呀,才见过几次,怎么?”透过映柳狐疑且暧昧的眼神,白姝安直觉地感受到有一丝怪异的风从心头拂过,吹得她心里乱乱的。
“那你果然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对着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说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映柳突然模仿她喝醉后的语气,嗲声嗲气地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既然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我不想做你的妹妹……”
“江映柳,你还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白姝安突然尖叫一声,身体“噌”地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你怎么不阻止我,应该把我的嘴捂住,就算是绑,也要把我直接绑回家。”
映柳的模仿秀还在继续。
白姝安听不下去了,赶紧用被子捂住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脸热得通红,恨不得立即找个洞钻进去,她一边用枕头拍打映柳,一边大叫着让她闭嘴。
为了躲避追击而来的飞枕,映柳只好笑着跳到床下,鞋子都来不及穿:“说起来,你这个方法真不错,我怎么没想到这种追求男人的方法呢,酒后吐真言,哈哈……你说那个洛涵风会怎么想你呢?不过他真得很绅士,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微笑地看着,你让他背你回家,他就乖乖地背你,人家要走了,你还死拉着,说你走吧,走得远远地,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疯了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以后没法再见人了,啊……”她大叫着,不停捶打自己的胸口,“我为什么要喝醉,为什么要去那个鬼地方。”
“其实啊,你不用多想,反正这会儿,洛涵风大概已经在回云城的路上了,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所以呀,不用觉得无地自容……”
“死相,不早说。”白姝安从裹着的被子里露出一个头,用仅存的一点希望问她,“你刚才是不是骗我呢,肯定是在骗我吧,我没有说过那些话?”
“好吧,你不想承认,就当是我骗你好了。放心,我会保密的。”
映柳穿好了衣服,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中午12点,大叫一声:“不好,中午还约了人吃饭呢,我先走了,亲爱的,你想睡就睡,想继续疯就疯,再见!”说完人已一阵风似地消失在门口尽头。
白姝安又躺回床里,闭上眼睛,脑中一片茫然,浑浑噩噩中,似睡似醒。
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杜若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满脸笑意溶溶,虽是一身休闲便装,依旧风姿优雅,他曾如一树芝兰,站在哪里,哪里就变成一幅画,刻到她的心里,又仿若幽谷清风,缕缕馨香,为她拂去忧伤难过,记忆里,一切都是美好。
可此时此刻,她眼中的这幅画渐渐变得模糊,脑中融入昨晚的一幕,她开始分不清楚曾经他为她制造的那些美丽的画面,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走过来,坐在她床头,伸手欲触摸她的额角,她却下意识地转过了头,恰好避过他的碰触。他的眼中有不能置信,有忐忑和怀疑,但最终都被平静地敛去,化作脉脉温情。“刚才在门口碰到了映柳,她说你昨晚喝醉了,现在头一定很痛吧,为什么……”
“我看到了!”她不允许自己再沉沦在他无边无际的柔情里,生生打断了他,“那个女人?”害怕自己现在不说就永远说不出口,她鼓足勇气,把在心里询问了千遍万遍的问题问向他,“她是谁?”
一丝惊颤凝聚在他眼中,渐渐变作悲伤,一点一点将他脸上的温暖吞噬,他全身僵硬地站起来,背过身去,摊开的掌心隐隐紧握成拳。
白姝安多么希望,他能像过去一样,温柔地跟她解释说,你误会了,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然后给她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哪怕是狠狠地骂他一顿,或者在她头上留下一个爆栗,她都会欣喜若狂。可是他没有任何解释,他用冷冷的背影告诉她,她所见的就是一切。
“你喜欢她?”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残忍地问出这个问题,这是她曾经最希翼从他口中得到的答案,“我喜欢你”,可如今回答的对象却不再是她,多么可悲可怜可叹的命运!
“对不起!”很久很久以后,他才从唇间沉重地吐出这三个字,优雅的身体好似突然间受到创伤而失去了重心,面向她的时候竟然一个踉跄,只能无力地靠在窗边的书架旁,原本暖若春阳的脸上阴沉一片。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哀伤汇聚到胸口,痛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流血,白姝安竟不忍再看他,十余年的朝夕相对,他们在舞台上心有灵犀,虽然只沉浸在彼此的舞蹈里,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以为那就是他们之间该有的情谊,她一直以为,两人的默契与坦诚已到了无坚不摧的地步,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令彼此起疑生分,可原来现实并不是这样的。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她强忍着泪,自嘲地笑着,“是我,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问题。我知道,你对我好,只是把我当妹妹来照顾。”好像一定要劝服自己相信,她一遍一遍地念叨着,“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突然间,她已经失去了勇气再去询问任何问题,她害怕下一个答案会把自己最后的防线击溃,幸好他只是沉默地站在窗前,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走吧,我头很痛,我想睡觉。”她用被子蒙住脸,为了不再看他。
不知道他之后站了多久,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去,又是怎样离去的……她只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她蓦一回首,竟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