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宁芳才挑开车帘,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嘶喊,“王妃娘娘,我们知道错了,请您大发慈悲,饶了我们吧!我们,我们家把孩子送给您赔罪了!”
什么孩子?
宁芳探头一瞧,只觉如坠冰窟,整张小脸都白了。
寒天雪地里,南老娘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裳,抱着一个小小婴孩,跪在她的车架前。
而那个孩子,已经痛得晕厥过去了,只是仍有鲜血不断的透过身下衣裳浸出来,又从南老娘的手上滴下去。
在这冰雪世界里,无比刺眼。
“王妃娘娘,我们知道做错了事,也不知道怎么求您原谅,只好把我家的孙子送给您了!”
“您放心,孩子已经净好身了。可以一辈子伺候您这样的贵人,替您做牛做马,替我们赎罪!”
“只求求您了,求您别收走我们家的地!别赶我们走,这天寒地冻的,您这要是赶走我们,就是逼我们一家老小去死啊。王妃娘娘,您开恩吧!”
朔风呼号里,把南老娘凄厉的声音,传得特别远,又特别清晰。
前来送行的一众百姓都听见了,也都看到了她手上那个染血的婴孩。许多人都已经不忍的低下头去,心生同情。
净身,
在场有些年轻人不懂,但老人大半是懂的。
穷人家日子过不下去,除了卖儿卖女,还有一条出路。
那就是把家中男孩阉割,送进宫去当太监。一来可以换回几两银子的赏钱,二来,还可以减免家里的税赋和劳役。
但这个法子实在是太损阴德了,所以但凡还有点人性的爹娘,都做不出这样狠心的事。
被卖为奴婢,还能有个指望,但切了子孙根的男孩,就是神医也救不了了。
但肯这样做的爹娘,哪个不是被逼到绝境?
就算对南家并不怎么熟悉的灾民,这会子也开始同情他家了。
都把亲孙子净了身,献给王妃做奴婢了,再大的过错,也可以原谅了吧?
人群越静,南老娘哭得越发凄惨。
“……祖祖辈辈在这里过活,要是离了庄子,让我们上哪儿去?”
“一大家子都是种地的,又没有别的本事……这灾年荒月的,出去还不给人活吞了?”
听她哭得可怜,许多人的心更软了。
连一些平素跟南家有些龌龊的村民,都忍不住想替南家求情。
这个时候,突然,就见宁小王妃一把推开车门,站在了车辕上!
粉嫩的小脸,比九天寒霜还要冰,一双明净的眼睛,灼灼冒着怒焰!
“够了!”
“我自幼随祖母礼佛,总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却没想到,我竟是姑息出了一窝子白眼狼!”
“你们怪我心狠是不是?那我今儿还就当着所有父老乡亲的面,斩尽杀绝了!”
她这一开口,可是把人惊着了。
连杜常都不知为何王妃突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这要闹起来,会不会犯了众怒呀?
而跪在地上的南老娘,在被宁芳打断之后,也是愣了愣的,回过神来再看看周遭同情的目光,越发嚎啕。
“王妃娘娘!这白虎庄的田地,可是老王爷在世的时候,就分给咱们这些替他流血流汗的兵兄弟的。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看在老王爷的份上,也不能这么绝情吧?”
听她以孝道压人,杜常更加觉得不妙。
世人皆讲孝道,就算道理在宁芳这边,可当晚辈的把长辈赐出去的地收回,会不会给人闲话?看来这老婆子过来,也是做了功课的。
杜常低声道,“王妃,要不您先走,让老奴来应付?毕竟我是下人,就算做错什么也不怕……”
可宁芳却压根不理他,只伸出纤纤玉指,往南老娘一指,“给我掌嘴!”
宁芳的怒火有如实质般锋利,她这一发话,邵阳动了,亲自走过去。
先接过孩子递给身边的人,便拎起不断退缩的南老娘,叭叭两记耳光,直打得她嘴角流血,牙齿松脱。
宁芳居高临下,扫视过被惊吓到又隐隐愤怒的人群,高声问,“南庄头,别躲着了,站出来吧!你此时不站出来,我也会命人把你揪出来!”
人群微微骚动,有人看不惯宁芳这样“仗势欺人”的样子,自觉要讲句公道话。
“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把孩子赔你了,还要怎地?”
可很快,有人反驳了他。
是鲁老汉。
“谁杀人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王妃杀人了?再说也不是王妃要这样糟蹋他家孩子的。我老汉没读过书,却知道受人恩惠就得回报。你们骂我狗腿子,我也要说!王妃肯救助咱们这么多乡亲,她怎么可能是个坏人?那南家的谁?你也别躲了,王妃叫你出来,你是个爷们就站出来!一把年纪未必还躲你娘裤裆里,瞧热闹吗?”
原本激愤的人群又被压制了下去。
而藏在人群中的南庄头被骂得颜面无光,按捺着心中怒火,和那一分不知名的恐惧,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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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我们南家已经把亲孙子都赔给您了,您还要怎样?难道一定要把我们全家都逼死,您才觉得杀鸡给猴看了吗?”
可惜这一番话,他虽然声嘶力竭,却透着几分颤抖,显得外强中干。
宁芳瞟他一眼,眼神如刀,“你觉得你是那只被杀的鸡?觉得很冤枉是不是?那你听好了,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个选择。只要你和你老娘在众人面前自尽,我就给你家留一份田地,让你们的儿孙不至于流离失所。你们觉得如何?”
随着她话音落下,两把刀分别扔在了南老娘和南庄头面前。
邵阳更是道,“要是怕痛,绳子也行。旁边那树看见没?这就帮你们吊上!不过我劝你们,还是拿刀抹脖子最痛快。吊死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在那上头荡啊荡的,屎尿舌头一起掉出来,既恶心又痛苦!”
南老娘抖得厉害,南庄头更是白了脸。
邵阳还道,“机会已经摆在你们面前了,你们方才口口声声,不是要为儿孙挣条活路么?怎么,舍不得死了?”
南庄头腮帮子剧烈颤动着,半晌才气弱的道,“这,这不是已经把孩子……”
宁芳怒道,“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他能得罪我什么?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凭什么拿他来抵你们的债?你们这样的人,也配跟我谈孝道,谈慈爱么?”
“这田地是老王爷在世时分给你们各家的,但他老人家分给你们的时候是多少,如今又是多少?”
“仙鹤,把收拾好的账本念给大伙儿听听。让大伙儿都听听,南家到底是怎样的走投无路!”
南庄头脸色骤变,腿软的跪下了,“王妃娘娘,娘娘您不能这样!我,我走还不行吗?”
围观百姓十分不解,为什么南庄头一听到要报账本,就要走呢?
可仙鹤清脆的声音,已经高高响起。
“白虎庄南家,合计共有大小人口二十三人,良田合计二百四十五亩。牛驴牲口大小十一头,鸡鸭数笼。”
“村中有大宅一座,屋三十七间。另粮仓五个,合计囤粮十二万斤。”
“家中藏有银钱合计五百八十余两,铜钱三百二十余贯。”
“另金银首饰一箱,细软布匹三十三箱。”
……
随着仙鹤一项一项念下去,人群中不断爆发出惊叹的吸气声。
原来穿着破衣烂衫的南家,竟是如此有钱?
就算王妃夺了他家的地,可光靠这些银钱,他家就能过上比一般人富裕得多的财主日子,为何还要把孩子净了身,来装可怜?
邵阳又补充了几句,“以上这些东西,俱是在下亲自带人查封,除了粮食和大宅,昨晚已经全部交还给了南家。南庄头,莫非你又想抵赖?可我这儿还有你亲手按的指印文书!”
“我们王妃娘娘心地好,也不追究你这些年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把这些财钱还给你,你们家别说才二十三人,就算是再翻上一倍,到哪里不能做个小财主?”
“偏就这么贪心,舍不得在白虎庄捞了这么多年的好处。把自己家的亲骨肉净了身,送到王妃跟前添堵。你说你们这一家人,是不是黑了心肝!”
等他说完,仙鹤又冷冷添上几句,“经查,南家先祖初到白虎庄时,得田八亩,牲口为三家合计一头,农具四件。你们头先说这田地是老王爷所赐,就该归你们。如今我们王妃让你们带走的,又岂止这点东西?”
这话一下子炸锅了,乡亲们义愤填膺,已经迫不及待开始骂了。
“呸!”
“简直就是一群畜生!”
“老婆子我从家乡逃难出来,有人看我家小丫头生得好,要买去做丫鬟,出到二十两银子,我都不肯。你们怎么就这么狠心!”
“没人性哪,简直是没人性!亏我之前还同情你们来着,活该送去千刀万剐!除了欺负不懂事的娃娃,你们还会什么?”
“这地都是英王府的,你们凭什么占这么多?”
……
宁芳什么也不说,就冷着眼看着南老娘和南庄头被愤怒的人群围着声讨,唾弃,责骂。
“你们两个杀千刀的,赔我的孩儿!”
猛地,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媳妇,手持利剪,状若疯癫的冲了出来。
一剪刀戳进了南老娘一只眼窝,拔出来,又一剪刀戳进了南庄头的裤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