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跟宁芳一样睡过头的,还有宁萱。
就算换了新屋子,到底是回了家,知道自己安全了的姐妹俩,都不觉睡了个好觉。
宁四娘心疼得不行,“两丫头在宫里不知怎样提心吊胆了这许久,好容易能睡个安生觉,都不要吵到她们,让她们多睡一会儿。”
夏珍珍早轻手轻脚的把宁萍从屋里抱出来了,“我知道的,娘,昨晚就吩咐厨房给她们做了爱吃的鲜肉云吞和小煎包,也不知两丫头得睡到什么时候,您先喝粥吧。”
宁四娘看着给她送来的红糯米粥道,“把这胭脂米,也给她们熬上一锅,我少吃两碗不要紧。孩子们难得回来一趟,下回还不知什么时候呢,也让我疼疼她们。”
看宁怀璧也点了点头,夏珍珍才让厨房又洗了把胭脂米,给姐俩把粥熬上了。
然后一家子都无比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大点的声响。连一向调皮的安哥儿,都乖乖带着顺哥儿在屋里数数玩。
只到底也没睡多久,差不多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有人来了。
是太医院派人来给宁四娘诊治了,只没想到,程岳也跟着来了。
昨日因宁芳出宫时已略有些晚,所以程峰进宫领旨谢恩的时候,就直接带她们小姐妹去了一趟太医院。
本跟人约好今天送宁芳她们回宫时,宁四娘也跟着入京,再请人来程府诊治,谁知程岳竟是把人请到县衙来了。
宁怀璧忙迎出去道扰,程岳先做了个介绍。
“别看卢太医年轻,却是祖传的好脉息,尤其擅长内科,故此我今日特去把他请了来,省得表姐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还要来来去去的折腾。”
不过这位卢太医瞧着确实面嫩,虽已年近三十,但天生一张娃娃脸,瞧着不过十七八。因这面相吃亏,许多达官贵人不愿找他看病,也是程岳跟他祖上交好,知他家学渊源,才专程去把他给请了来。
这卢太医得了重视,又见宁家极为殷勤周到,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细细给宁四娘诊脉。
只他们这番动静,到底吵醒了宁芳姐妹。
程岳还想问怎么没见着小姐俩,就见宁芳打着哈欠,披着家常袄子便从里屋迷迷糊糊探出头来。
“怎也没人叫我?这是几时了?”
因屋小墙薄,怕吵着她睡觉,一应丫鬟婆子都不敢在她屋里呆。所以身边竟没个人守着,让她自己寻摸了出来。
程岳一见便笑了,“看来是我扰人清梦了。”
宁芳呆呆把视线挪过去,待看清后,惊叫一声,赶紧缩回了屋里。
这蓬头垢面的样子,给人看去了!
还是风华无双的程三舅公,这,这这也太毁形象了。
程岳倒是毫不介意,等宁芳收拾整齐,红着小脸儿出来,他还说呢,“你小时候什么样儿我没见过?这会子倒装起来了。”
宁芳很想说,她小时候每回出现在他面前,也是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一只,哪有这样不洗脸不梳头就跑出来的?
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咕咕叫了,程岳笑意更深,“快去吃饭吧,别伤了胃。”
宁芳,宁芳只好先去填肚子了。
那边宁萱也起来了,姐妹俩瞧见满桌子都是她们爱吃的早点,宁芳倒还罢了,宁萱捧着自己爱吃的鲜肉云吞,差点又哭起来。
宁芳赶紧叫她打住,“好容易回来,不说高高兴兴的逗家里人开心,老掉眼泪弄得他们心里多不好想?你也喝碗粥吧,这是祖母特意给咱们留的呢,连弟妹都没得吃。”
宁萱这才快快收了眼泪,吃了云吞,又拿红糯米粥喂给年纪较小的萍姐儿几个分吃,宁芳就不管她了。
只管把最爱的小煎包,一口气足足吃了两笼,才心满意足的停下筷子,略尝了两口粥,便往宁茵手上一塞,说吃不下了,叫她和宁茵去分,然后摸着鼓鼓的小肚子,去看她的狗了。
怕宜华公主找上门来,桃县又略为偏僻,所以宁怀璧搬过来时,特意带了通宝。
那日受了惊吓,又跟小主人分离,通宝着实蔫巴了好些天。
直到昨天宁芳回家,嗅到小主人味道的它可是激动坏了。可昨天才回来时,又哭又笑的宁芳实在没力气陪它,通宝只能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守了一夜。
就算今天前主人程岳带了它小时最爱吃的零食过来看它,它都有些提不起精神。直到宁芳出现,它才一下子兴奋起来,竖起两只前爪就冲她扑过来。
等宁芳伸手抱着它,给它挠下巴挠肚皮了,通宝幸福得尾巴乱摇,浑身都要冒起泡泡来了。眯着眼在她怀里呜呜蹭着,那样开心的表情,连程岳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好一只獒犬,给你养得这样爱娇,这还能打猎看家么?”
“怎么不能?”跟宁芳一同瞪过来的,还有通宝的狗眼。
都说物似主人形,程岳总算是见个正着了。
唇边不觉笑意更深,才手痒的想捏捏那主人的小脸,辛姨娘不识趣的牵着顺哥儿过来打岔了。
“好容易姐儿回来,顺哥儿一早就想着要来看姐姐呢,只怕打扰到你休息。”
宁芳看着她,神色颇有些冷淡,无事献殷勤,她又想干嘛?
程岳更是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他倒不是怕了她,而是怕自己发火,吓着小孩子。
可辛姨娘本就是奔着他来的,怎肯放人?
忙把人堵在屋檐下,急急道,“顺哥儿也不敢说,只这孩子在家里,天天想着几个哥哥姐姐……”
宁芳沉着脸,已经明白她那意思了。
这是想带孩子住进英王府去吧?
辛姨娘也是真没办法了,自从她把紫烟送走,宁怀璧看她,真如玻璃人一般。从前还肯招呼几句,如今连招呼也不打,便是要看顺哥儿,也是把儿子叫到自己屋里去。
且下人们对她也失了恭敬之心,十分敷衍,辛姨娘只觉得在这个家里实在难捱,心想不如蹭着儿子一同跟到英王府去,好歹吃住条件都比桃县要好些,所以这会子才跑出来厚颜相求。
趁她还未说出更不堪的话,宁芳打断道,“那咱们如今不是都回来了么?顺哥儿,到二姐儿这里来。”
顺哥儿虽是年幼,却也懵懂的觉得辛姨娘牵他过来,似乎做的不是好事,否则三舅公和二姐姐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才要甩开辛姨娘的手,去姐姐那里,辛姨娘却攥紧了不放,继续堵着程岳道,“孩子年纪小不敢说,可待会儿哥哥姐姐们一走,他必是要哭的……”
“我才不哭!”
顺哥儿忍无可忍,自己开口了,“哥哥姐姐们不在家,那都是有正经事。我年纪最小,自然要留在家里!老爱哭的小孩是长不成男子汉的,我才不会哭!”
辛姨娘给噎得无语,此时夏珍珍已听到动静,赶出来恨声道,“舅舅舅母虽然喜欢这几个孩子,却更是明理之人。眼看要过年了,便送孩子们回来团圆。顺哥儿想跟兄姐们亲近,不在自家,往外头跑什么跑?姨娘最近是病糊涂了吧?来人,送姨娘回屋,顺哥儿到我这儿来!”
原来宁茵她们回来,竟是不走的么?辛姨娘原以为宁芳姐妹待会儿回宫,他们也是要跟回英王府的,原来竟是要留下乡下过年。
不过想想也对,再怎么房舍窄小,哪有一家人分两处过年的道理?是她自己想差了。
可夏珍珍这样当着人面,劈头盖脸的教训她,也实在是太不留情面了!
辛姨娘心中忿恨,故作柔弱的挤出两汪眼泪,“全怪妾身糊涂,住在这样窄小的家宅里,竟连家里的事也是半点也不晓得,倒惹得奶奶生气了。”
她嘴上虽自责,但话里话外都在怪夏珍珍把消息瞒得死死的,才弄得她什么都不知道。
宁芳听着生气,想替娘亲出头,忽地半天没出过一声的程岳开口了。
“这样糊涂东西,还放出来作甚?今儿家中还有外人呢,给人瞧见象什么样子?二郎呢,我找他说去!”
他的声音不重,但神色却严厉之极。
想捏的没捏到,却还要听这讨厌女人啰嗦。就算要吓到小孩子,他也顾不得了!
小孩子感知最是敏锐,顺哥儿都知道怕了,不管不顾的甩开辛姨娘,跑过去抓着夏珍珍的裙摆。
辛姨娘素来只要扮起柔弱,在男人面前,几乎就没有失手的,除了木头人一般的宁怀璧,却没想到今日竟踢到更加冰冷的铁板一块。心中的挫败,竟胜过夏珍珍对她的训斥!
她甚至开始怀疑原本最为自信的美貌,难道是她生了儿子姿色消减,怎么如今的男人见了她,半分怜香惜玉之情都没有了?
然后,被遣送回屋的她,甚至都没留意到屋门外咣啷上了一把大锁。除了留一个婆子在屋外侍侯,过年之前,宁家大概是没人想再见到她了。
等卢太医医治过后,一家人用过午饭,宁芳宁萱姐妹重又换上了宫中青衣,扎上逍遥巾,要跟着程岳,还有卢太医一起返京回宫了。
皇上只给了两天假,她们就不能逾矩。
桃县离京城还有小半日的路程,得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去,这会子就必须走了。
尤其今日天色不好,早上已经下过场雪了。程岳今天特意过来跑一趟,除了送大夫,也是瞧着天色不好,怕她们出入不便,把王府的马车带来接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