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妈听得暗自点头,她方才虽嘴上说这位小汪姑娘练的工夫是旁门左道,可心里却清楚这种“旁门左道”对女孩来说,是极有好处的。只不过,有些话不能这么明着说。所以看到宁芳开口留人,她也没有反对。
但这位小汪姑娘来历不明,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如果只随便签个三五年的签约,这丫头心不在府上,招进贼来怎么办?
如果签了死契,那就不一样了,生死婚嫁全捏在主人手里,这丫头行事就会顾忌许多。
所以她还主动出头,当了回恶人道,“虽说我们姐儿答应你了,可要给你上户籍是大事,还得等我们太太回来作主。所以就算你应承了,也不能即刻就算数,你最好先想清楚。”
小汪姑娘果然犹豫起来,半晌道,“那我可以回去跟我爹商量一下么?”
宁芳笑了,“可以。若你爹不方便出面的话,你自卖自身也可以。不过卖了之后,可不能随意跑出去跟家人联系了,得守着家里的规矩才行。”
徐妈妈更作解释道,“若身家清白的卖进来,若主子开恩,离得又近,家里有老人过世,兄妹成婚,也可放个三五日假,回去看看。可若象姑娘这样,没名没份的,只怕就没什么机会出府探亲了,顶多私底下托人带信报个平安而已。日后给姑娘说亲,也是主子做主。肯定会是个说得过去的清白人家,但也容不得姑娘挑肥拣瘦,心比天高。”
宁芳很是同意。
如果人一旦卖进府了,就算是放出去了,若惹出是非来,宁家也逃不脱干系。不如象徐妈妈这样,丑话说在前头,反而省了日后好些纷争。
小汪姑娘想了想,“以三天为限。三天之后,我若不来,此事全当作罢。”
痛快!
宁芳把她退回的那只小金镯子又扔还给她,“你若来了,这个便是进门的凭证,你若不来,便谢你帮我家大忙了。若日后遇到难处,也可拿上我家门来。只要是能帮的,我一定帮你一回。”
仁义!
小汪姑娘冲她伸了个大拇指,二话不说收了镯子走了。
等人走远了,徐妈妈才问,“姐儿看她,还会回来么?若真来了,放在哪儿好呢?”
宁芳笑了,“若妈妈觉得她不会来,还犯什么愁?”
徐妈妈也笑了。
想那小汪姑娘家里,既然为了给她谋求一个正经出身,这样煞费苦心,又怎肯舍弃这样好的机会?
虽说宁家看似苛刻,但实际上,反而是最负责任的一种态度。
不虚伪,不客套,不承诺一些不切实际的条件。如果反过来,今日是徐妈妈托付儿女,只怕也会托付到这样的人家,才能真正放心。
果然不出她们所料,第三天一大早,小汪姑娘上门了。
送她来的,是她亲爹。
不过宁芳上学去了,家里只有徐妈妈接待。
可汪父却表示,一定要见过家中主子,才肯签女儿的卖身契。
徐妈妈原本想请夏珍珍来见,而夏珍珍听宁芳说了小汪姑娘的事后,对她的误解也少了许多。横竖她是个偏心女儿偏心得没边儿的,只要自己闺女高兴,夏珍珍管她是要学功夫还是学诗词,横竖家里不差这一口饭钱,就无所谓了。
可不凑巧的是,夏珍珍才想去见人,偏简氏也差人来请了,要跟她商量去三清观做法事之事。那边观主和陈大夫都已经同意了,但具体要怎么做,还有许多细节。
夏珍珍肯定得顾着那头大事,便去了简氏这边,横竖汪家之事也不着急,便等着宁芳下学,才过来相见。
却不知这一错过,竟成她日后懊悔了许多年的之憾事。
当宁芳下学回来,见汪父摘下斗笠时,就看到一个面目黝黑,两鬓斑白的中年汉子。
若此时英王府的老马在,定能认出,这人就是当初他们在海上遇到的那位海盗,汪思归。
宁芳原以为小汪姑娘既会功夫,定是出身江湖,父亲肯定也是带着一身江湖气,却没想到,这位汪大叔竟是个看着再普通不过的人。而且那面相,宁芳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就只觉得有几分眼熟,竟似在那里看过似的。
谁知汪思归上下打量她半天,竟也喃喃道,“我怎么瞧着这位小姐,却有几分面善?”
徐妈妈以为他是想套近乎,好谈条件,清咳了一声,“这位大爷,我家姐儿还没吃饭呢,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汪思归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前儿念葭回去,已经把小姐的意思说清楚了。象我们这样的人,能有府上的归宿,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了,只我这个当爹的,总是放心不下,要亲自来看一眼才行。今日见到小姐,往后我家女儿就托付您了。”
看他用上了尊称,还对着自己深施一礼,宁芳赶紧避开,“大叔不必这么客气,说来还要谢谢你,上回帮我家的忙。”
汪思归摆手道,“我们以有心算无心,当不得府上谢字,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我这女儿自幼生长乡野之间,失于管教,还望小姐多多包涵,且耐心教她着些。”
宁芳看他满心满眼都透着对女儿的担忧,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爹,不由得心生关切,多问了几句,“我看大叔看着也不象是个江湖人,怎么就流落到了海上?”
汪思归黯然道,“此事,唉,也是一言难尽,就不让小姐烦心了。只你今日肯给我女儿一个名份,对她便是有再造之恩。念葭,你过来,给小姐磕个头吧。”
汪念葭在旁人面前桀骜不驯,在爹爹面前却是乖巧无比,立即就到宁芳跟前跪下了。
宁芳赶紧去扶,“不可如此!”
但汪思归却坚持让女儿给宁芳磕了头,才让徐妈妈拿了宁府的卖身契给他看过。
因说好了成亲就要放人,所以身价银子便议定是二十两,由汪念葭自卖自身。不过,在把卖身契交给宁芳之前,汪思归不忙着拿钱,却提出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