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公子,要下官做什么?”
除了自己,没人知道跪着捧了御令的崔远望背后已被冷汗湿透。只得狠咬着舌头,才能忍住格格打架的牙关,小小心心问出这句话。
别人不知将会发生什么动荡,但掌管军事,在整个江南耳目最为灵通的他却是略知一二的。
石茂重不是普通官员,他家在京城世代为官,颇有实力。
而舟山群岛发生那样大规模的海战,死了那么多的人,沉了那么大一艘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这件事,要说崔远望也有份参与,那是天大的冤枉。但要说他跟那江南盐税之事没有半点瓜葛,就是个笑话了。
程岳居高临下,将他的每个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却久久不发一言。
直到崔远望脸色煞白的快要摔不住了,才淡淡开了口,“我奉皇命出京为灾民寻找粮种,幸苍天庇佑,倒当真有些收获。只身边没带多少人手,而灾情紧急等不了人,所以要传你带人前来协助。”
崔远望闻言,狠狠的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虚脱得象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这不是他胆小,而是程三公子身上威势太重,而石茂重之事又实在太过事关重大了。
但如今程岳开口要他协助,显然是要卖他个人情,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但也因此,崔远望越发肯定,这次江南盐税之案只怕是要闹大的。
为求脱身,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定的站到程岳这边,站在“那些人”的对立面。
所以崔远望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好,此时别说程岳是要调几个人手来使唤,就算这回子要他上天摘月亮,他都能立即去造梯子!
“此事事关重大,下官即刻安排人手前来,听三公子差遣。”
程岳点头,又吩咐于大总管去准备厅堂,一会儿议事。
于总管屁都不敢放一个,即刻去了。
可其他人还是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要这样慎重?
若说是寻了新粮种要赈灾,也该是找管民生的府尹,为何要找管军事的守备?再说这样的事,何至于皇上亲自发个御令?
可这样的话,官场中人都没那么蠢的直接问出来。高文秀想了想,委婉的表示,“那可有需要下官协助的地方?请三公子尽管吩咐。”
程岳看他一眼,“那高大人去寻几个熟知农事的人,在行宫外头候着吧。”
高文秀心中咯登一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程岳才要于总管去准备会客的厅堂,又要崔远望带人来听候差遣,却又要他的人在外头候着。那证明他真正要行的,一定是必须由军队保护的机密大事!
崔远望多少应该知道点,所以才这么痛快的应承下来。而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自己新来上任统共没几个月,料来应该牵扯不到他。
所以程岳这会子叫他去调人,他就算知道是在遮人耳目,也麻溜的应了,还宣布散会,把在场的官员带回去当差。
只是在崔远望也想离开的时候,程岳却开口让他留步。
“方才,尊夫人质问我为何要传你,还留着不让她走,现在我可以说了。因为我身怀要务,在国公爷过来之前,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是以不得不委屈夫人。她却疑我怠慢朝廷诰命,是以要向国公爷解释一番。”
崔远望心中大怒,他知道妻子因出身不高,素日有些不着调,但也仅限于内宅小事,便没怎么在意,却没想到她竟会犯下如此大错。
人家既用个“传”字,必是有正事。她一个妇人,乱插的什么嘴?
这要传扬出去,人家还只当他魏国公,连差事婆娘都敢管,那可是奇耻大辱!
虽说魏国公府确实是借着崔老太君得势,但崔家男人心中,难免没有些忌讳。尤其崔远望,特别讨厌人家说他上位全靠他娘。
是以如今他虽掌着金陵军队实权,但一直不肯耽于享乐,平日里多住在守备司的军营之中,以身作则,每逢休假才回家,与老母妻儿团聚。
如今崔大太太这番维护,可是犯了他心中隐讳,面上不好说,但心里却暗暗发狠,回去必要给她个教训。
但此时在外人面前,还得维护妻子,“全是下官治家不力,妇人无知,得罪三公子,还请勿怪。”
程岳表现得很大度,“不知者不怪,她也是关心则乱。”
崔远望才想道谢,可程三公子又道,“不过另有一事,与我也略有些干系,正好国公爷在此,不如一起辨个分明。也省得崔大太太又要说我处事不公,以身份压人。”
崔远望听得又羞又恼,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崔大太太,决定回去就把那个最乖巧懂事的兰香,崔大太太最不喜欢的通房丫头升为姨娘!
“三公子再别羞煞吾等了,不管何事,下官信您,全权由您做主便是!”
他说完就想走,以示完全相信程岳,但程岳却不肯让他离开。
“此事倒也颇为要紧,国公爷还是暂且留步。国公夫人,您既说宁家小姐摔了皇后娘娘御赐的凤钗,请先拿出来作证。”
崔大太太心中一紧,好好的,他为何要看玉钗?难道他有本事,能看出那玉钗的断口其实是事先做的?
谁知崔远望听了,顿时脸色古怪的问,“你拿来的,可是娘帐子上挂的那枝凤钗?”
崔大太太闹不清他这是怎么了,还指着宁四娘道,“正是。这凤钗虽是鸿儿胡闹,混放进重阳礼物来的,却是被宁四太太家的外孙女儿摔的。人人都看见了,她——”
“够了!此事说到底也是我们家的过错,回头我自会上折子向皇上请罪!”崔远望忽地厉声一摆手,又对着宁四娘的方向行了一礼,“今日多有得罪之处,改日待公事完毕,必亲自上门赔罪。”
崔大太太越发糊涂,也顾不得被人看出端倪,从袖中掏出断簪,“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这皇后娘娘的东西,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崔远望难以启齿,但程岳只在她手上扫一眼,便嗤笑起来,“原来是个西贝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