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昱浑然大怒:好不要脸,她怎么敢的啊?
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离开了此庙,对着八万道:“你去给我采买一些开坛做法的东西,黄纸朱砂之类。”
他师从老丹,本身又位格极高,手中有一杆七星宝剑,能招摄山水神祇听令。
那龙女不是正祭,乃是属于“窃居高位,盗名邪代”,定然不属于天神。
不过东海老龙王真是昏聩了,眼巴巴舔着自家老登舔不到,在这种地方又犯这种低级错误。
八万很快便将东西采买到了,即在九龙集岸边,将法坛摆好。
这里摆坛,很快吸引了周边修士的注意,见熊昱年岁尚小,气息却不低,有金丹实力,身边两个随从却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是过早修行得道了?所以呈现少年模样?还是专门喜欢这种形象?模仿黄天圣德太子?
须臾几个维持此处治安的日夜游神便出现了:“这位仙长,为何在此摆坛,可是要派遣神灵?若开坛,便走了天庭公事流程,对我等考核不利,若有什么需求,直接对我们说就好了,我们定然为道长办好。”
熊昱道:“我要招来青江龙女,质问他为何窃取香火,意图神代,她有何功德,可以坐上元君之位?”
那游神一惊:“仙长,莫要妄言啊!那青江元君已经凝炼了元君之职箓,假的也成真的了,况且这么大的事情,你能想到,上面难道没想到么?定然是默许了的,龙君高升水德星君,此处由着元君代掌,亦是约定俗成的。”
熊昱冷冷道:“待会真出了问题,就不是我能想到,上面也一定想到,只怕换一套说辞,天庭政务繁忙,不可能顾及方方面面,有些疏漏也难免是吧。”
那游神被怼得一噎,这么多年都是这么一套说辞糊弄过去,没想到今天被怼了。
只得先留几个稳住熊昱,又几个前去禀报。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青江城隍府,此城隍府的城隍神听闻有人要招摄青江元君,连连道:“他可曾说明来历?莫不是天上来人?”
“看着不像,既没有仪仗,也没有派头,随侍的一个九品小神,一个不曾结就妖丹的小妖,只穿着水火法衣,不过有一柄宝剑,看起来像是星辰铁锻打的,不是普通仙家法宝。”
“既然不是天上来人。”青江府君松懈了下来:“那或许就是和龙君有关的传承门人,人间道统,要么不至于如此多管闲事。”
随即道:“派主簿,前去稳住他,另外叫判官去青江水府一趟,通知元君,若是个有背景的,那就好生招待,看看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个没背景的,就按照以往的办法就行了。”
而另外一边,熊昱几次想要做法,都被人拦了下来:“求求仙长了,别为难我们,你这一开坛,招没招来元君不知道,我们必然是要受牵连的。”
“我们只是基层小神,担不起责,一家老小,都要养活……”
熊昱毕竟初初江湖,不曾了悟此等话术,只停息了下来:“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不过此事必然有个说法。”
听见“你们不容易”几个字,好些看热闹的都已经冷笑了:“既然不容易,当初怎么又挤破脑袋钻进这个门槛?”
不过即便是游神巡查,不过八九品的小神,也是权职在身,影响一方,不是他们可以非议的。
很快便来了一位主簿,府城隍乃是五品,主簿则为从六品,比之七品的县城隍还是要高的。
只见主簿神气息略高熊昱,虽然他为先天神圣,但毕竟年岁小,加上修持了老丹的先天丹法,修到天仙,也是金丹一颗,故而气息一直在金丹左右,但法力神通可不止。
“这位仙长,不知道师出何门?”
“无名山门。”熊昱只糊弄道:“你是能做主的么?”
主簿摇摇头:“我也作不得主,只府君可以做主,此事甚大,不知仙长是因何事愤怒,要招来元君?”
“她欺上瞒下,窃取香火,乃是邪神之流,按照天律,应当处置!”
“年轻人,话可不能乱讲,你怎么就知道元君是窃取香火,不是龙君的未婚妻呢?”
“这里面有些内情,只怕你不晓得,且收了法坛,到仙味楼,听我细讲。”
感应到此主簿前后态度变化,熊昱不为所动:“我只招她当面对质,你们怎么遮遮掩掩,难道怕闹大么?”
“这倒不是,只是如今笏板普济,留形摄影,断章取义之事太多了,我们倒是能理解,但什么事情,一旦加上了传言,那就不实了,我们也是害怕给龙君的神话增加污点。”
却是道:“况且,就算元君是假的,这么多年青江府,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难道不是功绩么?”
“没有她,难道就不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么?”熊昱不吃这一套。
主簿便道:“这事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对百姓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真的要闹得难看吗?不如平息此事,要什么,求什么,我们青江府奉上。”
“我知道,现在许多人,为了考雷部的法官,喜欢揪着邪神庙宇,伐山破庙,可这是水德星君的道场,不是青江元君的道场,元君也不是窃取香火,你看那神像既然是开了光的,龙君必然是神应感灵,知晓此事的。”
“我也不是考雷部的法官,雷法修士。”
见套不出来来历,但心机倒是浅薄,不像是一个积年的修行,年岁小,又金丹,必然是天仙种子,大派嫡传,要么就是世家出的。
甚至更为大胆一点猜测:这是龙君和某一位女仙/女神,生育的子嗣,见着配祀的不是自家母亲,反而是另外一个女人,愤怒十分也说不定……
越是这么想,主簿越是肯定了去:“肯定如此,他身边的这个水神,便是正宗的水德化龙法,水德法虽然经过碧波教主广传,但那是普及版本,这种真传化龙版本,最早却是由龙君修持,当年引水入海,我是见过的。”
当下便又语气软了下来:“您难道和龙君有什么关系么?”“唔,算是家中长辈吧!”熊昱没有继续含糊,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问来问去,无非出身背景,再看人下菜。
虽然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解决这个事情,可普通人哪里能够让一府主簿陪着说话,天然的贵气是怎么也遮掩不了的,熊昱干脆出门行走在外,身份自己给。
主簿暗暗道:“果然”。
于是又将一小吏派遣,回禀那府君。
此时判官已经到了青江水府,那龙女身形花斑,碧眼赤须,无五爪,乃是龙君和一蛇妖所生。
虽说蛇妖才是龙王的初恋,而不是龙后,但只有和如今的龙后结合,才能从上代龙王处继承新的王位,成为龙族的领袖,东海龙王不得已将蛇妖流放北寒洲。
但蛇妖已经感孕,诞生一女,便是这位龙女,虽说母亲有所分别,但老龙王对所有子女的爱都是一样的,曾经便为了子女,想要谋取过已死东湖龙王的神位给自家某个不争气的儿子。
虽然没成就是,敖青引水入海,引得天地业位落下,一步四品之时,他便想给这个女儿寻觅一个好去处来着。
奈何敖青说:多谢龙王好心,小龙早已经心有所属。
龙王懂这个感觉,但如今的他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女儿逼迫道:“你或许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与我东海联姻,方可稳固地位,甚至我还可以将你引荐到龙族祖地洞天,受我真龙传承。”
谁知敖青还是回绝:“我意已决。”
叫东海龙王恼羞成怒,不知道是恼羞敖青,还是恼羞当年的自己,反正就是不假颜色。
直到辰宫水德大龙神将敖青带到辰宫,这才有所缓和。
见敖青走了,青江无人,龙王便又觊觎内陆水系,他害怕分封了儿子去,万一事发,被人打杀,便将这个女儿封了出去。
“你本就该嫁她,若哪天他问起,你就说痴心一片,又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不必担心名节,说实话,你还高攀了他,只如此胡搅蛮缠,他必然拿你没奈何,他又不是地祇了,作了天神去,青江之地,便是你的了,这是我为你图谋的一片根基,你其他姐姐,嫁了人去,也不是自己管这么大片家业,还没有你权利大。”
于是龙女便收拾东西,穿着一身嫁衣,坐着轿辇,在夜间吹吹打打,入了青江水府。
敖青原本留下的老人,并不知情,以为是龙君娶回来的,便让她进了门,过了许久,才知道不是,恼怒十分,也想告诉敖青,却被龙女带来的龙宫家人,囚禁起来。
完成了这么一系列的“资产转移”,即便是敖青亲自下界,她只需按照原本的剧本一闹,反而容易名正言顺。
或许是早知晓这种情况,加上敖青也是处处留情,勾搭富婆,却也没有搭理此中情况,反而叫这所谓的元君,迟迟没有得到“龙君授权”,完成最后一步,真正统治青江水府。
这判官来到水府,见着了那元君,只道:“元君,那外面来了一个毛头小子,却实力不差,有着金丹气息,说你窃居香火,高居主位,乃是无德邪神,要开坛做法,招你前去质问,开了坛法,便在天庭公文之中,留下痕迹,我们府君老爷,已经将他稳住,叫我来知会你一声。”
那龙女冷笑一声:“多年前,那什么鲤鱼精,还有什么蜃宗的女掌门,都来讨教过,却也没论出个明白来。”
随即又明悟过来:“不是女人?是个毛头小子?还金丹实力?”
当即便皱了眉头:“莫不是生了一个儿子,前来继承家业?”
当即又暗暗计较:“那谁是孩子他娘?那鲤鱼精,乃是负心汉妈妈一辈的,被他叫做小姨,没甚实力,所谓蜃宗的宗主,也不过是一个小派,而且门户远在东湖,靠豢养珍珠为业,被我们龙宫挤兑了产业,便喘不过来,分明也没什么实力。”
“难道是天一水母诞子了?可她生下的都是死物,为九大真水,亦不大可能是他。”
“又或者是一些风流情债?”
“不对,他从来处处留情,却十分谨慎,龙族虚空感孕也不是没有,他却一个子嗣也没…”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念起当年被拒,敖青说自家有个青梅竹马,心有所属。
虽然青江龙女调查了许久,也没查到是个什么青梅竹马,早已经将其作为一个单纯拒绝自己的托词。
如今却难免不多想:他如今身居高位,难免想要诞生一个子嗣,说不得那青梅被他金屋藏娇,虽没有名分,却有事实。
念及此,一股极大的危机感在龙女心中诞生起来,想的都是一些风月情债,却浑然没有将天庭律令放在眼中,仿佛违反了就违反了,没有多大的后果一般。
当即道:“麻烦判官了,我待会亲身出去应付一番,这些年青江水府一直承蒙城隍照应,真是感激不尽,我毕竟一个妇道人家…”
随即令人将一些财宝贿赂了去,只道:“我与府君,从来一条船上,有些事情,不必明说,你也知道,若非我家中关系,此处也没有如此繁茂。”
又道:“我听闻,如今要捐一个府城隍,已经涨到三百万两香火银子,地府幽冥鬼神体系大变,许多门路,已经走不通了,但有我龙宫关系,为你走通不难,判官回去,还请多多为我制造舆论,宣扬神话,制作话本,免得将来,还是有这样的事情出来。”
判官连连道:“娘娘是慈悲心肠,只是没有一个名份,唉,没办法,现在就这世道,我们也只是按照这个世道钻营,身不由己啊。”
随即离开了水府,回到了府城,对着府城隍道:“府君,这个婆娘,一直暗暗拿着三岛贸易逃关走私的事情说事,真要事发,我们这些年就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