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恺曾经有多难,许其远不知。
褚恺为的那姑娘,究竟是怎样的人,许其远不知。
褚恺什么时候写的调职申请,许其远仍是不知。
但是许其远知道,调令下来了,他拦不住褚恺。他更知道,他没有权利和立场留下褚恺。会有人夸褚恺,也会有人说褚恺傻,还有的会干脆隔岸观火,幸灾乐祸。不管是什么,许其远十分明白,褚恺的决定无可更改了。
“其远,就算不去西藏,一呆五年,也该换换地了。”褚恺最后留下一句话走了。
许其远轻轻触碰了一下似乎外边也有温度的保温壶,然后又重新拉开抽屉拿出钱包,略显粗糙的大拇指微微从“宋嘉宁”三个字上划过,好像突然就释然了。
很久以前就是,他在褚恺面前,永远都是透明的兵。他猜不透褚恺的心思,却总是被猜中心思。习惯了两个人的搭档,习惯了永远可以在褚恺面前肆无忌惮。因为他知道,褚恺一直会收拾他丢下的烂摊子。不管有多为难,不管得罪什么样的领导。
可是以后,这样亦师亦友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许其远想,他已经为难了褚恺那么多次,最后一次,他要让褚恺放心地走。
“报告!”
许其远收起钱包,正襟危坐:“进。”
“许老大,孙部长和师部的黄参谋想要见你。”士兵汇报着。
许其远点点头:“请首长们进来。”孙部长本就是上级,至于黄槐,按照在T师的资历,他也应该担得起首长的称呼。
“许老大。”孙部长一副吃了蜜的模样,连带着刚才看着还不顺眼的许其远,都顺眼多了,于是说话也亲切了不少。
许其远起身,报之一笑:“首长吃好了?我们营没什么好招待的,让您见笑了。”
孙部长大概是不习惯许其远这么温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黄槐接过话:“许老大哪里话,官兵官兵,自然是官兵一样。还要多谢许老大没有让我们搞特殊化待遇。”
双方和和气气的客套着,虽然不大真实却也和谐的很。
褚恺在门外听到,不由一笑,许其远这小子,真的是在慢慢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褚恺最希望的就是许其远能够容他人、守自己。
守自己是许其远身上最夺目的光芒,褚恺相信许其远不会失守。容他人,褚恺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许其远,甚至一点建议都没提过。因为他知道,许其远一定会慢慢沉淀,直至他能够容得下他之前所不能容的。
褚恺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调令上说他
国庆期间到西藏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来留恋师侦营了。
“褚长。”闻策在门口叫住褚恺,褚恺问:“不是让人带你到一连报道吗?”
闻策点头:“我东西不多,已经送到一连了。褚长,我们能聊聊吗?”
褚恺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闻策又说:“我并没有探寻您的意味,只是随便聊聊。如果有冒犯的话……”
“进来吧。”褚恺打断闻策的话,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还要茶吗?”
“可以给我一杯茶吗?”
一问一答,几乎同时发出。褚恺笑:“看来闻记者对这天山上的茶也情有独钟。”闻策也笑:“篡改一句话,叫做茶不醉人人自醉。”
“好话啊!”褚恺感慨道,这茶,是她隔了千山万水寄来最后一封信上提到的茶。也是当年孤傲的许其远带到师侦营的茶。
褚恺慢慢陷入回忆。闻策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品茶。
片刻后,褚恺淡淡地笑着说:“不好意思,想到一些往事。”
闻策摇头:“茶香念旧,再美不过。”
“闻记者一向如此淡然吗?”褚恺将调令放回抽屉,问闻策。
闻策没有一丝顾忌和隔阂,似乎他对着的是老友,而不是首长一般:“淡然是因为不在乎,说实话,我很羡慕你和许老大。”
“怎么说?”
闻策想了想,如实说道:“总感觉你们有太多的故事和奋斗,而我直至目前的人生和你们那些故事、奋斗相比,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闻记者兼修过心理学?”
闻策没有否认:“我猜想你申请调到西藏去,应该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
褚恺嘴边笑意凝住:“闻记者怎么会这么说?”
“你是很优秀的军人,有血有肉,所以我很羡慕。不过我不会多问,因为我知道,你会守得很严实。”严实到除了外在,谁也看到你的内在。
褚恺倚在桌边打量了一阵闻策,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小袋茶叶:“许其远的老连队,每年都会寄新茶给他。拿回去尝尝吧。”
“谢谢。”闻策伸手接住,然后指向他自己面前的茶杯问:“新茶?”
褚恺摇头且笑:“那是五年前过期的旧茶。”会拉肚子。他也只是,想要替五年前过世的那个士兵,小施惩戒,从此放下。
“闻记者,你应该没有猜到吧。”褚恺盯着闻策捂着肚子弯着腰狰狞着脸出门,笑意浓浓地说。聪明人怎么就不会跌了,不过是没有预料到罢了。
就像他从没有想过,他和她临别前的那一吵,是诀别。
所以他独独在那么多人选之中,挑中了许其远。只因为,许其远还有机会和执念去等一个未知的希望。而他,早已没有机会。只能用这执念,去偿还。
许其远亲自送走孙部长和黄槐参谋,回到办公室恰好接到甄利的电话。甄利询问公事之后,顺嘴问了一下宋嘉宁煲的汤怎么样。
许其远放下电话,掀开保温壶,脸顿时黑了。这里边跟浆糊一般的东西,是……汤?许其远叹气,假如汤被重新定义的话。
郑帅被梅语逼着一口一口喝下了宋嘉宁辛苦大半夜的汤,饶是多美味,心里边也是心惊胆战的。许其远千万不要知道真相!梅语真是祸害!
梅语笑眯眯的:“怎样?很好喝吧。”
“好喝……不好喝?”郑帅怎么说都不对,只好把汤匙递给梅语:“你自己尝一下。”梅语连连摇头:“你休想拉一共犯!”
郑帅满脸黑线。
梅语嬉笑:“放心啦,姐夫看在我的面子上会饶你一命的!”
许其远鼓起勇气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抿一小口,登时感觉糊味彻底入鼻。虽然难喝,却还是艰难地咽了下去。想了想,许其远拿起座机打给宋嘉宁。
宋嘉宁极小声地询问是谁。
许其远说:“是我,宋嘉宁,汤我喝了。”
宋嘉宁沉默一下,然后又是极低声的说:“许其远,我破了戒,你好好喝。”然后就挂了电话。
许其远仔细想了一下,才想到宋嘉宁之前给他做饭的事情。不由失笑,小丫头还真是爱记仇。他以前很恶劣,所以他现在宁愿惯着宋嘉宁的恶劣。
难喝,也喝。
不过宋嘉宁怎么会熬出这样的东西?
就在许其远艰难吞咽外加疑惑不解的时候,宋嘉宁收起电话,从卫生间出来,被导师凉凉瞥了一眼:“男朋友?”
宋嘉宁尴尬地说:“也不全是……”她现在也无法界定她和许其远的关系。
“什么叫也不全是,嘉宁姑娘,我可没教过你说话这么模棱两可啊。”导师眨眨眼,没了刚才的严肃。
宋嘉宁缠着手指头,她可应付不来导师的幽默。
“老头子你又在说嘉宁什么不好啊!快来给我端菜!”厨房里传来师母的叫嚷声,导师急急奔去了。
宋嘉宁笑,这小老头,什么时候都是对妻子唯命是从。不过从年少恋人到如今白头偕老,是R大一个美丽的故事呢。
许其远,应该很喜欢她的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