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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暗暗呼出一口气,额头无力地蹭蹭绣毯,慢慢直起腰,纤细脖颈也由弯变直。她知道,自己此生的命运终于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毫不怀疑,假如她不是皇帝的女儿,她和潮生公公都是死路一条。
徐文妃撩起小武的厚流海,果然看见一颗圆溜溜的红痣端端正正长在她眉心。用帕子擦拭过后,这颗以前因尘垢而黯淡的眉间痣立时殷红胜血,比大红胭脂还要明艳几分。
“季良全,取清水和银针。”皇帝又沉声吩咐,目光凝注在小武眉心红痣之上。
皇桑这种生物果然多疑么,小武的心又提起来,紧紧抿着唇,却知道现在自己最好不要多说多做什么。
季良全将玉牒名录呈交给皇帝,先打发人去问西配殿的太医要银针,再亲自去了徐文妃的小厨房取水。他很快就将一碗清水并数根银针装在银盘中端进内殿。
不用皇帝再开口,季良全明白这是要滴血认亲。但他还是等到皇帝发了话,才端着银盘走向小武。
貌似滴血认亲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小武真怕会出妖娥子。她很紧张,直挺挺地跪着,不言不语,更不敢动弹。李潮生老泪纵横不止,一张皱纹遍布的老脸上满是欣慰,半点也不担心。小武看见潮生公公这样子,不由增了几分底气。
一直站在小武身边的徐文妃接过季良全递过来的银针,愈发柔了声音说:“好孩子,你忍着点儿,本宫取你一滴血,不会很疼。”
小武很乖地点点头,低声说:“娘娘,我不怕疼。”
捏起小武的一根手指,徐文妃轻轻用银针刺下去。她在心里暗想:“这孩子果然硬气,居然连吭都没吭一声。若她真是公主,肯定会得到皇上喜欢。”她将血挤落碗中。
季良全急忙将玉碗送呈御前,皇帝拿起银针在拇指上一刺,也向碗中挤落一滴血。数息后,皇帝闭了闭眼,摸摸修剪得极好的胡髭,低声说:“季良全,把朕的十九公主抱过来。要小心些,不要惊吓了她。”
小武尖着耳朵,听见皇帝说了“朕的十九公主”才彻底放下心,知道自己重生以来最大的一个槛算是跨过去了。亜璺砚卿紧紧提着的心一放松,她就觉得脑子阵阵发晕。
要不是已经从原主的记忆里猜到皇帝大有可能是原主的便宜老子,小武才不敢就泰王妃被刺之事直言不讳。而见着皇帝时,她真想抬头看看,最好能直接从皇帝脸上找出他是原主老爸的明显证据。
杀害原主的凶手还没有找到,她的性命还处于威胁之中,有皇帝这么一座大靠山,安全保险系数无疑会提高不少。所以小武明知与皇帝父女相识,风险同样不小,还是只能走这条路。否则,也许不等去“陪葬”,下一刻凶手就会摸上门了结她。
众妃虽看不见碗中滴血验亲的结果,但皇帝的金口玉言毫无疑问就是定论。而季良全让小太监把玉碗端走时,也有妃嫔大着胆子偷瞄碗中情形,各自心中了然。
别人还好,早就惶惶不安的皇贵妃陈氏急忙叩首不止,连声哽咽请罪:“臣妾愚蠢,竟然被奴婢蒙蔽,还请陛下宽恕臣妾失察之罪。”
她觉得自己真是冤枉至极,她压根就没有这位公主出世的印象,她也被杂役局的管事太监欺骗了好不好?
皇帝仿佛没看见皇贵妃,只是瞧着小武。季良全小跑着来到小武跟前,深深地弯下腰,笑容满面柔声细语说:“公主殿下,请容奴婢送您去陛下那儿。”
小武抬起眼帘,对季良全露出欢喜笑容。季良全离她这么近,将她这双明净若秋水的乌黑大眼看得又真切了几分。
他心里暗想,若说眼波动人,宫中有的是明眸善睐的美人。难得的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又碰着如此大事,之前还遭了不少罪,眼神里居然没有丝毫惊恐慌乱。
如果说起这份平静镇定,确实像是天家之女该有的俨然气度。再加上不久之前皇帝那几句评价,季良全可以肯定,十九公主一定能得到皇帝欢心。他的笑意于是越发浓郁。
小武双手撑地摇摇晃晃爬起身,站得还算稳当,像模像样地先对身旁站着的徐文妃福下身去。徐文妃不等小武曲膝就伸手扶住了她,连声说免礼,态度极亲切。
甜甜微笑,小武低声道:“多谢娘娘。”又看着季良全说,“多谢公公。”
啧,身份大变样之后的自我感觉都不同了呐。第一阶段工作还算比较顺利的结束,预期目标实现。小武心神微松。
“殿下您折杀奴婢了,这是奴婢的本份,可不敢当您的谢字。”季良全回想不久前公主所受的待遇,真有不胜唏嘘之感。不过他是皇帝心腹,许多事情即便皇帝没有明说,他也能看出几分。
小武并没有让季良全抱着走。让过他伸过来的手臂,略定了定神她就自己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走向了皇帝。在离皇帝尚有五步之地时她站住脚,垂首不前。既然猜到皇帝老子威严极重,她当然要适当表示自己有所畏惧。
“过来,让朕看看你。”皇帝的声音还是听不出喜怒,“方才胆子还挺大,现在怎么反倒害怕起来了?”
至德帝是铁腕帝王,在皇子们面前向来不苟言笑,不过对公主们还算和软。如今他已近五十,膝下最小的皇子都能舞刀弄枪,最小的公主过个两三年也要及笄出阁。他许久都没见过年纪这么小的亲生孩儿。
在场更有几人心里敞亮,十九公主肯定会是皇帝最后一个孩子。所以深刻了解皇帝性情的林贵妃知道,表面确实不显,但皇帝心里肯定还是喜悦多过于愤怒的。
灰袍内卫无孔不入,宫中多有阴私不堪之事,皇帝哪里会不知道?他算计过枕边人,也被枕边人算计。十九公主被不闻不问地过了五年,到底保住了性命,那些胎死腹中或者早夭的孩子更可怜。
“好孩子,别让父皇久等,快过去啊。”见公主恰好停在自己近旁,林贵妃笑眯眯地轻轻推了她一下。
小武抿抿唇,又往前小步走。她不时飞快撩起眼皮看看皇帝,目光既畏惧又委屈,还有很多孺慕渴望之色。
季良全一直弯腰张开双臂在小武身后护着,接收到皇帝递来的催促眼色,他道了声得罪就搂住小武的腰和腿抱起了她。
孩子的身体在怀里有很明显的僵硬,手脚还挣了两挣,抗拒之意表露无疑。“殿下别怕,您不是认识奴婢吗?奴婢这是送您去您的父皇那里。别怕,别怕。”季良全轻言细语劝哄,三步两步就赶到皇帝近前,把小武轻轻放下地。
皇帝撩起小武的额间流海,仔细端详眉间红痣。当他的粗糙手指按在小武幼滑肌肤上那轮宛若红日的圆痣之上时,小武只觉眼前呼地飞腾起一道半径足有一米的亮眼紫色光柱,笔直刺入屋顶。她身体抖了两抖,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头顶瞧去。
就像突然在房中多出了一根挺直玉柱,紫色光柱将天花板和地面联接起来,温润宁和的颜色和那颗紫色大星一模一样。小武的呼吸霎时变得急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老天爷,光柱里不住上下盘旋翻飞的生物难道是一条龙?
紫微星,帝星。紫气,至富至贵之气。还有象征皇权的龙……小武脑子有点发懵,但也松了口气,觉得这个位面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至少这条龙的长相还是她所熟知的,很亲切。勇敢和过去说再见,就这样活下来吧。她对自己说。
“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是皇帝的声音。小武赶紧把眼珠子再转悠下来。皇帝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这道颜色纯正无比的正紫色光柱里,他的面容甚至泛着水样的波纹。
小武微怔,这样她要怎么揣摩他的心思嘛?她极速眨巴眨巴眼睛。诶……大概两三秒钟的样子,她面前一暗,紫色光柱又莫名其妙消失了。
不过,眼睛忽然又酸又胀,好像前世盯着电脑工作了一天一夜不合眼的苦逼感觉。紧接着,哗啦啦瀑布泪狂涌。小武在心里直咧嘴,她没想哭的。
一不做二不休,小武干脆猛地蹲在皇帝膝前,双手抱住皇帝的腿,小嘴扯到耳根底下,嗷唠一嗓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父皇……父皇……屋子里……到处都漂亮……儿臣好开心……儿臣有父皇了……哇啊啊……”小武不用演戏,只要想想她永别了的家人,眼泪鼻涕自然而然就沾了皇帝一龙袍。这是真情流露,没有半分作伪的伤心。
小武背对着众人,所以无法看见人们眼里的呆滞惊恐之色。而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的皇帝,在低头瞧见自己潮湿的龙袍时,威严神情也有一瞬间的崩溃。但是身为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肿么能够不会哄孩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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