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描着青花缠枝莲纹的白底细瓷杯忽地一个倾斜,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破碎的脆响,碎瓷片向四面飞溅开来,碧青青的茶水立时于地上蜿蜒出数条水痕。
“王爷,您没事吧?”闻声急慌慌跑进来的贵喜一脸诚惶诚恐的问道。皇北天甚少发火,更别说发火摔东西,如今却将茶杯给摔了,想来是气的狠了。
却没想坐在案前的皇北天闻言只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片刻后方才慢慢摇头,“没事,手滑了一下。”
说罢他抬头问贵喜,“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四更天了。”贵喜回道。
皇北天想了想又问,“府里可有消息传来?”
贵喜被他问的有些莫名,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答道,“未曾。”说完又小心翼翼的偷眼瞅了皇北天一记,问道,“王爷可是担心王妃?可要奴才派人回去问问?”
皇北天顿了一下,这才摆了摆手,眸中泻-出点点宠溺,“算了,这个时辰她肯定早就睡熟了,要是将她闹醒,免不得又要发脾气。”
“那王爷可要准备就寝?这再不睡的话,上早朝的时间就要到了,届时您可就没时间睡了,”贵喜又问。
皇北天这次很直接的摆了手,“本王今夜要将这些全部处理完,就不睡了,你自个去歇着吧。”
说罢便重新垂眼一目十行的扫视起面前摊开的文件。
贵喜见状也不好再劝,轻手轻脚的上前将地上摔碎的茶杯给收拾干净,又重新替皇北天倒了一杯茶放在手边,这才重新退了出去。
是日,宫门外。
贵喜呵欠连天的坐在马车车辕上,百无聊赖的等着下早朝的皇北天。旁边大学士府上的小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笑嘻嘻的凑上来搭话道,“贵喜啊,还没吃早饭吧?这是我家婆娘做的,你尝尝?”
他们这群小厮都是随自家主子出来上早朝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子长了不说有几分交情,起码彼此都有些熟识。
贵喜斜眼睨了那小厮一眼,老大不客气的接过那小馄饨,勺了一勺子塞进嘴巴里,边吧唧吧唧的嚼吧,边模模糊糊的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小子一大早的这么拍我马屁是为了什么事?”
“到底是王爷的书童啊,这讲话都比我们有档次,”那小厮又给贵喜戴了一顶高帽子,随后这才搓着手嘿嘿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最近帝京一直有流言,说是你家那个新王妃据说十分的得王爷的爱宠,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贵喜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比了比自己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道,“看到了没有?昨晚熬夜熬的。”
“啊?”那小厮不解其意,一脸呆傻的看着他。
贵喜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昨天我家王爷一夜没睡,为的就是将今日的公务全部处理完,这样今天就能空出一整日的时间来陪王妃了,你说那流言是真是假呢?”
“真,真的。”那小厮呐呐道。
在他们这群人眼里,自家主子忙于公务那干的才叫正经事,特地将这正经事加紧干完只为回家陪媳妇,那叫不务正业!赫赫有名的战神战王爷居然为了王妃不务正业,可想而知他对王妃有多看重。
将碗里剩下的小馄饨全部倒进肚子,贵喜伸手拍了拍那小厮的肩膀,高深莫测道,“说起来陆侧妃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哎……”
贵喜没有说下去,只将那空了的碗一把抛到了小厮的手里。
小厮手忙脚乱的接住,瞪大了眼,急道,“只可惜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别只说半句让人难受啊。”
贵喜却已不再理他,只眼观鼻鼻观心的瞧着前方。小厮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一悚,也不敢再问了,忙灰溜溜的离开。
大步走到马车前的皇北天瞧了一眼那小厮离开的背影,又瞧了一眼贵喜,淡淡道,“下次收人家贿赂的时候,记得将屁股擦干净。”
贵喜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赶紧伸手去抹嘴巴,立时便抹了一手的油,心中却是疑惑,王爷以前对这种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日怎么突然这么锱铢必较了?还讲的这么直接……
带着这种疑惑,贵喜抓着车辕一跳,坐上了马车,一抖马缰,“驾~”车轮轱辘载着两人缓缓朝战王府驶去。
因今日无甚大事,早朝下的很早,曙色尚且还如一湖翠蓝的湖水流动在天边的地平线上,而随着骏马在安静的街道上逐渐飞驰起来,苍苍的山巅之后,红彤彤的旭日始才露出它最初的几道光芒。晨光和煦,与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融在一起,让人莫名感到一种甜美的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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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北天有些倦倦的嗓音便透过那轻轻飘动的门帘不紧不慢地传了出来,“改道,先去朱雀大街。”
贵喜感觉自己如今是越来越不懂自家主子在想什么了,不过他也没敢多问,一拨马头,便调转了方向朝朱雀大街驶去。朱雀大街是华邵帝京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以美食花样繁多闻名,据说有人曾特地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看过,从街头到街尾,四十余丈的长街,竟没有两家是买同一样美食的!
买吃食的总是要比其他行当起的早些,尤其是那些卖早点的,天还没亮便会忙碌起来,因而这个时辰这条街相比于其他街道总是要更热闹一些。但凡热闹的街道,马车通行总是不易的,皇北天在街口喊停了马车,揭开门帘便一跃下了地。
“爷,您要买什么?小的去给您买就行了。”贵喜见他下车,立时惊了一下,赶忙开口道。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称呼皇北天为王爷。
“我自己去就行了,王妃嘴挑,你挑不准她的喜好。”皇北天淡淡道,说着便大步朝某个摊子走了过去。
贵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张口结舌半晌也没找回自己的声音。感情王爷特地绕到这朱雀大街来还是为了王妃啊!
皇北天进的是一家叫“天下第一糕”的糕点铺子,先不管他家的糕是不是真的天下第一,只由名字便可见这家糕点铺子对自家的糕点是何其的有自信。
“今日是什么糕点?”皇北天一进去便朝一个店小二问道。
这家糕点铺子最为特别的地方就是每日卖的糕点都是随机的,因而有些顾客喜欢一个糕点可能十天半个月也等不到,这边极大程度的加强了想要购买的欲望。
糕点铺子每日迎来送往的练就了店小二一双精明的利眼,只一眼,他便瞧出眼前的这个神情冷漠的男人是个不吝金钱的大主顾,虽不知这样有身份的人怎的不派小厮前来购买,但他并没有多问,只立刻堆砌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微欠了欠身,恭顺回道,“客官这边请,这里有今日所卖所有糕点的样品,您瞧您看中哪样,小的再帮您介绍。”
皇北天跟着他走到一个展柜前,指着一个呈金黄色,皮薄如纸的茶饼问道,“这个是?”
店小二扫了一眼,想也不想的回道,“这是九江桂花茶饼,乃九江茶油、九江麦面、坡地黑芝麻、百年桂花为主要原料制作而成,有小而精,薄而脆,酥而甜,香而美的特点。”
皇北天闻言微一颔首,“这个拿一份,”说罢又转而指向另外一样,“这个?”
店小二随着他的手指一看,笑了,“客官好眼力,这点心整个帝京也只有我家有,每次上柜只限量供应,其名乃修水哨子,以修水境内高山特产山芋、西乡红薯粉为原料,馅微地方特色小料,依传统工艺精制而成,清香绵柔,营养丰富,入口即化。”
皇北天点点头,“这个直接打包两份吧。”
说罢又陆续点了三四样,才满意地提着以纸包小心包好摞成一大串的糕点,在店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招呼下出了铺子。
因着这一耽误,回到王府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皇北天一下马车,心头就咯噔了一下,因为大门半敞的王府门口,管家一脸的焦灼,正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来回的瞎转悠着,这让他心中立时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
“王爷,您可回来了!大事不好了!”管家一瞧见他,立刻惊慌失措的冲了上来。
皇北天强自按下心中猝然升起的惶怖,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满脸惨白的抖索道,“王,王妃不见了!”
“砰——”精美贵重的糕点从皇北天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哀鸣。
“你说什么!”脸色大变的皇北天一把扣住管家的肩膀,声色俱厉的问,“什么叫王妃不见了。”
管家感觉自己的肩膀都要被皇北天给捏碎了,可他丝毫不敢呼痛,只白着一张脸颤声详尽回道,“早上侍女去西苑小筑伺候,见门一直关着也没在意,可后来随着天渐渐亮了,房内却始终没有动静。王妃怀有身子嗜睡很是正常,但昨夜青玉可是陪夜的,如何会到那个时辰还不起?侍女觉得有些奇怪,便小心地推门进去,结果进去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皇北天的脸已经不能用冰寒来形容了,“可有查看过王妃和那丫头的东西可有少的?”
管家颤颤巍巍答道,“老奴在得知这件事后便让她们仔细查过了,除了当初王妃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其他的什么也没少。”
皇北天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心中泛滥的惊慌,冷声问道,“那莫紫萱那边呢?昨夜莫紫萱不是陪着王妃一起睡的么?”
管家低垂着头,不敢去看皇北天的脸色,小声道,“莫侧妃和她的贴身丫头铃铛也不见了,老奴也派人过去仔细查过,其他的东西都在,只少了绝大部分的金银首饰。”
皇北天扣着管家的手一松,人猛地便往后踉跄了两步,一副随时要摔倒的模样。
恰在这时,一个影卫从府内闪了出来,半跪倒在皇北天面前,“王爷,李侧妃刚刚醒来,如今正在牢房大吵大闹,说她是被冤枉的。”
皇北天声音沙哑问道,“什么意思?”
影卫略顿了一下,这才继续开口道,“李侧妃说她是偷听到王妃和莫侧妃商量逃跑的事情被发现了,这才被打晕的。”
皇北天低垂着头,大半张脸都笼在一片深重的阴影中,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真正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冷削而森凉,“现在什么时辰了?”
影卫微一怔愣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刚过寅时三刻,城门已经开了二刻钟了。”
二刻钟完全够凤凰一行人出城的了。
“啪!”刚踉跄退至马车旁的皇北天闻言一把掰断了车辕,在贵喜“王爷,您的手!”的惊呼声中,他面沉如水,一字一字咬牙道,“派人去追!就是天涯海角,也要将人给本王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