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北天的伤势,众人都有些乱了心神,因而无人注意到庄子某隐秘的高高院墙上正或蹲或坐着几个人。
李泰是坐在最前面的,这三日,他一直都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庄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凤凰的院子,今日倒是头一次瞧见凤凰出来,却没料到竟会看到如此震撼人心的一幕。
是的,震撼人心。
在皇北天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插进自己的胸膛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真的有被狠狠的震撼到。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北天是谁?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他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子。
他是谈笑间樯橹飞灰烟灭的智者。
他是转念间可血流成河的杀伐之神。
这样一个理智和决断并存,权势和地位俱全的男人怎么能,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神魂颠倒、鬼迷心窍到不惜自戕的地步?
李泰被皇北天那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给弄的震惊的不能自己,半蹲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李慕内心的震惊比之他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皇北天曾经的合作伙伴,李慕要比李泰更清楚皇北天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没办法想象皇北天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那个皇北天根本就是别人假扮的。只是仅存的理智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他凝眸看着那边的兵荒马乱,心中好似打翻了调味瓶一般,五味杂陈,对皇北天的叹服和仇恨仿若两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于他内心深处搏斗、撕咬,一时间哪一条都无法占据上风。
只是纵使他再不愿意承认,他却也知道这场博弈他已然输的一败涂地。
“走吧!”良久,他轻若无声的道了一句,不待候在一旁的侍卫反应,便已毅然决然的旋身跃下了墙去。
李泰的位置离他不算远,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然空荡荡的墙头,又扭回头看了一眼凤凰的院子,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站了好几个人,却唯独少了两位正角,这让李泰十分清楚的明白到自家哥哥的阴谋怕是要败露了。
“小王爷,主子让我来通知您,我们要赶紧收拾东西回南丰了。”侍卫去而复返的蹲在李泰身边低声道。
李泰微一颔首,头也不回地摆手冷淡道,“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上的,你们先走吧。”
侍卫知道这两兄弟闹了矛盾,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了,闻言只当他不愿意同李慕同行,便也没多说,只小声嘱咐道,“那小王爷一路小心。”
说罢便再次跃下了墙头。
只留下李泰一人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凤凰的院子。
凤凰过了很长时间才从屋子里头出来,相比于进入之前,此时的她的神情益发显得憔悴了,可她的眼神却是空前清明。
“王爷怎么样了?”柳飘一见她出来就立刻上前急声问道。
凤凰不冷不淡道,“血已经止住了,刀子没有扎到心脏,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说着她将一张帛纸递给了一旁的青玉,吩咐道,“派人去城里按着这个方子抓药。”
青玉边点了点头,边伸手去接,却不过刚碰到那张纸,一阵虚影从眼前一晃,跟着那张纸便不见了踪影,“王妃,属下去抓药吧。”
是和皇北天一同前来的影卫。
凤凰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眼神却始终直直的落在柳飘的身上。
柳飘本就是极为敏锐之人,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凤凰的注视,他眉头下意识的微微皱了一下,口气却是淡淡,“王妃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凤凰也没有转弯抹角,直接冷冷开口道,“皇北天说蓦然阁的事情不是他做的,但那日你却亲口承认事情乃皇北天所为,你们主从两人的答案如此大相径庭,我想我有理由怀疑你们两人中有一人在说谎。”
柳飘刚刚见凤凰出来心中便已若有所觉,因而面色丝毫不动的冷淡道,“王妃无须说的这般客气,您既然来质问我了,想来已经排除了王爷的嫌疑。您现在是在怀疑我,是么?”
“难道我不该怀疑你么?”凤凰的声音冷的无一丝温度,“蓦然阁确确实实是被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给袭击了,而京都如今只皇北天带来的这一支军队,我想来想去,除了皇北天,也只有你能做到这事。毕竟以着皇北天身边第一幕僚的身份,私自动用一下皇北天的亲军也不是不能办到的。”
柳飘沉默不语。
凤凰见状也不以为杵,一字一句冷道,“而且你有理由这么做不是么?”
柳飘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却仍旧一言不发。
可凤凰却已然将他那丁点反应瞧进了眼里,她笑了一下,笑意丝毫未抵达眼底,“柳飘,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你讨厌我么?”
“纵使王爷再爱您入骨,却也不是人人都会喜欢您,我讨厌您很正常,不是么?”柳飘终于开口,声音寡淡的毫无起伏。
“可你讨厌的并不是我这个人,”凤凰嘴角翘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不紧不慢的一句一句冷道,“你讨厌的是皇北天爱上我,你讨厌的是皇北天为了我神魂颠倒,你讨厌的是皇北天因我失了原则,你讨厌的是皇北天被我左右了想法,你讨厌的是皇北天面对我一次次退让,你讨厌的是皇北天因为我变得不像他自己,你……”
“够了!”柳飘勃然变色,低喝了一句。
他素日里都是一副飘飘欲仙的出尘模样,哪怕事实上他这个人心思诡谲,手段毒辣,为人阴沉,可面对旁人的时候他总是会伪装成一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模样,凤凰认识他满打满算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却从未见过他当众失过态。可此时他面目阴沉,两眼瞠大,胸口剧烈欺负,却哪里还有一点往日里的谪仙模样?
周围众人认识他或不认识他的都被他这模样给吓了一跳,只凤凰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柳飘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情绪不稳,平了平气,开口,“你说那些有的没得不就是想让我承认说谎么?不错,那日我的确说了谎,蓦然阁的事情不是华邵的军队所为。”语气却是硬邦邦的。
一旁的莫紫萱闻言上去打他的心都有了,若不是他那日胡说八道,凤凰何至于动了胎气,还昏迷了整整三日,今儿个皇北天更不会被逼无奈之下来自戕这一出,可他倒好,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好像别人活该被他耍的团团转似的,真真是可恶至极。
凤凰闻言倒是十分平静,将心比心,若换做他是柳飘,他也不会喜欢皇北天为个女人魂不守舍,只是理解归理解,能不能心无芥蒂却是另外一回事。
“你先走吧,我想无论是我这个庄子上的人,还是皇北天暂时都不会想见到你。”她冷冷下逐客令道。
蓦然阁的事情纵使不是他所为,可他故意误导她的行为却不啻于此事的帮凶。
柳飘抬眸看着眸光不善睇着他的众人,也知道自己强行留在这里不大妥当,因而也没磨叽,直接微一颔首淡淡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还望王妃看在王爷对您的一片深情上,好生照料他。”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
“什么玩意儿啊!”青玉忿忿不平的骂道,“搞得好像我们会虐待王爷似的!说起来要不是他,王爷何至于会如此?”
莫紫萱却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凤凰,你就这样放他走了?不问问他蓦然阁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凤凰摇了摇头,面沉如水冷道,“不用了,我已经大概猜出是何人所为了。”
莫紫萱闻言一愣,“是谁?”
凤凰却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开口问她,“我昏迷的这三日,除了皇北天派人来看我,还有谁来看过我?”
“哦,还有那个李氏兄弟,就是南丰国的那两个,”莫紫萱想也不想的直接道,说着又有些奇怪的挠了挠头,“说起来也奇怪,你不是说他们兄弟俩十分要好么?可这几天他俩为何都是单独上的门?你说这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次次都是单独行动,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关系要好的样子吧?”
凤凰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个猜测让她的眸光益发的冷了下去。
莫紫萱看着她这模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呼道,“你是说这次的事情是这兄弟俩做的?”
凤凰没点头也没摇头,只不喜不怒的开口道,“这事其实并不难猜,只要想想灭门蓦然阁,嫁祸皇北天,离间我和皇北天的感情这一系列事情后,是谁在受益就行了。我原本怀疑此事是柳飘私下里做的,可刚刚你也听到他否认了,而且他不仅否认,还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
“不是华邵国的军队所为!”莫紫萱蓦地反应过来。
凤凰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他那话表面说不是华邵国的军队所为,实则是在说蓦然阁的事情确确实实是一支军队所为,可既不是华邵的军队,又真真切切是支军队,那这个军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景慕的军队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自景慕灭国后,景慕的军队就被打散了。那剩下的就只有华邵和南丰的军队,当然军队的话其他国家也有,可他们和皇北天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也只有南丰和皇北天如今有着深仇大恨!”
莫紫萱闻言恍然大悟的附和道,“你说的不错,南丰本来和华邵是合作关系的,结果华邵背信弃义,南丰被迫臣服,出了这种事,他们肯定恨死华邵,恨死王爷了。”
凤凰抬头看着遥远的天际,沉默了许久,这才继续开口道,“李慕兄弟,皇北天,还有我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都知道皇北天对我的感情,当日我被皇北天掳走,李慕还曾半途拦截过皇北天,只是当时因为皇北天玩了个心眼他并没有找到。后来我被封为战王妃,其他人或许不知道我的底细,可李慕兄弟却绝对是清楚的。他们知道我在皇北天心中的分量,当初合作时,他们也隐隐知道蓦然阁的存在,所以这个歹毒的计划也只有他们有办法想出来,换做其他人未必能知道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