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秋季,树林里依旧杂草丛生。他们走进林深处,停在了几座乱坟前。枯草漫过坟头,遮住了墓碑,看不清字样。李少天点了四支烟,在其中三座墓碑上各放了一支,他自己叼了一支。猛抽了几口,道:“我曾经发过誓,不把凶手的人头提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今天我背弃了誓言。”
邵英杰道:“天少爷,他们是谁?”
李少天道:“李翰旭一家人。”
李翰旭一家被灭门后,为免其暴尸荒野,上海百姓自发将其埋在了此处。由于郑家的存在,很少有人敢到此处上香,以致墓碑被荒草淹没了。
李翰旭生前对儿子李三少说过,与广土县的县长邵英杰关系要好,李少天因此才能认得他。
邵英杰惊道:“什么?你说这是大哥他……”他上前拨开杂草,果然是李翰旭的墓碑,一点都不假。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道:“大哥,咱们兄弟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已泣不成声,悲伤异常,又起身道:“仇人是谁?”
李少天道:“这个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你不是在广土县当县长吗?怎么会来上海滩?”
邵英杰感到不可思议,心想:“我与李少天素未谋面,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他将我带到李翰旭的墓前,显然是知道我们的关系了。”至此,他也不想过多隐瞒,道:“在广土县的时候,我政绩卓著、大有作为,之后逐步升迁,一直到北平工作。前不久,上海市长被人暗中杀害,北洋政府便派我为新任市长。郑氏兄弟先下手为强,我刚来上海滩便被关入了死牢。”
说罢又将自己的委任状从怀中取出,交到李少天手上。李少天打开委任状看了看,果然有中华民国总统府的印玺。其实他不是不相信邵英杰,只是从没看过委任状,才想瞧上一瞧。政府无能,世道黑暗,新上任的市长竟会被打入死牢,这绝对是奇闻。
李少天道:“邵市长,现在我告诉你,杀害李翰旭一家的凶手中有郑氏兄弟,你会怎么样?”
邵英杰愤愤道:“我一定要为李大哥一家报仇,亲手惩治这对狗贼。”
李少天笑道:“你现在自身难保,怎么报仇,只怕你刚走到街上,就会被郑家的眼线捉回警察局。”
邵英杰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请你帮忙!”
李少天道:“既然如此,跟我走吧!”
邵英杰道:“去哪儿?”
李少天道:“报社。”
郑氏兄弟之所以敢对初来上海滩的邵英杰下手,全因没人认识他,就算他在街上被绑架,也不会有人去管。要是让邵英杰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露个脸,即便是他走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子,见者都会有所忌惮。官宦当道,军队横行,百姓苦不堪言。
起初,一向廉洁奉公的邵英杰不想大肆铺张,便一个人暗中到得上海,险些惨遭毒手。经李少天提醒,他才意识到,该浪费的时候绝不能节省,办大事要不拘小节。
上海滩来了个新市长,这绝对是一件大新闻,能够第一个刊登这条新闻的报社,一定会赚大发的。上海晚报是李少天的报社,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他的脑海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上海晨报的社长秋叶云。一直以来,晚报总有大新闻报道,晨报快要被埋没了。两个有同等影响力的报纸,哪一家倒闭都是一种损失,这也是李少天不想看到的。所以他决定,这次的机会留给上海晨报。本来已经到了晚报门口,他再一次发动了汽车。
邵英杰惊疑道:“天少爷,这不是到报社了吗?为什么还要走?”
李少天道:“这是上海晚报,我们要去上海晨报。”
邵英杰道:“却是为何?”
李少天道:“因为这是我的报社。”
邵英杰一脸不可思议,道:“什么?你还是上海晚报的老板?”
轿车渐渐驶向了晨报报社,李少天这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情,邵英杰在死牢呆了一段时间,衣服破破烂烂,简直不敢让人恭维。他便带他到得一家服装店,给他买了一身不错的行头。老爷绸缎装扮,外加一件灰色大衣,这才符合市长的身份。
战乱年代,生意不好做,对于报社而言,大新闻就是滚滚财源,可是上海晨报似乎不怎么景气。社长秋叶云正在狠批主编,如果再搞不到特大新闻,就让他扫厕所去。这时,有人来报李少天求见。自从挖墙脚失败后,秋叶云感觉很惭愧,他从没想再见到李少天,他突然造访到底是福是祸呢?眼看着他朝自己的办公桌走过来,秋叶云忙起身走了过去,笑道:“天少爷,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李少天道:“这位是上海市新任市长邵英杰先生,今天特地来视察你们报社。”他故意扯大嗓门,吸引了报社内几十双眼球。
秋叶云道:“哦,是邵市长啊,欢迎欢迎。”又对一旁的主编责备道:“新任市长来上海滩,这么大的新闻你们竟然不知道,真是一群饭桶。”
邵英杰笑道:“秋社长不用责备他们,我也是今天刚到。”
秋叶云愣住了,道:“什么?您……”心想这可是送上门的大新闻啊。
邵英杰坐在一旁,假装认真地翻了翻社长桌上的旧报纸。李少天支开所有人,悄声对秋叶云道:“秋社长,我知道你近况不是很好,所以给你找了一剂猛药,你认为怎么样?”
秋叶云眉开眼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天少爷,谢谢天少爷。”
李少天道:“邵市长刚进上海滩,连市政府都没有去,你可要把握机会哦。”说罢转身便走。
邵英杰道:“天少爷,你要干什么去?”
李少天道:“我在这没事干,等会就让秋社长送你去市政府。”
上海晨报已经沉沦好些时间了,眼下就是崛起的好机会。上海滩的大佬们上报,都能引起轩然大波,这要是市长上报那还得了。不等邵英杰一杯茶喝完,秋叶云便让报社所有的记者开始给他拍照,进行专访。趁着这个空档,主编已经将未来五天报纸的版面规划了出来,全是和新任市长邵英杰有关的。
邵英杰被记者们拉着采访、拍照,弄得精疲力尽,为了扩大影响力,他也认了。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该是去市政府的时候了,秋叶云并没有打算放过邵英杰的意思,一个阴损的招数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错过了眼下的机会就是置多少金钱于不顾。
邵英杰道:“秋社长,我看我得走了。”
秋叶云道:“邵市长,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我看今天还是不要走得好。”
邵英杰道:“这是为何?”
秋叶云道:“天都黑了,街上有很多贼,大家都不知道您是市长,极有可能会遇到打劫的。还有一点,如果报纸明天印发,市政府的人便会亲自跑来接您,那不显得您尊贵吗?秋叶云笑着说。
李少天将邵英杰带到报社,就是为了扩大知名度,如果按秋叶云所说,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无奈之下,邵英杰只能暂时住在了报社。
杨勇被救,着实让郑氏兄弟吃了一惊,而这只是其次。死牢中关押的犯人全部逃走了,其中便有新任市长邵英杰,如果他回到市政府就职,后果可想而知。郑氏兄弟的眼线布满全城,李少天解救杨勇的事自然瞒不过他们,至于邵英杰的行踪,上海晨报炒的沸沸扬扬,几乎全上海滩都知道了。
知道了杨勇的所在,郑氏兄弟只能望而叹息,有李少天罩着,谁都不敢去找死。新任市长邵英杰就职,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郑氏兄弟依旧无视他的存在。突然之间多了两个大敌,郑家的客厅再一次开始了沉闷的会议,与会者只有郑氏兄弟和刘财主,独独少了郑泽。
郑孝皱着眉头,道:“大哥,李少天救走了杨勇,这下我们可麻烦了。”
刘财主补充道:“还有那邵英杰已经就职,黑白两道我们都遇到了劲敌。”
郑仁道:“这些我当然明白,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语调中满含悲观。
刘财主道:“老弟,要不再去找找大老板,眼下只有樱目生和北条郎能对付李少天,只要有他们相助,我们应该可以渡过难关。”
郑仁道:“你们不要忘了,是我们联合日本人灭了李翰旭,大老板与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他当然不会因为我们而去得罪李少天这般厉害的角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