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乐雅此话一出,黎峻的脸上立刻就浮现了窘迫的神色。老实说,他们父女俩之所以这么急匆匆地赶来,就是害怕孙娅茹一时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来。不然也不会叫上明可帆一块儿赶回来,有什么事儿也好劝阻一下。
现在看到妻子那委屈的样子,顿时有几分自责,“娅茹,是我误会你了,我没想到……”他原本以为,在书房里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随口说说,哪儿料到妻子还会为了自己特地来劝说小女儿?
当下,这么多年来对孙娅茹的冷落和照顾不周,还有那再也找不回来的感情,让黎峻备受煎熬。能有这么个大方又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妻子,夫复何求?!
看了看父母那别扭的神情,黎乐雅倒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淡笑着对蓝若斐说:“上次是我太冲动了,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不过这些天我和我妈都聊了很多,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儿,也没有放不下的心结。若斐,你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孤独一人的,你还有我们啊!”
深情款款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当是在上演一出言情剧呢!
不知怎么的,听到她们母女俩说话,蓝若斐总有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一个个儿的都面带笑容,却让她觉得那样的脸孔底下,似乎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
她没有回应,倒让黎乐雅尴尬不已,就像那跳梁的小丑,自娱自乐之后,台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鼓掌。在场的所有人中,她第一个想到要求助的,是明可帆。
对上那哀伤的脸蛋儿,明大少没有怜香惜玉,反而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这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事儿,他不便插手。至于要不要认这亲戚,还得他老婆说了算。
瞥见蓝若斐依旧冷傲的表情,孙娅茹倒看不下去了,急得带着哭腔指责道:“若斐,我们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如果有什么想法,那就不妨直说,或者你就告诉我,想要我和小雅怎么做?只要你爸爸开心,我们母女俩做什么都成!”
有些话,说一次还能情真意切,但是重复的次数多了,难免会让人看出端倪来。而她此时过于急切的表现,就让人有种刻意表态的感觉,像是要当着黎峻的面儿做姿态。
这和方才的气定神闲仿佛判若两人,蓝若斐的唇边不禁漾出一抹冷笑。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她父亲着想的人,未必就是真心的,这母女俩的道行高深着呢!
“我们这么贸然前来,已经影响到若斐的生活了,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心虚得不敢去看蓝若斐的眼睛,黎峻便带头往门口走去。
在这个小女儿面前,他总有无所遁形的感觉,好像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可以洞悉世间的一切,仅仅是静静地看着你,都能直看入你的心底里。
此番不请自来,不管孙娅茹有没有跟她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终归都是打扰了,这都是他的大意所致。所以,黎峻也只是紧抿着嘴唇,没有说一句话。
待得家里又恢复一片安静之后,蓝若斐才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帆,你怎么看?”
“大人,小人以为,此事必有蹊跷。”嬉皮笑脸地作了个揖,学着古人的样子行了个礼,嘴里却说出近日来最流行的话。
原本严肃的气氛,因着他这么一胡闹,倒是烟消云散了,“去你的!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快说说,那母女俩是不是都有问题啊?我可警告你啊,别以为你曾经给黎乐雅写过情书,就对她另眼相看,我现在要的是客观公正的评价。”
得,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又被人翻出来说了,明大少只觉得自个儿不是一般的冤枉。要怪只能怪周明亮那臭小子,好好的干嘛非得把当年的糗事儿告诉他女人呢?
哪个女人不小气,不喜欢记仇?就是这么些莫须有的故事,都能让她记一辈子,指不定将来两口子闹别扭的时候还会翻出来说。
清了清嗓子,明可帆一本正经地说:“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两人的心思都不简单,至少我可以肯定,她们俩刚才说的都不是真心话。”
对上女人挑眉的动作,主动解释道:“从她们的肢体语言和眼神来看,说那些话之前似乎都经过了考虑,像是深思熟虑之下才说的,你觉得这会是真心话吗?”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观察能力不是一般的细致,所以刚才的沉默并不是漠不关心,而是在边上不动声色将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了然地点了点头,蓝若斐忽然想起了什么,偏着头斜睨他,“你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说那是你的初恋*吗?你怎么还带着戒备之心去看人呢!”
抬起手往她的脑门儿上就是一个爆栗,“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初恋*?哥就是有预感,会和你遇上,所以这么多年都守身如玉,只为了遇见你啊!”
浑身立马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蓝若斐弹开好远,这才恶寒地看着这臭不要脸的男人,“看来你再多说几句这样的话,家里都不用开空调了,多省事儿啊!”果真有降温的效果啊!
这生动的比喻,立刻换来明可帆的一阵儿朗声大笑,手臂一伸,轻易就把她拉回去了,“你这张嘴啊,可是越来越厉害了,我看哪天谁要是想不开要跟你吵架,那吃亏的一定是别人。”
在他的怀里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蓝若斐坦然地接受老公的赞扬,“好说!好说!这都多亏了你老人家魔鬼般的训练啊!若不是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的,我能有这么突飞猛进的喜人成果吗?”
捧着她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一口,明大少恨声道:“小样儿,现在跟我也贫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似乎在明家,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不会维持太久,很快就会被欢声笑语所取代。正如同此时,两人都忘了刚才发生的不愉快,不去计较黎家的一家三口所带来的尴尬。
让蓝若斐没有想到的是,她会又一次接到了牧君扬的电话。
这一次不是邀约她见面吃饭叙旧,而是直接说出了工作上的要求:他打算建立一个全新的机制,就是在游乐场里面附设一个儿童剧团,专门由小朋友来当演员,表演给游客看。这些小朋友都是以自愿为原则报名的,既丰富了课余的生活,又能增加孩子的社会实践经验,锻炼胆量。而这个全新的项目,他打算让蓝若斐来负责。
听明白他的意思后,蓝若斐有些受*若惊,“你是说,这个这么重要的项目要交给我?!可是我没有任何的经验呢,本身对于游乐场都不是特别了解,只怕我会让你失望……”
底气不足,更多的还是来自于经验的缺乏,还有相关能力不到位。她原本在游乐场里头就是个半老不新的员工,既不是剧场中最优秀的,也算不上最落后的,此番要被委以重任,当真觉得自个儿的肩膀不够硬啊!
“没有关系,这只是一次尝试,谁都没有经验,所以我们会有一个专门的团队,大家互相商量着,看看怎么样才能把这个项目做好。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具体的实施计划,还有运作的方式,团队都会通过开会讨论的形式来确定的。”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有所顾虑,牧君扬特地向她解释清楚。
不知为什么,当初企划部一提出这样的计划,他的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蓝若斐的倩影。虽然她在游乐场工作的时间不长,但是待人接物,特别是在儿童心理学方面,她具有一定的天赋,相信她能把这份工作做好。
有了牧君扬的再三保证,这对于蓝若斐而言不亚于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工作的事儿,她如今是有了家庭有了孩子的人,总归是要跟老公好好商量的,所以跟牧君扬说明原委之后,便承诺三日后再给答复。
她不知道的是,放下电话,牧君扬却长长舒了一口气,短短几分钟的通话时间,他竟然会手心冒汗!这紧张的状态,多少年不曾有过了?连他都忍不住要鄙视自己。
他不想承认,如此牵强的理由,只是为了能将她留在身边,即便知道不可能有任何进一步的发展和交集,仍是想多看她几眼。当然,最终能不能有这样的机会,还得取决于蓝若斐自己的决定,兴许明大少未必会同意。
换做是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老婆在情敌的眼皮底下工作。
出乎意料的是,明可帆不但没有反对,反而还很大方地说:“如果你实在觉得在家里太闷,又很想尝试这样的工作机会,那就去试试吧!前提是身体复原得差不多,晴晴也能离得开你,那就没问题。”
像是看到了外星怪物,蓝若斐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甚至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没发烧吧?还是今儿脑袋被撞到了?”
不对劲儿啊!这男人平时不是都恨不得将她锁在家里才罢休吗?这会儿竟然会如此豁达?说不上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
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她的小脸上,明大少将眼睛摘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在你的眼里,你老公就是那么不讲理的人?还是说,你向来都觉得我很小气?除了吃醋,我还会干别的事儿。”
“哎哟,人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难以置信,我的运气会这么好,嫁了个这么好的老公啊!”一脸的媚笑,蓝若斐将“见风使舵”这一招发挥得淋漓尽致。
说完,还主动献上香吻一枚,难得的热情,自然取悦了明大少。
将他的长指放在手里把玩,柔声说:“你放心,现在还只是筹备阶段,我不用每天都去上班的,有事儿的时候我就去一下,开完会就回来了。晴晴我会安排好,有月嫂在照顾呢,实在不行,也可以送回妈那里。你尽管忙工作就好了,不用操心这些。”
就算她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也不会疏忽了家庭,更不会丢下女儿不管。
俯首轻啄了一下她的红唇,明可帆*溺地笑道:“我不相信自个儿的老婆,还能相信谁?你先去洗澡,我这儿还有好几个电话要打。”
“好,你别弄太晚了,早点儿休息。”体贴地叮嘱了一句,蓝若斐就起身回房,她从来都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打扰男人,腻歪也要看时间嘛!
临关上书房的门之前,两人还甜蜜地相视一笑,那份默契源自于灵魂最深处的了解和深爱。
直到门板完全合上,传来落锁的“咔嗒”声,明可帆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对方很快就接听了,“我是明可帆。”
听到他自报家门,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属于两个男人的对话便悄悄展开了……
估计蓝若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老公和他的“情敌”联手上演了一出好戏,只为了共同的目的:护得她的周全。而她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很多时候,人们都说,不知道真相的,往往是最幸福的,至少不需要操心任何,每天都无忧无虑。实际上她现在的日子就跟晴晴差不多了,唯一的区别在于,她还可以到处走动,晴晴只能躺在婴儿*上自娱自乐。
正式答复牧君扬的邀请后,蓝若斐就在家里一边照顾女儿,一边等候他的通知。没想到还没等来工作的机会,就接到了黎乐雅的电话。
“若斐,你现在能不能到人民医院来一趟?爸爸突然晕倒在地,送来抢救了!你赶紧过来吧,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啊!”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会跟她一样慌了神。
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炸开了,蓝若斐愣在原地,忘了要怎么去反应。身体由里到外有一股子凉意蔓延出来,让她的指尖瞬间都变得冰凉了,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虽然她一直都坚持不肯认祖归宗,也不稀罕改回原来的姓名,可是那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由不得她去否认。此时听到他出事儿,无论如何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好歹身体里还流淌着他的血液。
电话那头的人迟迟都等不到她的回答,急得都快哭了,“若斐!若斐!你还在吗?你……不方便赶过来吗?兴许爸爸他就……呜呜……我和妈都快被吓死了!刚才听了医生的话,我妈也晕过去了,现在医院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好怕啊……”
“我马上过去!你要挺住!”咬了咬牙,坚定地说了这么一句,蓝若斐便挂掉电话。匆匆换上衣服,对月嫂交代了一下晴晴的注意事项,抓起包包就往门外冲去。
这个时候她很是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去考个驾照呢?至少在关键时刻还能节省一些时间,此时还要打电话去叫车,还得在这儿干等,当真是种煎熬啊!
趁着等车的空当,蓝若斐特地给明可帆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忙完了也赶到医院。放好手机,才发觉自己的双手颤抖得厉害,脸上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只要一想到那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此时正躺在医院里抢救,生死未卜……她的心就如同被人灌满了铅块,沉重得很。
偏偏老天爷故意要跟她作对,车子行驶到市区的时候,却又遇上了堵车,陷入那长龙方阵里就动弹不得了。更郁闷的是,这里距离人民医院还有不算近的距离,附近也没有地铁站,无论换乘公车,还是走路过去,显然都不太现实。
幸好前方有交警在疏通引导车流,虽然速度很慢,但好歹车子也开始移动了,不至于干等着。好不容易赶到医院的时候,蓝若斐才发现,她的衣服竟然被汗水打湿了!
分明坐在开着空调的计程车里不是吗?好好的还会热成这样?不,这是冷汗。
急诊室的外头,黎乐雅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弯着腰,手肘撑在双腿上,目光无神地看着地板。即便是从侧面看,都能看到她那哭得红肿的双眼,还有不时因为抽泣而耸起的肩膀。
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却在见到蓝若斐的一瞬间,站起身跑过来抱着她,“若斐!你总算来了!爸爸他……呜呜……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妈昏过去还没清醒过来……”
这局面是够混乱的!
蓝若斐被一个不算熟悉的人抱着,身体有些僵硬,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抱住她。只是略显生硬地拍了拍黎乐雅的肩头,“你先别哭。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呢?受了什么刺激吗?还是心脏病发作了?”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黎乐雅的身体一僵,就连低声啜泣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