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勾心斗角

落日余晖洒下庭院,墙角积雪映着淡淡的光,阶下不知名的小草顽强地绽放生机。

昭华裹着狐裘坐在廊下,看着脚下的小狗发呆,这是数月前逛街时在街边拣的流浪狗,当时又脏又瘦,现在养得圆滚滚的,天天在主人脚下讨好。

郑无离带人提了一笼子过来,里面是一只极美丽的绿羽孔雀,雀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皇上赐给公子玩的,过几天还有更好玩的珍禽送上。”

昭华冷冷地瞥了一眼,命人宰了煮汤吃,又把院里养的所有雀鸟都放了生,猫狗送人。

文康得知,无奈地摇头笑笑,也没说什么。

为了鸽子的事,昭华闷闷不乐也不大说话,直到开春杨柳抽绿,天气转暖,身体开始好转,可以走动几步,不需要用轮椅活动,文康天天陪他游园放风筝,他才稍露笑颜。

这时后宫出了一件事,就是怀了身孕的沈贵人突发急病,经太医诊治是中了毒。

皇帝大怒,命人彻查此事,很快有了调查结果,沈落雁到姬贵妃的宫里闲聊,用了茶点后当晚就腹痛不止,太医查验所进食物,原来沈落雁在姬贵妃宫里所用茶点有柿饼,恰与她吃的早膳中的蟹黄烧麦相克,当天就腹泻不止。

好在皇帝派去伺候的太监总管经验丰富,镇定自若,发现不对劲立即以藕节煮水饮下,同时急命传太医,两个太医轮班守候待命,迅速用了妥善的应急治疗,保得母子平安。

皇帝对姬贵妃愈发生气,念在她是东林国公主也发作不得,去看望了沈落雁,嘱咐一番就回宫了,这事就如此揭过。

见皇帝回宫,昭华赶紧迎上前去,端上他最喜欢的雨前茶,温柔地劝他:“好在没什么事,沈贵人母子平安,陛下不要生气了。”

为了鸽子的事,他怄气许久,却把握着分寸,今见皇帝心情极恶,当然不会再摆脸色,搞得不能转寰。

文康喝了茶,还是闷闷不乐,看到他想起件事来,问道:“方才朕去后宫看望沈贵人,你怎么没跟来?她哭得厉害,正想着你能劝,朕不会哄女人。”

“陛下忘了我是男人,不方便去后宫妃嫔居处,虽然蒙陛下宠爱,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总归男女有别,还是避嫌较好。”

文康点头,这昭华虽是私下里有时吊脸子摆架子,但是却知情识趣,大礼上是不错的,哪象那些后宫女人不知轻重,只知胡搅蛮缠。

昭华见他脸色稍霁,又道:“今天我做了一道葱丝鱼汤,晚膳上来,陛下要尝尝。”

文康来了兴致,先前征卫国落难时吃他煮的半生不熟的鱼汤,去年生日时又吃到他做的叫化鸡,都是简陋之物,其实他自幼娇贵哪会做什么吃的,无非在游历时跟人学了两招在野外凑合填肚的东西罢了,不知道现在在物品齐备的御膳房,他会做出什么样来。

文康本来心情不好不想吃饭,被昭华勾起兴致,也对晚膳产生了期待。笑眯眯道:“你居然亲自下厨,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昭华本来就心里发虚,被他一说,噎得说不出话来。

待晚膳摆好,昭华把鱼汤端到皇帝跟前,他尝了一口,汤色乳白,微辣浓鲜,极是美味。

文康有些疑惑:“是你做的?”

“是。”

“你会剥鳞会剖肚?”

“不大会,御膳房有打下手的杂役,说这活很脏还容易割了手,所以他刮鳞剖肚。”

文康点头,心想该好好赏那杂役才是。又问:“你会切菜?这姜葱笋丝切得如此均称,没有几年功夫做不到。”

“是御膳房御厨切的。”

“哦。那你会调味?”

“是御厨把调料调好在碗里,只需下锅就行。”

“那你干什么了?”

昭华想了想,不大好意思地说:“我把鱼放锅里了。”

“噗。”文康一口汤喷了出来,哈哈大笑,笑得几乎上不来气。

昭华脸红微嗔:“你笑话我。”

“不是不是。”文康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我是觉得你做的鱼汤很好,是感动的笑,真的,看我的眼多真诚你就知道这是真话。”

昭华看他调笑的眼神,绷着脸不理他。

“好了,不笑了。一起吃吧。”文康把他拉到身边坐下,又指着一碗白色的汤状东西问:“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江南乡里的小吃一溜下。”

“什么?一溜啥?名字这么怪。”

“是翡翠做的,酸酸凉凉很开胃,女子都喜欢。”昭华舀了一碗推到他跟前,“翡翠想把这个送给沈贵人,陛下可恩准?”

“准。”文康心情一好,变得好说话,胃口也因为好好笑了一下变得好起来。

次日,翡翠做了一碗“一溜下”,还有几样南方的精致小吃到了沈落雁的住处宜芸宫,行了礼,把食盒打开,将食物一样样取出来。

“有劳姐姐了,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还能吃到家乡的小吃。”沈落雁笑得温柔娴雅,完全没有前日的梨花带雨可怜相。

“是啊,贵人怀着龙胎一定要保重才是。”翡翠笑眯眯看着她,细细打量一番,“哎呀,贵人这香囊绣得真是精巧,听说沈贵人心灵手巧,针线活做得极好,不知能不能赏奴婢看两眼。”

沈落雁瞧她一眼,道:“进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间卧室,宫女守在门外。

翡翠没有废话,压底声音问:“这次是怎么回事?你想用肚里血肉和姬贵妃火拼吗?”

“你知道?”

“是主子猜到的。他说以姬贵妃的为人想不出这种法子来害人,况且好端端的你到姬贵妃宫里喝茶必有所图。”

“主子说的没错,我入宫的任务就是对付姬贵妃,坏了齐国和东林国的盟约,要想达到目的,靠皇上恩宠远远不够,只能靠肚里的龙种才够份量。”

“主子不希望你们拿无辜的胎儿当武器。”

“我也不希望,可是现在的情势是敌强我弱,硬碰硬绝对不行,只得如此。”

翡翠叹了口气:“主子很担心你,你这样拿命跟人拼太危险了。”

沈落雁一笑:“只要坏了两国两盟,我燕国将来复国就少牺牲万千将士,我这条命拼得值。”

“可是主子不赞成这样对未出世的孩子下毒手,要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事情他会想法子的。”

“他能想什么法子?靠皇帝的恩宠拿这条命和人拼?上回他被林相国抓到天牢受一晚上酷刑煎熬,皇上也没把林相国怎么着,难道这回他还想自己弄掉半条命来拉姬贵妃下水,算了吧。”

沈落雁冷笑:“我若不做点什么,对不起杨相国所托,又对不起被我辜负的容乾,如此背井离乡也太不值得了。”

说着,沈落雁郑重道:“你回复太子,我自有办法,请他不要插手,也不要担心。”

翡翠无奈地叹叹气,拿了几样鞋样回去。回寝宫悄悄给昭华回了,昭华皱皱眉,长叹一声没说话。

除了沈贵人险些落胎一事,齐皇宫非常平静没什么可供谈资的插曲。春暖花开时节,河岸化冻,因上冻而暂停的引河工程继续开工。

文康下了朝回到寝宫,阴沉着脸,昭华上前为他换下朝服。

“陛下为了何事愁眉不展?”

“今□□上,司农大夫启奏说,引豹尾河入都的工程已经进展一半,只是耗资巨大,后续工程的款项没有着落。”

“司农大夫掌管全国财政,该当为君分忧,设法筹款。”

“国库每年开支都有定数,如今多了开河入都这样的大工程,亏空了好大一块,除非挪用扩军的军饷,可是公孙大将军肯定不答应。”

“臣有一策,陛下可愿听?”昭华郑重站起身来。

“坐着说吧。”

“陛下可以征赎罪钱,有人犯罪可用钱帛来获得减免。”

“这个……”文康思忖一番,“会不会坏了吏治?这可是动摇国本的事。”

昭华冷笑:“陛下这话不妥,难道不征赎罪钱吏治就不坏?前几年齐国灭燕国灭魏国,大肆劫掠,那么多钱都到哪儿去了?难道都在国库?那个时候可没什么赎罪银。”

文康一阵心虚无话可说,说是下旨禁烧杀抢掠,不过一句空话,下面将士阳奉阴违,见美女就夺见财物就抢,有人反抗就杀,如果治罪的话,刚刚打下敌国就治有功将士的罪,落个“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功臣亡”的恶名不说,更是寒了将士的心,所以他只得申斥一番,不敢来真的。

正是将士们看出皇帝不敢真的治他们的罪,再加上当时的蒙大将军纵容,打下燕国后抢掠得特别厉害,皇帝曾答应昭华的投降条件之一勿烧杀掳掠基本上没兑现,只是保住燕皇宫宗庙陵寝的完好。

昭华对帝王权术烂熟于心,自然明白文康的苦衷,换了他坐在这位子上,也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来笼络人心维持平衡,只是看故国遭劫百姓受苦,心里的怨气难以平息,只怪自己无能又恨敌人狠毒。

他虽然没有表示怪皇帝的意思,皇帝却心存歉疚,觉得自己做了食言之人,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办下去。

昭华继续说:“如果官吏不犯罪,当然用不着什么赎罪钱,如果犯了罪,让他们把非法所得吐出来有什么不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有操守的人来说,有没有赎罪钱都一样守节,对没操守的人自是百般算计捞钱。按说我的身份不该对朝廷上的事置喙,只是工程到了一半,如果半途而废,以前所做白白弃了,是更大的大浪费,更令国都百姓失望。”

“你不用说。朕心里有数。”

昭华见他如此,知道他心里有了定见,没再说什么。

次日早朝,文康把征赎罪钱的事提出廷议,不少大臣反对,认为会坏了吏治。文康在朝上一番舌战,暗示右相国袁子益,你受贿卖爵之事朕都知道,赎罪钱的事不通过到时你的事犯了就按律处置,再暗示大将军公孙昌,不同意的话就挪军费补这个亏空,最后暗示司农大夫纪淳风,不同意你就另想法子筹钱,筹不来钱你这司农就别做了。

最后,身份最高的相国和大将军都不反对了,其它大臣也无力反对,征赎罪钱的事就通过了廷议。

昭华听他说了朝上的事,忍不住笑,笑引河工程得以继续,更笑文康头脑灵活,帝王权谋玩得愈发得心应手。

笑完后又叹气,如果文康不是敌国君主那该多好,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并肩战斗共创大业,共赏万里江山。只可惜,他们的国家不能共存,他们两人也迟早面对一场决战。

昭华默默地环上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

“刚才很高兴,怎么又不笑了。”文康摸摸他的头,

“春花好景不常在,人不可能永远开心无忧。”昭华抱着他幽幽叹气,这个身体以后就没有机会再抱着,这样的日子无论快乐还是悲伤,过一天就少一天,这个人无论是带给他痛苦还是快乐,以后再也没机会在一起。

司农衙门的书办们忙着销算的事,下了朝司农大夫纪淳风向公孙昌抱怨:“皇上怎么会想出这样的馊招,似乎可以解燃眉之急,但是长久下来对吏治并不好。”

“先把眼前的困难过去再说。”公孙昌冷笑,“这样头头是道,精打细算,考虑又周全,不象是皇上想出来的,他身边有能人啊。”

“是谁?”

“还用说吗?呆在皇上身边又能影响皇上意见,了解皇上心思,而且把列国朝政天下局势都了然于胸的还能有谁。不少人见他沦为战俘、奴隶,就觉得没什么可顾忌的,却忘了他虽然身为卑贱,可是胸有丘壑,精通帝王权术,只是换种方式使用罢了。先前我也被他哄住,觉得他困于牢笼又温驯屈服不会翻多大的浪,还觉得先前蒙大将军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也太小题大作了,现在见皇上被他玩于掌股之中,看来竟是我大意了。”

“这话怎么说?”

“你在这里为筹钱发愁,可是那人却仗着皇上恩宠,拿着皇家的钱大肆收买人心呢。”

“岂有此理,我要告他,大将军这么说可有证据?”纪淳风气得脸发红。

公孙昌冷笑,深沉的眼眸愈发黑暗。“不要急。证据是有的,我正在搜集,只是他正受皇上宠爱,日夜伴君,纪大人要告他,一定要看准了再出手,务必一击而中,令他不能翻身。”

“采薜荔兮水中,攀芙蓉兮木末。思公子兮未敢言,目眇眇兮愁予……”

建章宫内,管弦之声,悠扬动听,艺人乐师们颂唱着《湘夫人》。

文康和昭华一起欣赏会乐署待诏们新排的曲文,不时点评一番。

“启禀陛下,司农大夫有要事求见。”门外太监回禀。

文康有些扫兴,到想可能是工程款项的事有了新进展,所以还是换了衣裳出正殿接见。

纪淳风行礼毕,道:“陛下,臣奉旨筹款,征国都内店肆和百工商税,前日到东斜街珠宝古玩铺查验,发现了这个。”

说着纪淳风把手中的盒子奉上,内侍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块镂雕盘螭暖玉佩,文康一见脸色阴沉下来。

“臣仔细一看,这玉佩分明是内府制造,供上用的,而且也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纪淳风无视皇帝难看脸色继续分析,“上用内造物品居然流出宫里,臣怀疑有不安份的奴才盗取皇宫宝物,所以又检查了所有珠宝古玩铺,有了大发现,原来是受陛下万般恩宠的慕容公子暗中将陛下恩赐的宝物拿出变卖,当然臣也不敢对陛下恩宠之人有所怀疑,偷运皇宫宝物出宫是死罪,按律处置就是了。只是臣觉得奇怪,公子要什么有什么,还没开口,陛下就主动送到他跟前,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所以臣担心陛下左右有心怀叵测之小人,故冒死禀告……”

“够了。”文康怒喝一声,“不用说了。”

“陛下是否宣廷尉大人来彻查此事。”纪淳风看着皇帝的脸色,如果皇帝宣廷尉彻查说明他彻底怒了,如果不愿交廷尉府讯问,说明皇帝想私了。

“退下,朕自有处置。”

注:“采薜荔兮水中,攀芙蓉兮木末。思公子兮未敢言,目眇眇兮愁予……”是作者自己乱凑的,不是出自屈原大大的《湘夫人》。

下章:小康发现小华搞的动作,灰常灰常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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