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祖母好容易在乡下过个年,养好了些的脸色,又因迁坟之事,闹得又一日日憔悴下去,宁芳也着急。
这日好不容易把人送出门,她出了个主意,“要不把大伯请回来?”
这办法其实宁四娘早想到了。
她一个长辈跟侄子歪缠,许多话实在不好话。但若是有儿子在,平辈之间,就好说话了。尤其庶子还是当官的,说话会有份量些。
可她才刚刚罚了庶子,现在就把人叫回来,这样好吗?
宁四娘正发着愁,忽地听到西厢房传来一阵婴啼。未免更加心烦意乱,恨声道,“连个孩子都带不好,你说她还有什么用?”
虽明知这是无妄之灾,可宁芳也不好出声替母亲解释。幸好孩子哭声很快止住了,徐妈妈过来回报。
说是周姨奶奶身边一个小丫头不当心,刚在夏珍珍那儿换炭火时摔了手炉,把正睡觉的安哥儿惊到了,所以啼哭。夏珍珍已经哄住了,正玩呢。
宁四娘很少这么迁怒,发完火自己也挺后悔,再看一旁的大孙女,便嗔道,“你既在此,怎不也劝劝祖母?”
宁芳笑道,“祖母心里生气,便是骂骂我们又怎样呢?那书上二十四孝里,还有卧冰求鲤的呢,如今不过白挨两句骂,能让祖母消消气,便是我们尽孝了。”
看她懂事,宁四娘也笑了,“孝顺是对的,但那些伤身子的傻事可不能做,否则就是愚孝了。”
虽说笑着揭过此节,但她心里总有些过不去,便吩咐厨房晚上加一道红枣乌鸡汤,单给夏珍珍补补。
不过这么一打岔,却让宁四娘忽地生出个主意来。
摒退旁人,悄悄跟大孙女一商议,宁芳万分赞叹,“还是祖母有办法!”
是夜,宁四娘就借口心情不好,留了宁芳在东厢房陪她住。
等到天明,那宁珉和周姨奶奶婆媳几个又要来哭劝时,祖孙俩正想演戏,谁知徐妈妈慌张来报,“太太太太,五姐儿好似见喜了!”
啊?
这下不止是宁四娘,连宁珉也慌了神。
小儿见喜,便是出痘疹。会过人不说,还极是凶险。他自小病病歪歪,病没少得,可痘疹还真没出过,当时一听就怕了。
周氏婆媳更加不敢呆,“我们家还有孩子,只怕呆久了要带回金陵去,便不久留了。”
她们这一告辞,宁珉也跟着跑了。
宁四娘气得无语。
这都什么人哪?
本来两个孩子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还不是她们成天到她这乱窜,说不定还是她们把病气带来的!可当务之急,发脾气都没用了,还是请大夫要紧。
先把离得最近的孙大娘请来一瞧,果然是见喜。
夏珍珍说自己小时也见过喜,所以已经发出两颗水痘的五姐儿就留在西厢,由她照料,安哥儿放对面东厢,稍大些的宁茵和宁芳都搬回西屋去。
这回宁四娘再不客气,老着脸关门闭户。只说是要动长房祖坟,才弄得家里孩子生病,谁要敢再提这茬,那就是要跟长房子嗣过不去了。
听说此事,宗族里全都消停了。
小儿出痘疹,便是一大劫,若真因此害死人家孩子,就太损阴德了。此时,下乡好些时都没吭声的宁守信,作主拿了个主意。
“既如此,也不好让大房相让。不如还是我们二房挤挤,便是修得没那么体面,想来兄长也不会见怪。”
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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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谁还当真愿意把自家的祖坟让出来,给别人修体面么?
然后宁守信还格外交待宁珂,抽空也到长房去帮帮忙。这个便是他不说,宁珂也知道照应。
不仅帮忙又去城里请了余大夫来,还特意去买了不少驱邪避凶之物,并替长房在她家祖坟上做了场法事。
可长房那边,情况却着实不太妙。
萍姐儿出了痘疹没两天,安哥儿夜里也烧起来了,一样的见喜。
因其他人都没出过痘疹,为方便照顾,也为防止再次过人,安哥儿也被夏珍珍抱到了西厢照料。
听着俩孩子生病难受,日夜啼哭,宁四娘垂泪,自责不已,“都怪我,出这么个馊主意。若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岂不是我自己咒的?”
那天,她想的主意,便是让宁芳跟她住一晚。然后借口梦见祖父,受惊装病,好打消二房想占坟地的心。谁知她们还没演呢,一对小弟妹倒是真的病了。
宁芳心知弟妹将来都是出色且长寿人物,应该不会有什么凶险,所以只劝宁四娘保重身子。
“……这事跟祖母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赶巧罢了。当日弟弟妹妹一出世,爹就高中了,想来都是有福气的。不过是出回痘疹,想来应该没事。若祖母实在担心,不如咱们去那山神庙里拜拜?”
宁四娘一愣,还认真把这话听进去了。
会不会是她们一家来了乡下,没拜过地头神的缘故?
横竖礼多人不怪。
宁四娘马上准备好三牲果品,又看了个黄道吉日,带着两个康健的大孙女亲自到上溪村去拜神了。并默默许愿,若得平安,必重修此庙,替山神重塑金身。
也不知是不是这里的山神果然有几分灵气,还是夏珍珍照料得法,自那日拜了回来,两个孩子便一日好似一日。
十余日后,痘斑退尽。两个孩子虽瘦了些,却因照料得当,半点麻子都没留下。
宁四娘抚胸才念了句,“祖宗保佑!”谁知夏珍珍却晕了过去。
众人皆吓了一跳,倒是孙大娘让大家别担心,“二奶奶并无大碍。只是这些天不眠不休的照顾哥儿姐儿,着实累到了。让她好生睡一觉歇歇,回头便好了。”
宁四娘听了十分感动,立即命人炖了补品,只等夏珍珍醒来,便要给她调养一番。
为了让她好生休息,她还命人把两个孩子都抱到自己这里来。谁知一觉醒来,四处望不见夏珍珍,安哥儿便哇哇大哭。
萍姐儿倒是没哭,但小脸一直看着西厢房方向,瘪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样子,更加楚楚可怜。
宁四娘有点看不下去,正想哄哄,谁知夏珍珍自己跑出来了,头没梳脸没洗的,便慌慌张张找到宁四娘这里来,“我,我好象听到孩子哭了。”
看她一脸没睡足,眼里还全是红血丝,却满脸担忧的模样,宁四娘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然后让人把萍姐儿和安哥儿的东西全给挪到西厢房去了。
夏珍珍还无知无觉,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睡了,倒是徐妈妈欣慰得悄悄抹起眼泪。
宁芳似有所查,偷偷问,“祖母这是要把安哥儿给娘养么?”
徐妈妈含泪点了点头,脸上却满是松了口气的笑意,“不枉二奶奶担这么大的风险,照料安哥儿一场。往后二姐儿你们几个,也算是有个兄弟可以依靠了。”
啊?
宁芳听及此才知道,原来她娘根本就没出过痘疹?那她担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徐妈妈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这就是当娘的心啊。”
这世上或许只有当娘的,才肯不要命的为孩子们这么拼。
宁芳突然,也很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