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元年十二月五日。
这天昏暗阴沉下着大雨,灰蒙蒙的天就像野兽张着的巨口,不时发出咆哮声。
顾锦踩着脚底的烂泥,拖着残躯疯狂地往外跑着,她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望向身后的安国公府,她紧张得咽了口唾沫。
她终于跑出来了!
珠子般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在她的脸上,砸得她晕头转向,衣服全部湿透,凉意让她打着哆嗦。
恐惧像是无边无际的海浪,将她吞噬着。她根本无暇顾及那些,只知道跑,跑,接着跑,跑得再远一些。
整整三年了,因为日进斗金的本事,她被锁在一个小小的望春苑里,为安国公府大肆敛财。日夜看着堆成山的账本,泣血写下无数赚钱的方案。
十六岁那年嫁人,她以为是幸福的开始,却没想到是噩梦的起始!
“你给我站住,别跑,别跑!”
身后传来几个男子的怒吼声,有些急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听到那恶魔一般的声音,顾锦浑身发颤,腿脚一软,直接踉跄着扑倒在雨水里,身子砸在青石地面上,疼的她不住低吟。
身后的几个男人已迅捷地追了上来,嘴里狠狠地咒骂道:“死娘们,还敢逃跑?妈的,这种天气让我们哥几个出来,真是晦气!”
这一下摔得极狠,顾锦又冷又痛,狼狈地在地上喘气。
见顾锦不答话,其中一个汉子嗤了一声,很不屑的说道:“哼,还真当自己是国公夫人啊?骄傲个什么劲!连丈夫都能被自己妹妹抢走!哈哈哈……”
她怎么会这么傻?顾锦狠狠地咬着唇,想到朝夕相伴的丫鬟冬雪因为此事被灭了口后,她心里的恨意无尽升腾,摸到手边的碎石块时,重重朝他砸去!
石块像榔头一样砸得那男子头崩脑裂,鲜血绽开。
其他人大怒,正要上前。
却听到顾锦猛地大笑起来,霹雳在天空中炸开,让这笑声支离破碎,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碎片,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再看她的双眼,竟是幽深如冷谭,闪着嗜血的光芒,就像一只遍体鳞伤的野兽。
一时间,他们竟是呆住了。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顾锦撕心裂肺的大叫,当下就准备咬舌自尽。
她宁可死去也不要再受到侮辱!
先前吃亏的几个人这会早有防范,见顾锦准备求死,其中一个立即上去扭住她下颚让她不能咬舌自尽,然后将她绑的严严实实带回去。
安国公府的正房内。
屋内鎏金香炉里袅袅地冒着白烟,温度舒适又温暖,与下着暴雨又湿冷的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
被一群人押回来的顾锦,双手反绑地被踢倒在地,浑身是泥土,头发凌乱不堪,嘴里被塞着一团白布,整个人就像一只落水狗,惨不忍睹。
而坐在她前方的一男一女皆身穿华服锦缎,气质高贵出众。
顾锦眼带滔天恨意的死死瞪着他们,心内在泣血。
这两人一个是她嫡亲妹妹顾如澜,一个是她朝夕相伴多年的丈夫。可她怎么都想不到,宠爱多年的妹妹跟自己丈夫私通了!若不是贴身丫鬟冬雪无意中得知顾如澜跟宋玄霖在一起私会,顾锦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澜儿,人也给绑来了,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依你。”她的丈夫宋玄霖宠溺地望着怀中的女子顾如澜,语气极其温柔。
顾如澜俏脸微红,像是一朵沾着露珠盛开的清丽海棠。身姿柔软的依偎进男人怀里,她娇声道,“真的都可以吗?”
宋玄霖见她微羞的模样不禁更加喜爱,亲了亲顾如澜脸颊,他极为宠溺的说道,“小宝贝,当然随你,只要你喜欢。”
顾锦一听宋玄霖这么说就两眼喷火,死死看着他。
她拼死拼活为安国公府做事,爱他至深,对他呵护备至,替他赚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却被囚禁三年,更在最后被这男人当做廉价商品任人处置!
跟宋玄霖厮磨了好一会,顾如澜才拿正眼去看顾锦,发现顾锦极其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呀了一声,掩嘴呼道:“姐姐……你怎么这般瘦了?”这话语中满是讽刺与嘲弄。
顾锦闭上眼,想到往日种种心里就一阵抽痛。
自己待字闺中时,是个重达一百四十斤的胖子,纵使五官再美也因为体型问题,根本无人问津,也因此,才会在宋玄霖示好时欣喜若狂,一片痴心空付!
“快把我姐姐嘴里的布拿出来。”顾如澜朝旁边的下人说道,微微埋怨了他一下,“怎么能这么对待我的姐姐呢!”
下人赶紧应声,去把顾锦口里的布给拿了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刚刚能开口说话顾锦就忍不住尖叫起来,神情有些激动,“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让你抢了我丈夫,还要这般对我?”
“姐姐说什么我不明白。”顾如澜满脸无辜的样子,从宋玄霖怀里站起身,莲步轻移地走上前,弯腰俯身站在顾锦跟前。
“看你快死了,我才好心告诉你。”顾如澜轻轻笑,红唇凑近顾锦耳边,她道,“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风华无限的侯府嫡女吧!呵……你不过是一个抱错了的商家女罢了,身份卑贱!麻雀换了巢就当真以为能成凤凰?”
“怎么会?”顾锦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置信。
不!不!不可能的!自己明明是侯府嫡女,怎么可能是被抱错了?
“这可是奶娘亲口说的,如果不是看出你有经商的天赋,母亲早就将你丢弃。”顾如澜撇了撇嘴,微带着些不满,在顾锦耳边轻声说道:“奶娘也真是的,把你喂养得那么肥胖,为什么不干脆把你容貌也毁了,省的看见心烦!”
顾锦喉咙中似有腥味翻涌,她想要扑上前去撕了顾如澜,却整个人翻滚到了地上,一颗心像是被刀绞得粉碎,这疼痛让她泪如雨下。
奶娘背叛,家人欺瞒,丈夫利用,她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安国公府瞧着烈火烹油,却没人想想当初为何安国公府追随错了主子,赫赫有名的老安国公都去了,而宋玄霖还能袭爵,万贯家财还能保留!
明明是她……可叹为谁辛苦为谁忙,到最后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顾如澜,顾父,顾母,小弟,奶娘,真是好啊,个个都是白眼狼!
若不是为了家人,为了摇摇欲坠的侯府,她哪里会从商?又哪里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根本不是侯府嫡女,而是商家女!她付出那么多护着的卫康侯府,也不是她的家!哈哈,多么可笑啊!
她被欺瞒愚弄了这么多年,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渣享受她努力得到的成果。
她悔!
她恨!
她恨自己无能,有眼无珠!
若是能重来一次,她一定要卫康侯府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