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镇东军的这份大功,圣祖还特意遣了宣旨太监前去海州,带去了给全军将士升爵升官的旨意、惹人眼红的金银财帛以及数千坛封存至少五年的御酿。如今不过一年镇东军便出了这般变故,圣祖天上有灵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儿!
武令媺自然也气得不行,她并没有将所有事情都讲给连喆勋。她所猜知的某些事更是让她火冒三丈,现在只能强压怒意,语气森冷地说:“你也说是去年春天的事,今年么,自然又有新的海盗重新啸聚,也能选出新的海盗王。”
“那您让微臣重回督察院是想让微臣去海州?”连喆勋的脑子转得果然快。
“孤会向太皇太后请旨委你为钦差大臣,去调查镇东军葛大都督被刺身亡一案,一定要找到虎符。同时,你也要小心查探扶余海盗上岸是否有官员尸位素餐、贻误军机之举。孤会给你请下一柄尚方宝剑,允你先斩后奏之权。你既要小心从事,也要大胆查证。一旦查实,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无须手软!孤会给你担着所有干系!”武令媺小脸绷得铁紧,双手用力地抓住座椅扶手,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连喆勋凝神细听,见她似乎交待完了,急忙起身行礼领命:“殿下请放心,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孤会从府里拨二十名内卫给你,另外还会派五名供奉暗中保护,让醉狐风铮领着头。他是老江湖。又擅计谋,你行走在外不妨多听他的意见。”武令媺放缓了声音,想了想又道,“此事内卫和兵部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接到消息,你尽早出发。”
连喆勋重重点头,深深凝视武令媺的眼里有隐藏得极深的心疼与怜惜。做出这个决定,他家公主这是要担起多大多重的担子!她只是公主,她却勇于承担她完全可以推拒的重任。
跟随这样的主上,连喆勋既感骄傲又有些心酸。他唯有尽全力助她,为她分担重任。他沉声道:“微臣先回府与祖父禀告一声。在府里等候。”
“你收拾好行装。孤会让风铮去找你。他擅易容之术,你们乔装出发。”武令媺站起身来,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孤等着摆酒与你庆功。你要注意安全。好好地去。好好地回!”
“是!”连喆勋再度施礼领命,毅然决然掉头离开凤辇。
他本以为很快就能完成使命回京,却没想到一变再变的局势迫使他一直留在了海州。等他再度与他的公主殿下见面。他已经是大周历史上最年轻的封疆大吏,而他的公主殿下也不再是辅国公主。
星界,一颗大星忽然闪烁明亮光芒一跃而起,内有异兆显现——一本翻开的书和一把直直竖立于书页之上的宝剑。一条紫红色光线将书剑大星和紫星紧密相连,光芒万丈。
武令媺目送麾下这员大将离开,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南越国主沈定峰能给连喆勋一些帮助。
这封打着敏妃旗号送来的密信,其实是南越国主沈定峰写给她的。内中不仅详细写明了镇东军事变和扶余海盗上岸劫掠的始末,还隐晦地提醒她近日不仅要注意某些人的动向,还要格外警惕南边诸国。
所谓的某些人,武令媺一看便知。
镇东军分鲨牙鲨眼鲨鳍鲨尾四营,鲨牙鲨眼二营驻守海州,鲨鳍鲨尾二营驻守紧邻海州的会州。安叹卿曾经在鲨鳍营当过一营主将,在会州呆了不短时间,后来调往镇北军继续打熬。他算是大周少有的同时精通水战和陆战的将领,而大周公认最擅水战的将领则是鲨牙营将军封爵汕侯的耿伯洪。
这位勋贵当中也颇有名望的汕侯耿将军,就是永瑞亲王平妃的父亲,那个手握乾坤出生孩儿的亲外公。所以武令媺无法不将镇东军事变与汕侯和永瑞亲王联系起来。
至于南边诸国,那里有大周的属国盛产玉脂香蜜的魏国,也有楚国的属国盛产马匹的梁国。当年,禄亲王被贬为顺国公,直到出战平定了魏国之乱才重新晋爵郡王。
禄亲王有一位侧妃是魏国公主,二人还育有一子一女,这位公主据说颇得禄亲王宠爱。武令媺府中正五品的礼宾局对外联络处的正处长是魏国的代侯拓跋靖,他也是这位公主的同父异母弟弟。代侯与魏王则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武令媺此时担心的就是,不仅镇东军出了变故,镇南军和魏国也会事端频出。她不由暗自庆幸,幸好太皇太后没有允准禄亲王就蕃之请,否则恐怕是放虎归山。
趁着进宫的路上时间,武令媺急速开动脑筋,取来自己专用的懿旨文本,写下了一封密旨。她想了想,在盖上了辅国公主金印之后,又从随身胸袋里取出了那枚意义非凡的监国金龙使八龙小印章,郑重地加盖在公主印章上方。
“小金你进来。”待金生水掀帘而入,武令媺将这封懿旨亲手交到他手里,肃容道,“你亲自带人把这封密旨送到拓跋靖手上,盯着他看完,再将密旨收回。告诉他,孤不会承认给他颁过密旨,他也从来没有看过这封密旨。是否相信,何去何从,他自己做决定。”
金生水领命退出,武令媺在轿辇里团团打转,仔细思索沈定峰的那封密信是否还有自己不曾领会的内容。忽然,她脚步一顿,向着自己身后屏风轻轻叫了一声:“蛇七。”
一个瘦小干枯身影幽灵般地自屏风上面闪出身形,轻盈如羽跳落地面。单膝点地给武令媺行礼,这名浑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蛇卫低声道:“殿下吩咐。”
蛇卫是内卫里最特殊的部门,专事窃取情报、追踪暗杀之事。他们人数不多,个个都是修炼阴毒功夫的高手,也是死士。他们的装备最为精良,就拿他们身上这套特制衣料来说,防水防火这是最基本的,难得的是衣料能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真是刺客杀手的最佳利器。
蛇七是武令媺身边蛇卫的首领,也是她的贴身死士。“派两个最擅长隐匿追踪的蛇卫潜入永泰亲王府,给孤死死盯着永泰亲王的动静。尤其要注意看见的那个永泰亲王并不一定就真的是他,你明白孤的意思吗?”她问。
蛇七声音低嘎地笑了两声,点头道:“奴婢明白您的意思。您请放一万个心,永泰王爷跑不了!”
听他这意思似乎对永泰亲王府早有防范,武令媺讶然问:“是吴老提督的吩咐?”
蛇七嘎嘎直笑,摇头道:“蛇卫直属于陛下和陛下指定的人选。从前吴仁在北境行事,咱们配合了他不少日子。现在么,他可管不到咱们。在皇上成年之前,咱们都听您的旨意行事。”
武令媺默然片刻,低声问:“这是圣祖的遗诏?”否则,蛇卫应听令的人该是小皇帝才对。
“殿下,圣祖对您的期望很大很大,您身边还有许多您不知道的下属在为您效力。所以有时候,殿下您的行事无须太多顾虑。您冰雪聪明,奴婢想,您应该能明白在‘辅国’的尊号之前,您还有一个更加尊贵更加重要的身份罢?”蛇七并不急着去办差,而是仰视着武令媺,说出这样语重心长的话来。
“监国!”武令媺喃喃自语。蛇七低沉短促地笑了一声儿,身形微闪便在她面前失去踪迹。她加重了些语气重复,“监国!”
进宫后,武令媺与太皇太后密议半响,又召来连尚介、长肃亲王和安叹卿商议良久。
连尚介亲自将委任圣旨和尚方宝剑带回府中交给连喆勋;长肃亲王心腹门人掌握的商行依照原定计划派出一支前往海州采购海货的商队;安叹卿回了安府,吃过午饭安家两百红缨家将护送安老夫人和几位少夫人前去太平县别院。
为掩人耳目,混淆视线,那边宣旨太监前往文安武安两殿和六部衙门宣读旨意。太皇太后与四位辅臣决定,先调云州刺史裴世纬入京行使辅臣之权,暂时安排给他的职位是代理户部尚书。云州一府军政诸事暂时由云州通判署理,等待新任刺史到任。
一旨既出,大半个京城都不由自主动弹起来。原本信心满满想着要接任户部尚书的王侍郎傻了眼,急忙去寻忠信侯澹台铮。不多时,忠信侯世子陪着王侍郎匆匆赶去武国公罗元庆在京中的府邸,去求见武国公夫人和正在京中的五公子。
郑府和永泰亲王府也忽然有了比较密切的来往,虽然遮遮掩掩,到底还是被有心人发现昌国公与永泰亲王相约在某家茶楼品茶,陪同的有永和亲王和工部右侍郎郑云阁。
与那些积极奔走的热闹府第相比,吏部尚书林之玄的府第便显得相当冷清,就连门房都无精打彩、连连打着哈欠。至于被阖府幽禁等待洗脱毒害宫妃罪名的永瑞亲王,其门前更是只能看见鬼影子,半个活人也没有。
这鬼影子不多,只有两个,在入夜之后死死地盯住了刚刚把不太新鲜的菜品送到永瑞亲王府大厨房的菜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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