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唐少枫一早就出门了,肖慧也去庙里祈愿去了。
夏奶奶身子骨不够硬朗,所以便没有和肖慧同行,而是独自守在家中。
想着帮唐少枫打扫房间,她拿着清理工具推开大卧室的房门,人还没走进去,眉头先皱了起来。
房间里浓烈的烟酒气,让老人目光悲怆,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唐少枫心情差,可如果一味的用这种糟糕的方式排解愁苦,那对方的身体迟早会垮。
但她已经劝解过好几次,都收效甚微,于是便摇摇头,眼神无奈又痛惜。
面对满屋的易拉罐和烟蒂叹了口气,夏奶奶弯下腰身,开始仔仔细细的打扫房间。
无意间,她看到了床头柜上摆放着夏婉笑靥如花的照片,便不禁鼻头一酸,有一股想流泪的冲动。
“孩子,你要是还活着,可一定要保重自己,平安回来……”怔怔望着照片,夏奶奶梦呓般祈祷着,泪水滑落脸颊,她只感到这些日子快被闷得喘不过气。
由于夏婉失踪,家里一片死寂,她挂念夏婉安危的同时,还要鼓励唐少枫继续撑下去。
其实,她心里清楚夏婉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但抱着不能让唐少枫就此倒下的顾虑,她才自欺欺人般天天祈福。
作为夏婉的亲奶奶,孙女出事,夏奶奶何尝不心痛。
可她知道,不管夏婉是否还活着,都是不愿看到唐少枫日渐消沉下去的。
因此,她必须挺住,变成唐少枫最坚固的精神支柱。
揩去眼角的泪花,夏奶奶拾起地上的烟头,转身准备扔进垃圾桶。
但不知是因为这段时间她忧思过虑,进食太少的缘故,还是她站起来的时候动作太迅猛,竟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踉跄了好几步,夏奶奶终究没站稳,整个人直直朝后仰去。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她眼里的世界仍是颠倒的。
临近午饭时间,肖慧回到老宅,适才发现了陷入晕厥的夏奶奶。
吓得六神无主的她,急忙通知了唐少枫。
半小时后,唐少枫匆匆抵达医院,而此时的夏奶奶已经在输液,肖慧也守在一旁。
凝望着老人毫无血色的脸颊,他目光沉痛的皱眉,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冲上心头。
“妈,奶奶没事吧?”眉头紧拧,唐少枫语气凝重。
摇摇头,肖慧红着眼睛答道:“没有大碍,可能就是想夏婉想的,太着急了。医生叮嘱让好好调养,放宽心态。”
闻言,唐少枫轻呼出一口气,适才的压力消减了不少。
夏奶奶是夏婉的至亲,如果老人有个好歹,他真不知道等夏婉回来后,他要作何交待。
“儿子,你别只顾着担心老太太,你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眼里全是红血丝。算妈求你,回家休息一天行吗?找人这种事,你急也没用。”犹豫良久,肖慧总算把憋了好几天的心声吐露出来。
眼瞅着唐少枫至少清减了一圈,当妈的,哪有不心疼的。
原本,肖慧不打算开口,但夏奶奶忽然晕倒,给她敲响了警钟。
夏婉遇难,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若其他人也接连倒下,岂不是更给这个家平添打击。
“好。”眸色温和的回视着肖慧,唐少枫罕见的答应了。
“乖,妈留在这里照顾奶奶就行,你回去吧,等老人家醒了,我再给你打电话。”没想到唐少枫会这么痛快,肖慧语速极快,生怕对方反悔。
点点头,唐少枫听话的离开病房,不再像之前那般固执、拼命。
但他之所以肯答应肖慧,并非源于他认可了“心急没用”的道理。
回忆起夏奶奶病倒之前,对他屡次劝说,他都当成了耳旁风。他便认为,夏奶奶之所以忽然发病,和他脱不了关系,于是就不敢再任性。
回到老宅,唐少枫刚刚打开车门,就留意到门口站着的不速之客。
蹙起眉头,他不明白高渐怎么会来,便目光困惑的定在原地。
瞅见唐少枫的身影,高渐阴郁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薄怒。
毫不掩饰担心夏婉的心思,他几步跨到对方面前,一把揪住唐少枫的衣领,“唐少枫!你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什么吗!你就是这样履行诺言的?”
皱皱眉,唐少枫受挫的垂下眼睫,没有勇气做出回应。
见状,高渐讽刺挑唇,眸底一片冷厉,“说话啊!你哑巴了吗?”
眸色黯淡,唐少枫依旧不言不语。
若换做往常,他哪会容忍高渐如此挑衅?可现在,他确实无力面对高渐的质问。
因为他的确没有做好,他没能保护好夏婉,也没能守住当初的承诺。
目视着唐少枫将脸撇向一旁,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高渐气恼更甚,胸膛也随之微微起伏。
从表面上看起来,唐少枫的态度属实轻漫了一些。
但高渐哪里知道,这是唐少枫有史以来第一次表现出心虚和没底气。
他们两人虽是情敌的关系,但唐少枫一直记得,他害得夏婉离家出走,是高渐给了夏婉一处容身之所。
而今,夏婉又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且很有可能遭遇到生命危险,他又哪来的勇气在恩人面前叫嚣。
眼含刀光剑影,高渐的视线死死锁在唐少枫的薄唇上。
时间好似静止,周遭的空气也仿佛凝在这一刻,气氛变得越发剑拔弩张。
本来,高渐是没资格找唐少枫兴师问罪的,他告诉自己要相信夏婉的眼光,可又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怨怒。
最终,他由着心里的那股冲动找上门,得到的却是带有轻蔑性质的沉默。
等得不耐烦了,高渐挥拳便是一击,狠狠打在唐少枫的侧脸上。
没有惊异,没有愤怒,唐少枫的反应非常淡漠,甚至于有些麻木。
他退后几步,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目光涣散的保持着最开始的站姿。
“唐少枫!我真瞧不起你!”
闻言,唐少枫牵动唇角,脸上扬起极其苦涩的笑,却还是不说话。
睨视着浑身都散发着颓圮气息的唐少枫,高渐满眼都写着轻视,他感觉站在自己眼前的,根本不是那个他所认识的运筹帷幄的男人,而是一滩披了皮囊的烂泥。
“男人,凡事要有担当,遇挫更要挺直脊梁!唐少枫,之前的你,不是还理直气壮的说,只有你才能给夏婉幸福吗!”
犹记得当初,高渐鼓起勇气跟唐少枫宣战,想要竞争夏婉的时候,还没有出手就输了。
当时,他弄不懂自己怎么就被唐少枫信誓旦旦的语气给镇住了,直到前几天,他才明白,那种猖狂,需要多少底气和自信。
是故,他赢不了唐少枫,便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现在,唐少枫让他失望透顶。
即便他气势汹汹的来,埋怨唐少枫对夏婉保护不力,可只要唐少枫能像上次一样振振有词的回应他,他就愿意说服自己——不管眼下发生了什么,唐少枫依旧有能力带给夏婉幸福。
“既然如此,唐少枫,你给我听清楚了!”毅然决然的高渐,许是觉得没意义再和唐少枫理论了,便停止羞辱谩骂,抑或是大打出手。
毕竟,装睡的狮子他永远都叫不醒,而且他也不再认为,唐少枫才是最适合夏婉的人。
顿了顿,他这才强调道:“我如果有幸能再次找到夏婉,绝不会把她交到你手上,绝不!”
言毕,高渐背影坚定的离去,余下唐少枫一个人杵在风中沉思。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被蒙上一层灰色的眸子渐渐重拾光彩。
被高渐打骂都不管用,唯有对方最后一句话,让他深感威胁。
是以,唐少枫总算如梦初醒: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夏婉都只能是他的,他一个人的,别人休想觊觎。
不可以继续消沉,他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连他自己都否定希望的存在,那还有谁,能带给他希冀?因此,夏婉一定没事的,他们一定会重逢!
“对不起了高渐,这一次,我照样不会退让。”朝着高渐离开的方向兀自言语,唐少枫的眼中却注满了感激,复杂而透彻……
小睡两个小时,唐少枫放在枕边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
以为是肖慧打来的,他懒洋洋的撑起眼皮,明显休息的不够,“妈,是奶奶醒了吗?”
“唐先生,我是陈警官。”
猛地坐直身子,唐少枫的大脑立即清醒,“陈警官,是有我太太的消息了吗?”
“是的,虽说现在还是没能找到您夫人的踪迹,但这个消息,我保证你听了会舒心不少!”
不敢有丝毫马虎的唐少枫,将耳朵贴得更近,生怕错漏一个字。
“说起来,要不是有您财力上的支持,打捞工作也不可能进展的这么快,毕竟是那么大一片海域!唐先生,现在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唐太太肯定是获救了!”
难以置信的唐少枫,握着手机的指节都在颤抖,他高兴的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黑褐色的眼瞳中中异彩纷呈,“你确定?没有捞出人,就可以肯定我太太没事?这是不是太武断了?”
“唐先生,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刑侦工作,请您相信我的专业水准。在您太太失踪当天,种种迹象都显示她坠海了。因此,没有捞出人这个讯息,太重要了!并且,我亲自去红海周边的分流水域勘测过,水深高度淹不死人不说,还常有行人出没,现在您还觉得我的推断不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