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魃魃的夜总是让人有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李慕望着外头沉甸甸的夜色,有些烦躁的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折扇,手边的一碗茶早已凉透。
代替皇北天坐镇的柳飘翻过一页卷宗,提笔落下几行批示,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慕,漫不经心的淡淡问道,“你今晚似乎格外的焦躁。”
李慕把玩折扇的手顿了一顿,将视线强行从外头拉了回来,这才若无其事随意笑道,“我不过是等的有些不耐烦罢了。”
“哦,是么?”柳飘笑了一声,重新垂下视线,边一目十行的扫着重新摊开的卷宗,边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是在担心三公主呢。毕竟自宫中传来消息说大公主命人火烧了二公主的宫殿后,你就开始有些坐立难安。”
李慕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但还是佯装镇定道,“我担心那个女人做什么,我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就是要担心,我也该担心第一次出任务的阿泰才是。”他说着有些不满的嘀咕道,“这景慕太子是怎么回事?阿泰所带领的我南丰军队不是已经去换掉了守城的京城军队,伪装向他投降了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给拖住了吧,”柳飘不咸不淡道,“毕竟有些事情,我们计算的再精确,也挡住那突然发生的意外。”
李慕一听又好似屁股下面有针在扎他一般,坐立不安道,“既然如此你就不担心么?皇北天离开的时候有让你多多照应凤凰的吧?这太子大军再不赶到皇宫,大公主收拾了二公主后肯定要去逼宫的,凤凰就住在景慕帝寝宫的旁边,以着大公主往日里与凤凰的仇怨,指不定就顺手将凤凰给一并收拾了。”
柳飘闻言哂笑了一声,“你刚刚不是说不急么,怎么这话听着却比我这个被人拜托了的还要急上几分?”
他说这话的时候重新撩起了眼帘,望向李慕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带着几分揶揄,李慕素日里流连花丛,脸皮向来其厚无比,此时却不知为何竟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他猛地从凳子上窜起,大步流星的朝外头走去,只丢下一句干巴巴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却是没有看见自他转过身去后柳飘眼眸中幽深莫测的暗芒。
李慕从书房走出来后便抬眼朝皇宫方向望去,却除了飞翘的檐角外,什么都看不见。他有些不死心,提气翻身掠上一处屋顶,却仍因为距皇宫遥远,什么也看不清。
他有些恼火的暗骂了一句,“该死的女人,好好的三公主府不住,非要跑那个是非之地去,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幽幽的声音于暗处响起,“主子,您无须操心,驸马身边最精锐的一批影卫都留在了三公主身边呢。”
李慕窒了一下,随后有些恼羞成怒的偏首朝出声方向呵斥道,“要你多嘴!”骂完又不解气,抬脚就将脚下的一片瓦片朝刚刚开口那人的方向踢去。
当他不知道皇北天将自己最精锐的影卫留给凤凰了么?!要不是如此,他早就将自己手下的影卫派到皇宫保护凤凰了!
暗中戍卫的影卫不敢躲,硬生生被那瓦片给削了一下,声音益发幽怨了起来,“主子,您不能派人去保护三公主以便在三公主面前露脸,也不能拿我出气吧。”
李慕被他这胆大包天的话给气笑了,挑着嘴角邪佞一笑,“你小子的舌头倒是挺长的,干脆割下来给爷做下酒菜吧。“
暗中的影卫闻言这才不敢再说。
李慕冷哼了一声,正要继续教训那狗胆包天的狗东西,眼角的余光忽然撇见什么,脚尖一点,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景慕皇宫,景慕帝寝宫前。
嫣然从凤凰所住的偏殿走出来后,脸上犹凝着层层的寒霜。刚刚她虽然答应了凤凰的条件,但心中却恨不得将凤凰给大卸八块了。只是如今时间紧迫,尤不得她耽搁,只能姑且先退让一步。
侍卫早就在外头候着她了,一见她出来,便疾走两步行至于她跟前,恭敬问道,“大公主,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嫣然脚步顿也不顿的朝景慕帝的寝宫走去,“京城还有好几千的守城军,四弟一时半会攻不下来的,我们先去拿诏书和玉玺要紧。”
侍卫应了声喏,恭敬地跟在她背后朝景慕帝寝宫方向走去。
只是两人一前一后刚不过走至门口,便又有一个侍卫由远及近的从另外一个方向慌慌张张地奔来,口里还惶恐的连连嚷嚷道,“不好了,公主,不好了,太子大军将皇宫给包围起来了!”
嫣然不敢置信的扭过头,“你说什么!”
那侍卫连滚带爬的跑到嫣然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惊惶的重复道,“公主,太子大军打过来了,如今整个皇宫都被包围了!”
他刚一说完,满场哗然。
但凡平民对皇权都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而在场的这些侍卫虽然都是嫣然的手下,但在他们的眼中,自己的主子到底是个女人,如今虽眼看着就能撷取皇权,但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太子尽管被景慕帝剥夺了太子身份,但到底是景慕帝唯一的嫡子,怎么着也比嫣然更正统一些,也更能代表天家威严一些。
嫣然本来听了那侍卫的话心中还十分的震惊,听闻四周的骚动,她心猛地就是一沉,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她抬脚就将那侍卫一脚给踹翻在了地,厉声呵斥道,“什么太子,如今早就没什么太子了!那不过就是个意图谋权篡位的叛臣贼子,慌什么!”
她说着有些不甘心的最后看了一眼那静静闭合的宫门,这才扭头下令道,“四皇子叛上作乱,如今还妄图逼宫谋反,尔等随本公主一同前去拿下那逆贼!”传位诏书和玉玺虽近在眼前,但她没想到太子会来的如此之快,这宫中的守卫她还没有全部调整好,此时若不亲自前去坐镇,就算拿到了东西那只怕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众侍卫听她这么一说,这才稍定下了心,簇拥着她朝皇宫宫门方向靠去。
而此时的皇宫宫门方向已然乱作了一团。
太子大军一将皇宫包围,立刻便命人于宫门前喊话,声称景慕帝被奸人所囚,当日所下的诏书都是假的,太子如今携景慕帝密旨回京救驾,不想死的就赶紧将宫门打开。
此时守门的将领并非嫣然嫡系,乃是瞧见宫中局势渐渐被嫣然和妖娆所控制,临阵倒戈于嫣然一方的。听闻那太子阵前的小将喊的话,那将领心中一阵犹豫,既想将宫门打开以求拥护之功,又怕太子说的是真的回头景慕帝会找自己算账。
心中正难以抉择,忽地背后传来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便见嫣然一脸杀气的领着一大批侍卫赶了过来,心中顿时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惋惜自己刚刚犹豫。
嫣然却没有瞧他,而是直接领着一批弓弩手上了宫门之上的城墙。
“尔等叛上作乱,陛下早已下旨通告天下,尔等竟还敢在这里妄图混淆视听,真是好大的狗胆!”嫣然刚一上去便厉声朝那小将呵斥道,显然刚刚过来的时候已将那小将喊的话全部听进了耳里。
“真的是本太子在混淆视听么?”一袭明黄长袍的太子从人群中慢慢走了出来,负手仰首望着嫣然,冷笑道,“敢问大皇姐,父皇如今何在?”
他到底是多年的储君,一路来又历经腥风血雨,早已不是早前的那个阴翳少年了,因而虽站在低处,那气势竟比高踞城头的嫣然还要高上几分。
“四弟还是莫在这里自抬身份了,自父皇下诏那一日起,你便已不再是太子!”嫣然眯眼看着如今判若两人的太子,亦是冷笑的争锋相对道,“你问我父皇?父皇被你个不孝子气的卧病不起,如今正在寝宫中修养,你竟还有脸来问!”
“父皇身子一向健壮,如何会说卧床不起就卧床不起?”太子闻言冷笑连连道,说着话锋一转,“莫不是这卧床不起是假,被囚禁才是真的吧?”
“你少血口喷人!”嫣然声色俱厉道。
“大皇姐何须如此动怒?”太子见她发怒却是哂笑一声,不紧不慢道,“既然父皇不是被囚禁,何不请出来一见?只要父皇当众说我是叛臣贼子,我便立即缴械投降,如何?”
嫣然窒了一窒,没料到数月不见自己这个四弟竟变得如此犀利。父皇如今早就知道自己和妖娆在宫中血洗他的势力了,她如何能将他请出来?就算如今父皇手上没有权利,但他到底是景慕正宗的皇帝,只要登高一呼,自然会有人倒戈于他,这便是正统帝王的权威,对此,她懂,四弟肯定也懂。而四弟胆敢说出这样的话也定是料定她不可能将父皇给请出来。
掩下心中恼恨,嫣然冷哼了一声,“四弟你说这话可真是居心叵测,我刚明明就说了父皇如今正卧病不起,如何起的来身?莫不是你巴望着父皇强行起身有个好歹,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谁想坐收渔翁之利谁心里清楚,”太子仍微微笑着慢慢道,“父皇只我一个儿子,百年后这皇位必然是传于我的,我好好的去叛乱做什么?倒是大皇姐你身为女子之身竟手掌军权,难道就不知道皇族规矩女子不得参政碰权么?”
嫣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虽想登那九五至尊之位,但在她拿到诏书玉玺前,这个晦暗的心思还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不能诉诸于口。而她本打算一来就用话拿住她这个四弟,以占取大义名头的,却没料到她这个四弟竟对父皇的一举一动如此清楚。
一定是凤凰那个贱人告诉他的!嫣然暗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