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天空晕染开一片浓浓的紫,夜风清凉,吹来了稍显清淡的夏意。
景慕京城内外却是战意浓浓。
“噗——”
长刀当空劈下,动作利落,气势惊人,被砍之人避闪不及,立时便被这惊人的一刀给砍断了脖子,有鲜血从那断裂的脖颈中喷涌而出,溅了挥刀之人一脸。
“殿下,您歇会吧。”太子手下的一名心腹校尉抬脚将一个爬上城头的华邵士兵给一脚蹬了下去,扭头对一旁的太子恭敬道。
太子却是摇了摇头,伸手抹去脸上残留着人体温度的鲜血,沉默地抬眼居高临下望向城下。
那里有数十万士兵举着盾牌,拿着长刀,不停呐喊着朝他所站立的这座城墙涌来,一眼望去,就仿若巍巍黑潮狂啸而来。尽管他此时还占取着高地,但他知道,在这一场两军对垒中,他早就输的一败涂地。
这一漫天的黑潮将他吞噬已然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已经太累了——
自华邵大军陈兵到京城外已过了整整三天,三天的不眠不休,三天的殊死搏斗,他手下所有人的精力都已然达到了极限,像叶修这样文弱的谋士更是直接晕了好几个,可下面的那些华邵国士兵却好似根本不会累一般,不停的在朝自己进攻,进攻,进攻。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对方的第几次进攻了。粗壮犹如小儿手臂的箭矢和巨大宛若小儿大小的石块呼啸着刺破长空,带着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狠狠砸向了自己脚下的城墙,跟着便是尾翼缀着火光的火箭急雨一般袭来。天空中红光频频闪过,巨石落下的声音震耳欲聋,而随着那每一块巨石的坠落,城头便会有大块牒垛被狠狠砸碎部分。
配合着上方惊人攻势的是下面一遍遍撞着城门的石车,以及蜂拥而来的华邵国士兵,他们利用钩锁云梯拼命攀爬着城墙,垂眼望去,只见黑影压压,人头攒动。不停的有人栽落下去,又不停的有新的人锲而不舍的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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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惊人的已然不是他们悍然不怕死的气势,而是那蚂蚁般涌动的华邵士兵竟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嘿,看来那景慕太子快要撑不住了。”皇北天手下的一名校尉望了一眼前方的战况,嘿笑一声偏首对旁边的同僚低声道,“一路过来一直听说这景慕太子怎么怎么将景慕的大军打的落花流水,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他旁边的那个校尉仍眯眼注视着前方,闻言不咸不淡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很不错了。他们一路从边疆打回京城,本就已是筋疲力尽,却还未来得及好好喘口气,我们华邵的大军便打过来了。”
他们一路急行而来,为了赶时间,很多重型装备都是押后补充上来的,像是床弩,抛石车,撞门石车等。在这些重型家伙没送过来之前,景慕的士兵还能咬牙勉强与他们拉锯一番,可随着今日这些大家伙的一一到位,对那些本就苦苦坚持的景慕士兵而言无疑就是在雪上加霜了。
可饶是如此,那些景慕的士兵却并没有轻易放弃,他们拼死抵挡着,有刀子的拿刀子砍,没刀子的用拳头用脚甚至用牙齿,更或者直接抽手就从一旁冷却的同伴尸体上拔下一把血淋淋的长刀便挥舞起来。两方士兵面对面厮杀成一团,长刀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压抑,鲜血四溅,血肉横飞,生命轻贱若蝼蚁,眨眼便被碾压。
刀剑相击,喊声震天,这群能一路从边疆打进京都的军队不是软脚虾,在己方这般强势的攻击下,他们不仅能拔刀相向,还能训练有素的点燃火把扔出墙外。火光炫目,刺得人睁不开眼来,己方一些攀爬城墙的士兵被那灼人的火光耀的一时看不清墙头的情况,跟着便直接丧了命。至此,这群景慕士兵竟也能在这一片溃败的颓势中勉强挽回几分局面。
那当先开口的校尉听他这般说,顺着他的视线抬眼又看了前方的战况一眼,这才点头承认道,“你说的倒也不错,这些景慕的士兵的确要比我们想象中难啃多了。当初我们刚到这里将军就下令攻城,我这心里头还有几分嘀咕,现在再回过头去看,这才发现将军果然是算无遗策。”
另一校尉闻言微一颔首,仍不冷不淡道,“将军战神之名本就不是白得的。”
当先开口的校尉闻言笑了一声,笑容里满是骄傲,皇北天战神之名天下皆知,他们能作为他手下的士卒自然与有荣焉。
另一校尉却是看着前面战火纷飞的战场嗟叹了一声,“景慕前朝,国之泱泱,立朝百年,四海臣服,无一国能望其项背,边围小国更是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如此繁华百年,是何等的威风,可如今倾覆也不过只在这眨眼间了。”
当先开口的校尉闻言也是叹息一声,正待说话,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忙扭过看去,果然是自家的将军。
皇北天打仗素来不穿甲,此时高踞马背,亦只着了一袭绣金黑色长袍,驱马间,长袍飘飘,一眼看去宛若要冲天而起一般,却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尊荣高贵。
他驱马直行至阵列最前方,却是丝毫不惧那漫天飞来飞去的箭矢,在一支乱箭突然朝他飞来的刹那,他甚至连手都没有抬,便直接用真气将那箭矢给震飞,此举自然引得华邵大军一阵欢呼。
这一阵欢呼乘着清风一直飘到了城墙上头。
再次抬手砍杀了两名华邵士兵的景慕太子眯眼看向城下那个墨发黑袍的男子,忽地扬声道,“你终于出现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本太子是该叫你一声三驸马呢,还是该称呼你一声大将军?”声音淡淡,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称呼不过是个代号,自然随太子你高兴。”皇北天亦是声音淡淡的回道。
两人隔着千军万马,喧嚣震天,彼此的声音却是丝毫不坠的清晰的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两方的士兵闻言皆为各自主子雄浑的内力振奋了一把,一时间竟又于疲惫的拉锯战中打出了一簇新的激情。
遥遥相望的两人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本太子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我那个三皇姐该如何称呼于你?”太子意义未明的哂笑了一声,“说起来本太子倒佩服你的紧,为了能夺取我景慕的江山竟不惜迎娶我那臭名昭彰的草包三皇姐,如此自我牺牲的精神倒也算得上是旷古烁今了。”
皇北天倒也不辩解,只清清淡淡的笑了一声,反问道,“她是不是真的是草包,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么?”
太子想起凤凰将自己耍的团团转的一番作为,眸光顿时阴冷了下去,面上却仍是不愠不火的笑道,“本太子再清楚也没有大将军你清楚啊。我和三皇姐非一母同胞,到底隔了一层,又如何比得上你们夫妻一体呢?别说,大将军你倒是好手段,只利用一个女人就轻轻松松瓦解了景慕,端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如此智谋百年后定然是要青史留名的,只可怜我那个叛国卖父的三皇姐只怕是要遗臭万年了。”
他说的清清淡淡,毫无火气,内容却是恶毒无比,不仅于其中暗指皇北天之所以拿下景慕靠的是女人,还将凤凰的行为直接定性为叛国卖父,此番言论若当真坐实,遗臭万年不遗臭万年先不说,下半辈子凤凰却肯定是要在别人的白眼里渡过了。
皇北天如何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贬低?只是两人既分属敌对,这互相攻讦也是常有的事,因而他本不打算理会的,可听到后面,皇北天却是蓦地沉下了脸。却也只一瞬,随即他便恢复成往常模样,淡淡道,“太子如此担心贱内,贱内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大感欣慰的,毕竟你们虽非一母同胞,但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弟。只是太子你最后那话却是大大的不妥。”
“哦?哪里不妥?”太子凉凉道。
皇北天淡淡一笑,“贱内虽是景慕的三公主,但在这之前,她首先是前朝公主留下的最后血脉。众所周知这景慕江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从前朝手中偷来的,而贱内作为前朝遗孤,别说还没做什么,就算真做了,那也只能算是报仇雪恨,何来叛国之说?”
太子没想到他居然连这种内幕都知道,不由被狠狠哽了一下,却还没想出该如何应对,便又听皇北天肃声道,“景慕盗国窃权,天理难容,如今气数已尽,还望太子尽早认清事实,缴械投降,如此也可免生灵涂炭,黎民罹难。”
“什么天理难容,气数已尽,少拿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来糊弄本太子!”太子面上一顿,随后冷冷哼了一声。
他说罢蓦地抬手举剑,遥指皇北天,仰天啸道,“我景慕从来只有战败的儿郎,没有投降的太子,尔既觊觎景慕,休得再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直接来战便是!”
景慕士兵被他的豪气所激,纷纷举剑,“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