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六

含烟记得那日她在树林中见到一刀时, 她胸口处便是在流血,那地方,正是她被飞刀伤到的地方。

也就是说, 那道伤, 她一直没有去认真打理过, 她甚至没有去青竹山庄找解药, 而是直接去了荆州城郊, 募然想起苏恒曾经跟一刀说过的话:“我带你离开,我们回荆州在小树林那里隐居,种上你喜欢的青竹麦田。”

她去那里, 是因为苏恒罢!

一刀并没有杀苏疾风,在一刀最后的记忆中苏疾风是被她师父玲珑带走, 而之后, 一刀便一直跟含烟他们在一起。

苏疾风为何中毒, 又是如何回到青竹山庄的,一刀根本无从知晓。

含烟不想去想一刀为何要把所有的罪都揽到自己身上, 只知道如果让苏恒知道一刀并没有杀苏疾风,或许他们不会如今日这般。

“还好吗?”

宋谨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含烟回过头,才发现临渊面色极差,甚至腿脚都有些站不稳,唇边似还有血。

“没事, 只是第一次吹这曲子, 有些费力罢了。”

临渊似毫不在意的摸了摸唇角的血, 抱着一刀, 回过头来笑道:“走吧!这地方怪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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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青竹山庄少夫人对庄主苏疾风下毒, 而后又逃脱这件事情怎么算都该是一件大事,而苏恒那日的神情来看, 青竹山庄的人势必要追杀一刀好一阵子。

然而,过了半个月,江湖上依旧没有传出青竹山庄追杀大少夫人的事情,但却传出一桩更大的事情——青竹山庄庄主苏疾风,死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大事,便是相思坊的玲珑夫人也死了,而且是死在青竹山庄,死在苏疾风房间中。

临渊回来说起这个消息的时候,含烟看到昏迷一刀的手指明显动了动,眼角有泪滑落。

“一刀!醒醒”

见得她有了反应,含烟几乎是喜出望外,慌忙起身唤她。

许久,她终于睁开眼,眼中一片迷茫。

“醒了?想吃什么吗?”

含烟记得三年前,她初初醒过来时,肚子饿得发慌,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好饿!”

那时候苏恒怔了许久,才大笑着去给她煮了些稀到不能再稀的稀饭,还揶揄她:“别人醒来都是叫疼,你倒好,却是在叫饿。”

稀饭虽稀,味道却是让她至今都还记得,清甜清甜。

因为此,含烟觉得,一刀没有叫疼,应该也是饿了,毕竟她已经几天没有进食。

“不用,”一刀神色有些恍惚,低声回了含烟的话又看向临渊,面色有些木然,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临渊摸了摸鼻子,道:“我说,你算是逃过一劫了,青竹山庄现在没空抓你。”

“你说谁死了?”

一刀扔不死心的问。

“苏疾风和相思坊玲珑夫人啊。”

临渊手上剥着橘子皮,漫不经心答到。

一刀却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面无血色,嘴唇都在发抖。

“一刀?”

含烟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她似才回过神来一般,垂着眸子道:“没事,我再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可看她面无血色的样子,一丁点儿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含烟正想问清楚她到底怎么了,却被临渊连拉带拖的拽了出去。

宋谨言刚好端出最后一盘菜,目光放在临渊拉着含烟胳膊的手上,似要用眼神砍断临渊的爪子。

临渊显然也意识到了,放开含烟的手臂,讪笑道:“好香!阿谨,你的厨艺又进步不少啊!”

说着,便将魔抓伸向那盘看起来就很美味的龙虾。

就在临渊的手刚要碰到龙虾时,宋谨言拍开他的手,将那盘小白菜递到他面前,淡声道:“虾是烟儿的,你吃这个。”

含烟愣了一愣,宋谨言怎么知道她爱吃虾?

“我说,宋大太师,这可是我的宅子,你这样对我真的好吗?”临渊登时跳起脚,道,“护媳妇儿也不是你这个护法,她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

“她吃不完你再吃。”宋谨言懒懒的看了临渊一眼,转身看着含烟时又变了神色,温柔道,“饿了吧,今日都是你最喜欢的菜色。”

“你哪一天做的不是她喜欢的菜?”

哈眼听到临渊的低声抱怨,心中丝丝甜甜,想起自宋谨言出现后,桌子上每一餐只要是他下厨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正准备弄些饭菜去房间给一刀,门却开了,一刀走了出来。

“一刀姑娘,开饭了。”

见得一刀出来,临渊眸子募的一亮。

宋谨言似对一刀醒过来的事情有些诧异,诧异过后,又去添了一副碗筷。

一刀对宋谨言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谢谢,宋谨言报以淡笑,并未出声。

一刀一顿饭似都吃得心不在焉,吃完后,她却突然道:“我想去青竹山庄看看。”

“不行!”临渊第一个出声反对,他看着一刀,道,“青竹山庄现在忙没时间出来找你,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一刀冷冷看眼临渊:“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宋谨言突然出声问到:“为什么?”

一刀咬着下唇许久,才似下定决心般,抬头道:“师父,是我亲娘,我唯一的亲人。”

这下,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以,毒是玲珑夫人下的?

所以,一刀是在替玲珑夫人顶罪?

“……”

“……”

“……”

“你……你说什么?”含烟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宋谨言亦是一脸不解,之前在月牙泉,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一点,一刀是什么时候知道玲珑夫人是她娘亲的?又是怎么断定玲珑夫人是她娘亲的?

一刀看着忽明忽暗的烛光许久,才又道:“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们我的身份和过去。”

“……”

听着一刀的道歉,含烟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刀虽没告诉他们,他们们却也将她的过去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当初去月牙泉只是为了看看她的过去解开她的心结,但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去探究她的过去,总归是他们理亏的,不赞成她去青竹山庄是一回事,探究她的过去又是一回事。

如今,含烟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们一直知道她的身份。

“你们该是知道我是相思坊的人。”一刀的声音有些恍惚。

也不知她是猜到了她们已经知道她的过去,还是因为昏睡太久,有些晃神了,她手抚上胸前的吊坠,又接着道:“她曾经问过我这条坠子的来历,偶尔在她癫狂的时候,也能从她口中听到她的一些往事。”

玲珑夫人清醒时出去必要的教授外极少与一刀说话,偶尔癫狂时,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有时候会跟一刀说许多的话,有时候会什么都不说,便抽打一刀,说着那些一刀听不懂的话,醒来后却似什么都不记得一般。

起初,一刀甚是害怕,也想过要避开,可那日,她正欲逃,玲珑夫人却募的发现她脖子上佩戴着的弯刀吊坠儿,手中的鞭子掉在地上,第一次疯魔之后没有打她,而是紧紧抱着她,哽咽道:“孩子……我的孩子……”

一刀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是该推开这个素日里并不如何待见她的师父,还是该回抱着她。

许久,玲珑夫人才松开她,颤着声问她:“你右肩上可是有一株彼岸花胎记?”

彼岸花,相传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既是黄泉路上的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人间,生来便带彼岸花的人自然会被认为是不详之人。

而彼岸花胎记,一刀也确实是有的。

也是自那日以后,玲珑夫人疯魔时不再是只拿着鞭子抽她,偶尔会精神恍惚着跟她说一些一刀听不懂的话,也是这一次,一刀彻底绝了玲珑夫人发疯时逃走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小便没有母亲在身边,她嘴上虽说着不想找到自己家人,内心却是极其渴望亲情,尽管这亲情会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玲珑夫人癫狂时还是常常会打一刀,也偶尔会跟一刀说一些不着边的话,起初一刀只是当故事一样听着,从玲珑夫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她也大概了解了她的往事,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听着一刀说来,这个玲珑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原本也是荆州的大家小姐,那时候,苏疾风还是医术甚高却分文无有的穷大夫。

富家千金和穷大夫相爱,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首先就是富家千金的父母不同意,自古父母不同意便只有两种解决办法,第一,自然是听从父母安排,另外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嫁过去。第二嘛,便是同那穷小子私奔。

综合话本子中的种种得出,听从父母安排才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那些和穷小子私奔的富家小姐大多数最后结局都不大好。前者虽说无奈,却也因为没有感情自然也不会心伤,而后者,如若那穷小子不变心,哪怕是每餐清汤挂面的生活也会觉得还好,如若那穷小子变了心,那便是生不如死了。

然而,玲珑夫人看着是个很明智的人,做出的选择却并不明智,她选择后者,跟着苏疾风私奔了,她的结局也如话本子一样,走了后者的路。“烟儿,你到底怎么了?”他又问道,许是对我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不解。

“是因为我叫含烟,而你那死去的未婚妻也叫韩烟,所以,你才娶我的吗?”我闭上眼睛鼓足勇气,终于问出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良久,都没有听到宋谨言的回答,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暗自懊恼,为什么要问。偷偷睁开眼,却见他似在晃神,面上有些神伤,眼底的落寞显而易见,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个……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多想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突然看着我,问。

“啊?”我两果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为什么会以为我是因为那个原因?”他神色没多大变化。

“她,不是叫韩烟吗?”我诺诺道,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他眸色一黯,沉声开口。

“蛤?”没出息的我,竟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我喜欢你”怔在了原地,头嗡嗡作响,心中涨涨满满,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原来所谓的不是最纯粹的感情我宁愿不要,只是借口,只是害怕他其实不喜欢我,不让自己动心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