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我是复数
海城的七月, 骄阳似火。
白色的飞机划过长空，缓缓降落在东岸国际机场。
伴随着空姐温柔的提示声，戚屿摘下眼罩，从胶囊状的舱位里坐起来。睡了一路, 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舒坦。
“戚屿, 到啦！”边上传来的声音又让他眉头一跳, 只见一个花臂青年先他一步起身, 取下两人的随身行李, 一脸激动地看向机窗外。
“我都好几年没回国了！不知道咱们祖国大好河山建设得怎么样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 正是春节时才在孟叔叔家见过的孟文辉。
孟叔叔早年在美国闯荡, 在黑白两道都有些朋友。由于回国前戚屿把章承宣的事告诉了戚源诚，戚源诚怕他遇上危险, 放心不过, 便让孟家和找了两个信得过的华人保镖。
孟家和得知戚屿回国来帮戚源诚做事，也起兴让孟文辉跟过来见识见识，顺便保护戚屿。孟文辉虽然读书不行, 人也混, 但被信奉艺不压身的孟叔叔从小|逼着练了几年咏春拳，“打架”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戚屿无奈, 只能带上这个“拖油瓶”，幸亏孟文辉不是司航那种虚伪的公子哥，他是打心眼里佩服戚屿的。
二人先一步出了飞机，前往入关口。
“哇塞, 海城人好多啊！我感觉我几百年都没看见这么多人了！”孟文辉被他爸在家关了大半年，兴奋地像只出了笼的野猴, 一路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戚屿瞥了眼孟文辉，看见他花里胡哨的胳膊, 又是一阵头疼。
过年的时候穿得厚没见着，戚屿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纹了纹身，原本长得挺憨厚纯良一青年，硬被这纹身烘托出了社会流|氓的气质。
“嘿嘿，国内的妞儿都好苗条啊！”
“……”
出机场后二人直接去了停车场，许敬早知道了戚屿今天回国，特地抽了时间亲自来接机。
“都快一年半没见了吧？我记得你上次回来还是去年四月……”许敬高兴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看向他身后的孟文辉——他们之前在美国也见过几面，“小孟长壮不少啊。”
“嘿，许哥好！”孟文辉跟许敬打着招呼，眼睛却直瞟他边上那个笑容可掬的姑娘。
这姑娘约二十七八的年纪，人长得明眸皓齿，戚屿以前也没见过。
许敬介绍道：“这个是秦总给戚屿准备的秘书，程丽君程小姐。”
那程小姐上前一步，对着明显比自己年轻的戚屿恭恭敬敬道：“戚总您好，我是美薇公关部的程丽君，您可以叫我丽君，秦总让我这两个月跟着您，我这两个月就是您的秘书，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就行。”
孟文辉挠头：“原来是个秘书，我还以为是许哥你女朋友呢。”
许敬：“……”
戚屿和程丽君握了手，简单认识过后，四人就上了车，许敬在车上问孟文辉：“你这次回来也跟戚屿一起在海城呆两个月？”
“是啊，”孟文辉笑嘻嘻道，“来保护我未来的妹夫。”
许敬：“保护、未来妹夫？”
“你别听他瞎扯。”戚屿赶紧解释了一下自己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和戚源诚的担忧。
许敬啼笑皆非：“我说戚总怎么这次还让两个保镖跟着过来……”
跟着来的另外两个保镖坐的是经济舱，暂时没跟他们一起，许敬说程丽君会安排好他们的接机。
“我感觉我爸有点过度紧张了。”戚屿道。
“戚董也是关心你么。”许敬笑说。
因戚屿这次是回来工作的，身边又带着人，不方便回家住，许敬和程丽君商量后直接给他们几人在美薇海城分公司附近的假日酒店包了两个月的房间。
戚屿住的是套房，一进门他就见正前方的地毯上摆着几个纸箱子。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我给您准备的一些日用品和衣服，”程丽君解释，“听说您一直在国外生活，临时回来可能不会带很多东西，里边的衣服也都是我从美薇的仓库直接选的，大都是ME·WE和E’lite的当季新款，您觉得喜欢就穿，不喜欢放着也没事。”
戚屿“哦”了一声，心说这人还挺周到。他确实没带什么衣服，毕竟有个和他身形外貌如出一辙的双胞胎弟弟在国内，想要穿什么直接从弟弟衣柜里拿。
许敬问戚屿接下来几日的安排，戚屿说：“先休息两天，调个时差，下周再去公司，”顿了顿，又道，“我一会儿想先回家一趟，看看妈妈和小枫，你的车能不能借我开？”
边上的程丽君立即道：“戚总您要用车？您想去哪里？我可以提前给您叫车。”
这话让许敬准备给车钥匙的手收了回去：“既然小程能给你安排，你就让她安排吧，海城路堵，你刚回来开车可能也不适应。另外，那两个保镖就住在楼下的标间，程小姐给他们都配了国内的手机，你去陌生的地方尽量带着他们。”
“……好。”戚屿以前自由惯了，即便跟着爸爸出入过不同场合，他也只是个配角。此时自己成了主角，还要接受这样前呼后拥的现状，一时半会儿有点不适应。
许敬又问：“你今晚去你妈妈那儿是吧？那明晚有空么？一起吃个饭？”
“明晚？”戚屿视线微微一偏，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明晚也有点事，后天行吗？”
“诶？后天我刚好要去燕城出差，”许敬觉得遗憾，但也没往心里去，“算了，你这离丰贸比较近，反正有两个月来，等我回来再找你。”
许敬交代了程丽君一番，又对戚屿道：“我一会儿公司那边还有事，有什么程小姐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给我打电话。”
“嗯，你先去忙吧。”戚屿应了声，送走许敬后，想给妈妈打个电话，正拨号码，却见程丽君还安静地站在边上。
戚屿道：“我这两天还不需要秘书，你先回去吧，等我去公司了你再找我。”
程丽君愣了一下：“可是秦总说……”
戚屿忽然有点不高兴：“你是听我的还是听秦总的？”
“抱歉，”程丽君心领神会，忙改口说，“那您留一下我的电话，我随叫随到，另外……车子要我现在给您安排吗？”
“先不用，”戚屿接过她的名片，面无表情道，“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姜莹知道戚屿回国，特地让保姆在家做了晚饭，还告诉他小枫和凌可都在家。戚屿跟妈妈打完电话，见微信上显示有未读的新消息，是复数发来的。
F1S：“到了没？”
屿：“刚到，在酒店。”
F1S：“哪个酒店？”
屿：“假日。”
F1S：“明柳路那家？”
屿：“嗯。”
F1S：“那我们现在距离很近哦。”
F1S：“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见。”
戚屿一愣，距离很近？这人怎么每次说一句让他心神不宁的话后就若无其事地结束话题？
放下手机，戚屿便去拆那几个纸箱里的衣服。程丽君的眼光还不错，从职场正装、日常休闲到贴身换洗衣物，都给他准备了。戚屿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先让酒店的服务人员拿去清洗。
晚上六点，戚屿回了家，姜莹见了他就问：“你是不是瘦了？”
“……有么？”戚屿奇怪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姜莹抱臂，抬头叫了一声：“小枫，你哥回来了。”
几秒钟后，二楼的环廊上就探出一张和戚屿简直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脸：“唷，回来啦~哥！”
戚枫笑吟吟地走下楼梯，身后跟着凌可。
姜莹指着戚枫道：“站你哥近点，我看看……”
戚枫莫名：“干嘛？”
等兄弟俩排排站好，两人的身形一目了然。
“还说你没瘦？”姜莹眉心微蹙，“怎么回事，是没吃好还是上学太辛苦？”
戚枫闻言也围着他哥看了一圈，为双胞胎难得出现的差别感到新奇：“哥你真的比我瘦诶？”看看还不够还动手，“你看你这腰细的，爸爸是不是虐待你啊？……我去，你这么瘦还有腹肌？”
戚屿一把拍开他的手，嫌弃道：“明明是你缺乏锻炼长胖了！”
戚枫：“乱讲！我从高二开始体重就一直维持在75kg-78kg之间！”
戚屿斜眼看他：“你居然有这么重？”
戚枫：“重你妹啊，这是标准体重好不好！？”
戚屿皱着眉头伸手在弟弟身上找：“多出来的十几斤肉你都长哪里了？”
戚枫叫道：“喂喂你干什么！流|氓你！”
凌可：“……”
眼看兄弟俩这一见面又要打起来，姜莹忙出声：“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去洗手，吃饭了！”
趁着戚枫去洗手间，戚屿把一盒巧克力递给凌可：“喏，给你带的。”
凌可：“……谢谢。”
戚屿故意逗他：“谢谁啊？”
凌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哥”，紧张地手指都蜷起来了。
戚枫出来刚听到这句话，气地大叫：“你又调戏凌可！”
戚屿勾嘴坏笑，凌可一阵无语。
“都给我过来！吃饭！”随着姜莹一声怒吼，兄弟俩总算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在桌边坐下。
吃饭时，姜莹又问了戚屿在国外的学习生活和这次回来的安排，听着听着就吐槽道：“你爸是怎么回事？你跑这么远去念书也不雇个人照顾你，这次回国又给你安排这么重的任务……”
边上戚枫好奇道：“什么任务？爸爸让哥干啥？”
姜莹：“你爸让你哥一个才大二的学生空降美薇分公司做两个月临时总裁，还让他去调查公司的经营问题。”
“哥你也太惨了吧！”戚枫一脸同情地给他夹了块红烧肉，“难怪把你瘦的，多吃点。”
戚屿挑眉：“那你来帮我忙？”
戚枫：“才不要。”
戚屿：“……”
饭后戚屿单独和妈妈聊了一会儿就回酒店去了，睡前和复数确认次日的见面地点和时间，问：“明天在什么地方见？”
F1S：“你能喝酒吗？”
屿：“能喝一点。”
F1S：“知道丰贸大厦在哪里么？”
戚屿一愣，这么巧，丰贸不就是许敬上班的地方么？
屿：“知道。”
F1S：“明晚八点，丰贸大厦顶层Skyline酒吧？”
戚屿回了个“OK”。
第二天，戚屿一直睡到了傍晚才醒。他从昨天已经过水烘干的新衣服里挑了件银灰色的格纹衬衫和浅色裤子，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
这个点还是他在加州时的凌晨，戚屿先去楼下的港式餐馆喝了碗艇仔粥，垫了垫肚子，才出发去丰贸大厦。
晚上七点二十，戚屿比约定时间提前四十分钟抵达Skyline酒吧。小资情调的音乐在耳畔环绕，灯与影暧昧地划分出每一台桌椅。酒吧里已有些许客人，都端着酒杯在各自的区域里絮絮低语。
戚屿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随便点了杯威士忌，就开始百无聊赖地等复数。
说起来，他对这间酒吧还挺有印象，因为去年四月份的时候，他在这里做了一件蠢事……
他撩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把初吻给了对方，事后还为此意犹未尽了好一阵。
可能是相似的环境引发了回忆，戚屿不自知地笑了笑。
……
也不知道那个复数长什么样，爸爸说他“人中龙凤”，应该是还不错吧？
但不管对方长得怎么样，戚屿对自己的外貌是绝对自信的。
距离和复数约定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酒吧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戚屿反复按亮手机的锁屏——
19:37
19:44
19:52
……
看上面的时间一点点接近八点，戚屿越来越紧张。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因什么人产生过这种感觉……
很想见，又有点害怕相见。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两下。
F1S：“你到了吗？”
F1S：“我上来了。”
戚屿的心跳忽然开始不可遏制地加速……
他低着头给对方回复：“嗯，在进门后左手边的角落桌子，我挑的是两人的沙发位。”
F1S：“你穿什么衣服？”
屿：“银灰色的衬衫，不过，我觉得你进来后估计一眼就能看到我。”
F1S：“为什么？”
屿：“我是人群里最帅的那个。”
F1S：“是吗？”
F1S：“那我好像已经看见你了。”
戚屿一怔，立即抬头。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穿过一明一暗的灯光，正朝自己缓缓走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手上拿着手机，戴着一副银丝细框眼镜，胸口的扣子随着他的移动在灯下闪烁。
即使隔着镜片，戚屿也能看出对方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这是复数？
戚屿有点恍惚。
这个人……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戚屿？”微信语音里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面对面更清晰且富有磁性。
“……嗯。”戚屿不自觉地应了一声。
“我是复数。”男人似笑非笑地朝他伸出手，衣袖上缩，露出腕上那串墨绿色的玉佛珠。
戚屿瞳孔缩了一下，心脏震动……
…………
………………
他想起来了！
这个人居然就是一年零三个月前……
他在这间酒吧，撩过的那个男人！？
“你好……”戚屿伸手与对方相握，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早已掀起翻天的巨浪！
——这个男人怎么会是复数！！？
对视间，戚屿惊恐地想，复数会不会也认出自己了，可对方在跟他握完手后就从容地坐了下来，表现得那么自然得体，就好像他们才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