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五

一顿饭, 吃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含烟本是个话多之人,跟苏恒向来都是口无遮拦,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从不会担心有这样相对无言的场景。

可碰上宋谨言这种种沉默的人, 再多的话, 也变得沉默。

她想, 可能是因为她真的对他上心了, 所以同他说话之前,便总是会想着,她的话会不会揭开他的伤疤, 便也有了诸多的顾忌。

含烟不知道别的夫妻单独相处时是个什么情景,但她同宋谨言这样的沉默让她局促不安, 她总是想找些话题跟他聊聊, 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了避免这种局促不安的尴尬, 吃晚饭含烟便收拾了饭桌准备去洗碗,手腕却被宋谨言握住:“这些交给下人就行, 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有什么话要问他?

她想了想,她是有很多话想问他,却又觉得关于韩烟的问题,她又没有必要再问,问了也只是给自己添堵, 想起前几天宋谨言跟容妃的相处, 便问了句:“你和容妃, 到底是什么关系?亲兄妹?她为什么要杀我?”

宋谨言做好了她问起她过去的准备, 却没有想过她会问这个, 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以为……”说了三个字, 又停了下来,道,“是亲兄妹。她一直希望我能娶静和公主。”

含烟了然,原来这就是她要杀她的原因?也难怪,谁会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放弃公主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这样一想便觉得容妃派人杀自己实属正常。

含烟又问:“我怎么感觉,你们俩似乎跟别的兄妹不大一样?”

反正今天是宋谨言准许她问的,她不问韩烟的事情给自己添堵,但容妃的事情,她当然不能放过,怎么说她也被她的人追杀过,如果不了解了解她,以后可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谨言唇角扬起一丝苦笑,道:“我自幼同她失散,找到她时,她已经长大,自然两人不会有多亲密。”

宋谨言答得简单,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妃怕是非常在乎他这个哥哥,只是他既然捡着说,该是有些事情不方便让自己知道,含烟心中有些难受,却也没有再多问下去。

一时间,屋中又是一片寂静。

含烟又忽然想起今天似乎在听打扫的杂役说樊若寺的签很灵,忍不住跟宋谨言开口:“我明天想去一趟樊若寺,你陪我去,好不好?”

宋谨言满口应承下来,“好!”

樊若寺可真真是香火旺盛,这才清早,寺庙门口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买早点、买小吃、算命的以及杂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见着这么多人,含烟瞬间就不想下马车了,转过身对宋谨言道:“人这么多,我们先回去吧,改天再来。”

宋谨言懒懒笑了笑,跳下马车,对含烟伸出手,道:“这里一年到头都是这样,今天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含烟扶着他的手,跳下马车。

宋谨言顺势牵住她,往寺庙内走去。

“小姑娘,你可是有什么不愿记起的事?”

清朗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含烟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鹤发童颜的老人家坐在十步之外,老人家乍一看上去,还是有那么几分道骨仙风的模样,她便好奇问:“不愿记起的事?怎么说?”

这老头儿,看起来似乎有两下子。

那老头儿听闻含烟如此问,笑了笑,眼神在面前这两个人中间游荡了一圈,才又对着宋谨言道:“一个不愿记起,一个不愿放弃。公子,听老头子一句劝:放下执念也许对你们双方都好。”

含烟被他这话绕得云里雾里,全然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宋谨言却是淡淡笑了笑,掏出铜板递给老人家,道:“若是放弃了,这样活着又有何意义!”

说完便要拉着含烟离开。

老头儿却没有接过宋谨言的铜板,直摇头道:“痴儿,你俩注定无缘无份,又何必强求?”

这句话,含烟倒是听懂了,是说她同宋谨言无缘无份,她刚想开口辩驳,便听得宋谨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缘是天定,份是人为,既然相遇,那便是天定的缘,有没有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而不是该听天由命。”

这话,含烟记得是她跟一刀说过,宋谨言怎么会知道?

含烟诧异的看着宋谨言,他眸子中有些寒意,唇角却带着笑:“多谢老先生提醒,只是,这份缘,宋某人不想放弃,哪怕只有半分可能,我也要去争取。”

说罢便将铜钱放在了老头儿面前,拉着含烟离开了。

含烟被他们俩的缘啊份啊绕的云里雾里,却也明白宋谨言想要争取的是什么,看着他紧抿的唇,还有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心中一动,不禁将宋谨言的手握紧了些。

眼前这个人,她要好好珍惜他。

庙里比起庙外要清净许多,来樊若寺,是因为前些日子绣了个荷包给宋谨言,便想着来求个平安符缝到里面送给宋谨言。

刚进得大厅之中,视线便被一灰衣身影吸引了过去,那人身材清瘦,正跪在佛像前似乎在许什么愿望,一动不动。

宋谨言显然也是看到他,有些愣神。

感觉到背后的动静,古窑转过头,见是宋谨言牵着含烟,他唇边漾起淡淡的笑意,站起身道:“你们怎会在此?”

“带她出来转转。”宋谨言皱了皱眉,又问了句,“他也在?”

顾遥点了点头。

含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也没多大兴趣知道,同顾遥打过招呼便独自一人去求平安符。

求完平安符回来,却又不见了宋谨言的人,心想着许是他现在有什么事情暂时跟顾遥离开了。

含烟知道宋谨言若是回去,肯定会找她的。

担心若是她再瞎跑,等宋谨言找她的时候又找不到,便就安安心心在大殿中等宋谨言。

熟知,等了许久,没等来宋谨言,却等来另外一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请问是宋夫人吗?”青年男子的声音略有些尖细,他手上还拿着拂尘。

含烟点头,心中却道:“手上拿拂尘,声音尖细,该不会是宫中的公公吧?只是,宫中的公公找她,是有什么事?”

那公公见含烟点头,弯身微微行了个礼,道:“我家主子想见见夫人。”

含烟问:“你家主子是谁?”

尽管心中已经猜到七八分,却还是觉得要问清楚比较好,也好给宋谨言留个暗号什么的。

公公恭敬道:“夫人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便转身在前带路,那模样,仿佛笃定含烟会跟着去一般。

而含烟往门外看了看,正考虑着要不要跟着他去,便听到他尖细的嗓音又再度传来:“宋大人与顾大人正在我家主子那处喝茶,姑娘还是跟奴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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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烟跟着公公转过许多弯弯绕绕,到得巷子最深处的一间房前停了下来。

房门外把守的重兵昭示这房中之人的身份不凡。

含烟见着如此阵仗,大概也知道了房中是何人。

心下一禀,突然不敢进去。

“进来吧。”

含烟刚想着拔腿跑路的成功率有多高,便听到房中传来一声男音。

话不多,却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她腿不由得开始发软,心中却想着如果,如果宋谨言不在里面,她该怎么办?

不知为何,对于京城,对于京中的人,她都有些惧怕,若不是有宋谨言,她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踏进京城。

还未待含烟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推了进去。

含烟一个踉跄,几乎是摔进门内。

屋子中寂静无声,含烟不敢抬头看,很想躺在地上装死。

有些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打算在这地上趴到什么时候?”

含烟抬起头,恰巧宋谨言正蹲下身来扶她。

见到宋谨言,含烟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时她才惊觉,原来自己对他的依赖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总觉得只要有他在,便能安心,不管前方是什么。

含烟手搭着宋谨言的手扶起来,宋谨言拍了拍含烟身上的尘土,担忧问道:“有没有摔到哪里?”

含烟讪讪笑着摇了摇头,问他:“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这位便是爱卿的夫人了吧?果然……呃……与众不同!”

似乎是刚刚那道不怒自威的嗓音。

含烟抬眼看去,这才见到屋里还有两人,一眉清目秀的青年坐在正中,似笑非笑。

他左下手,坐的便是顾遥,正捧着茶杯,看着含烟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们的笑让含烟汗毛直竖,悄声问宋谨言:“呃!有这么好笑吗我?”

宋谨言唇角扯了扯,拉着含烟道:“还不见过皇上。”

那人果然是皇上!

皇上这刚站起来的腿又是没骨气的一软,跌了下去,幸得宋谨言随手一扯,才没有瘫坐在地上,她勉勉强强乖乖的行了个礼:“见过皇上。”

皇上倒也不介意她行的礼歪歪斜斜,朗声笑着:“哈哈!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然而,含烟还未坐稳,便听得门外一阵狮吼:“皇弟,谨言哥哥回京了你居然也不告诉姐姐我一声?你是越发的出息了哈?”

紧接着,门便被人撞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