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看他脸色大变,满意地一笑:“把昭华带上来。”
在刑房里被关了一天一夜的昭华被侍卫押了过来,一见皇帝,他马上跪了下来,膝行上前求告:“陛下,求您放过凤逸,是奴才指使他这么做的,求陛下开恩。”
说着连连磕头,如同上次乞求文康不要把他送给秦寿玩弄一样,哀怨凄凉。
“唔……”凤逸心都要碎了,又急又悲,想对他说不要恳求这魔王发善心,嘴又被堵着,只得用恳求的眼光望着他,眼中满含悲愤的泪水。
昭华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不能眼睁睁看他受千刀万剐之刑而死,还是苦苦哀求:“求陛下开恩,饶了凤逸,只要陛下放过凤逸,奴才以后一定谨守本份,尽心伺候,再不敢触怒龙颜。”
“你不是说再也不求朕吗?”虽然文康一直盼望昭华求他,可是见他为了别人哀求屈服,心里极不是滋味,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充溢胸间,不上不下塞得他非常难受。
昭华膝下两步伏在他脚前:“求陛下开恩,奴才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侍奉陛下,再不敢有半分违拗。”
昨夜在刑房想了一夜,他决定强忍下去,放弃所有反抗,做一个任人玩弄的玩具,哪怕要他当众献舞表示臣服,为杀戳他国民的将士敬酒唱曲,哪怕为皇帝侍寝任他凌虐他都认了。只要能保存自己达到目的,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竟主动伸手去解文康的衣带,打算用舌去舔他□的昂扬。
凤逸见了目眦欲裂,悲愤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文康不敢置信,见他如此,心中腾上一股怒气,一脚把他踹开。又一想,他刚被关了一天一夜,未进食水,怎禁得住这一脚,又想把他扶起来。
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
昭华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陛下开恩。”
文康再次感到一种无可奈何。闭了闭眼,叹口气说道:“你居然为了他苦苦哀求,值得吗?你可知他是谁?他的身世你了解吗?”
文康拿出暗卫的密报,道:“凤逸原本姓楚,是燕国大将楚正明的儿子,二十年前楚将军被你父皇冤杀,满门抄斩。他被家仆所救,为了报仇雪恨,他苦学武艺韬光养晦,终于在十年前成为你的伴读,一直陪伴你身边。就是为了找机会报仇。”
凤逸满头冷汗,狠狠地瞪着文康,恨不得跳起来一脚踢死他。侍卫把他牢牢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文康看了一眼又急又怒的凤逸,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昭华,继续说:“他在燕国潜伏多年,收集许多情报,三年前他把燕国边境的布防偷偷泄露给齐国,这次齐国这么快攻占燕国重镇,继而灭了燕国也有他一份功劳。”
凤逸脸如死灰,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样子。
昭华垂着眼低着头,看不到情绪波动。
文康又说:“你现在知道真相,可还愿意为他顶罪?”
文康记得昭华说过,只有他在意的人伤害他,他才会感到真正的痛苦。现在,他得知他一直信任的凤逸背叛过他,还会保持往日的淡泊平静吗?
昭华抬起头,一双明眸闪烁着动人的光华,他神情平静,并没有愤怒痛苦之色,缓缓地说:“这些事,早在三年前,我已经知道了。”
文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凤逸也震惊地睁开眼睛,原来他知道,他知道还仍然待他亲如兄弟,仍然在国灭之前给了他渴盼已久的一夜,为什么?
“为什么?”文康问出他和凤逸都想知道的疑问。
“父皇当年冤杀楚将军,他的后人心怀怨恨,意图报复,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凤逸对我的感情是真诚的,深如海水,刻骨铭心。”昭华的声音还是清润悦耳,温柔如水,“冤冤相报何时了。何苦为了那纠缠不清的上一辈仇恨,而无视凤逸付出的真情,反过来去伤他的心。为了无可挽回的悲剧,而再去制造另一出悲剧,这样做除了伤害活着的人,又有什么益处。”
凤逸看着他,泪水再次充盈眼眶,脸上是又感激又内疚又如释重负的表情。
文康默然盯着他,似要看到他内心深处,眼里流动着莫名情绪,许久,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好。”
又下令:“把他带下去。”又补充一句:“不要再关着了。”
等侍卫把昭华带走。文康又转向凤逸,取出塞在他口里的布团,盯着他的眼睛说:“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为什么不报仇?你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杀他?据调查,十年来你陪伴他左右,除了把一份布防泄露给齐国以外,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每次遇到危险都拼命的保护他,为什么?你对仇人的儿子这么好,就不怕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和亲人寒心,责怪你不孝?”
面对文康一连串的提问,凤逸凄怆一笑:“我为什么不可以对他好?杀我全家的不是他,他那么善良那么无辜,待我如亲兄弟,我若杀他岂不是禽兽不如,我双手染上无辜人的血,把自己变得肮脏罪恶,难道就能换回父亲和家人的性命吗?为了报仇,就可以违背良心不顾道义,把自己变成恶魔吗?我父亲在天上看着我沉于仇恨不能自拔伤害无辜,可会为我感到自豪和欣慰?”
凤逸停了一下,悲凄的眼神转而变得温柔,顿了顿又说:“和他相处越久,越是被他的个性吸引,被他的温柔和善良打动,不知不觉间已经赔上了自己的真心。潜伏数年我都下不了手,恨自己无能不孝,愤怒之下就把布防图给了齐国的大将军,事后又觉愧疚后悔,觉得没法再面对他,于是离开了他,想彻底斩断这不应该存在的感情。
后来听到燕国有难时又忍不住去找他,再见到他时,我发现心里的爱没有淡忘,反而更加刻骨铭心,杀父之仇是上一代的事,恨早该淡了,唯有爱,才应该永远留存。
所以我要在他落难的时候陪着他,尽全力保护他,永远和他在一起,死生不计。”
文康默默地盯着他,许久,突然说这么一句:“朕很佩服你。”
凤逸疑惑地望着他,试着从话里听出讥刺的意味。
却见文康眼光深邃,神情严肃,语气更是真诚:“佩服你的胸襟,佩服你的大度,佩服你能放下仇恨。也许你这种人才值得他爱,难怪他肯为你主动屈服乞求。”
“错了。”凤逸有些悲伤的摇头,“他拿我当兄弟,有关怀有信任,和容乾,陈之武他们没有多少不同,这并不是情爱。”
凤逸心里也清楚,灭国前那□ 爱,只是为报偿他十年的陪伴关怀,为答谢他危难关头不离不弃,为临死前留下一生难忘的美好回忆。
“哦?”文康听了不知怎么心里怦怦跳,问道:“那么他爱谁?”
“他这个人,谁对他好他就会对谁好,但是他不会轻易动真心去爱别人。因为他是君,为君者是不可以有弱点,不可以对任何人动真情。”
“原来如此。”文康苦笑一下,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象断了。
又道:“他曾经说过,只有他在乎的人才能让他痛苦,你把布防图泄给敌人,他居然不怪你,也不感到痛苦,莫非对你并不是真正的在意?”
“你不必挑拨,他这人素来宽容善良,以德报怨。我不奢求他爱我,我背叛过他,不配得到他的爱,我只求他能允许我守护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凤逸又咬牙切齿道:“我做下对不起他的事,原本没脸活着,留着这条命只为保护他,谁要欺负他,我就是死也要让那人吃到教训,只可恨没杀了你。”
文康沉默良久,命人把凤逸押回天牢,吩咐不许虐待不许用刑。然后躺回床上,心里思绪纷乱,一团团乱麻一样塞得他喘不过气来。
落月来请示是否用午膳,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忽然想起昭华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饮食,命人把他带来。
昭华没有再被关入黑暗的刑房,而是在自己的小屋里呆着,皇帝不召唤,他也不敢过去。听到召唤,他赶紧过去,跪在文康脚前。
文康愈来愈受不了他这样,刚才说了许多话,咽喉又开始疼了,也不想说话,只指着桌上一碗鸡丝粥,和一碟细点,示意他吃下。昭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敢违拗,赶紧站在桌边吃了。文康看着他,才发觉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进膳,也命人盛了碗粥吃起来,这下成了和昭华一起在一个桌上用餐,昭华觉察到于礼不合,停了下来,直到被狠狠地瞪了一眼,才继续食不知味。
午膳后文康用了药,又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好了些,再把昭华叫过来。
昭华一听呼唤,赶紧过来跪在他脚下。
“起来说话吧。”、
“奴才不敢。”昭华还是跪着,眼神中满是乞求盼望。
“唉……”文康叹口气,“你不该为凤逸顶罪,朝廷上多少人盯着你,拿你的错想杀你,你还自己往刀口上撞。”
昭华原以为他会借此事狠狠折辱自己,想不到他居然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想救凤逸,可是你想想,他犯下的是弑君死罪,你救得了他吗?就连朕也没什么办法,搞不好连你也搭进去。”
“求陛下开恩。”昭华只得再次恳求,明知文康在故意拿捏他,可是也没办法。
“开什么恩?你想要朕怎么办?”文康闭了眼不理他,考量着该怎么办。
昭华虽然表面屈服顺从,其实傲骨深藏,不愿意求他,第一次求他,他置之不理,硬是将他捆了送给秦寿污辱,这次求他,他决定再困难也要答应他的要求。这是文康第一次有这个强烈的愿望,满足他的要求,不让他再失望。
但是,这个不必让他知道。他这么不知好歹,不趁这个机会驯服他,以后再难降伏他。过了好半天,文康才带着冷漠的表情缓缓的说:“先让他在天牢关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说吧。”
他要考虑考虑怎样留凤逸性命,也许在旁人眼里他这样做隐藏着更残忍的惩罚。
“谢陛下,谢陛下。”昭华毫不掩饰脸上的喜意,有了这个缓和时间,他就会想办法把凤逸救出来。
“你说过你以后会尽心尽力伺候朕,再不敢有半点违拗,是吧?”文康准备提出条件。
“是。”昭华瑟缩了一下,楚楚可怜的韵致让文康实在忍不住想抱他,勉强忍住了。
不可以表示出重视他,在意他,喜欢他,否则他会反过来控制自己,那样太可怕了。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今晚上来侍寝,让朕看看你的表现,现在回去休息吧。”文康淡淡地说道,听不出喜怒,昭华充满疑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又闭目养神,只得退下。
等他走后,文康睁开眼,望着窗外那株梅树,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独自在风雪中傲立,不惧严寒,铁骨铮铮,若是强行掰折下来,不久就会残红满地,香消玉殒……
文康凝视窗外的梅树许久,嘴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直到内侍奉上茶来才转过头,揭起碗盖看着碗里氤氲之气,眼眸幽深如水,好象暗藏着无人能懂的万千心思,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文康好象做了一个重要决定,整个人也轻松起来,唇边的笑意更深。
吩咐:“以后不要在殿里摆折枝梅花了。”
一旁侍立的太监不解,也不敢问,只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