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出巡在外,往回发个谕旨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儿,但如果是对皇子们有一些指示的话,却大多都是在对他们定时而上的请安折进行回复时一并写明的,象今天这样将谕旨宣到皇子府里来,让众阿哥一并领旨就显得不是很寻常了。
既是让阿哥们一并领旨,这旨意的内容肯定与他们有关就是勿庸置疑的了,而与以往方式的不同,则表明着其内容不会是很简单的赏赐个物件或是叙叙父子之情什么的,虽然这时候康熙还没有象四十七年那样大批量的圈禁阿哥之事,但一体俱罚的情况却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所以在谕旨没宣布之前,情况到底会如何,还真是不好说,也因此在场的所有皇子福晋们,包括太子妃在内,面上的轻松愉悦之色都已经收了起来。
兰静更是拼命翻着自己脑子里的边边角角,想着自己在现代看的那些小说和资料中,有没有描述到康熙四十六年伊始的时候,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的?与十三阿哥又有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想来想去,却始终没想出什么来,于是她又开始换了个角度想着,是不是自己蝴蝶了什么?又或者是自己一直怀疑可能会有的其他穿越者做了些什么?
在这种东想西想却又毫无头绪和边际之中,时间的流逝就显得尤其的慢。不过能嫁到皇家来的女人,都是自小被规矩调教出来的,即使刚听到消息时会有恍一下神的,也会迅速的冷静下来,转瞬间再放眼望去,她们的脸上已经全都是一副恭谨而平静的神色了,就连性子最直的十福晋,也在看看这个,再望望那个之后,把面容调整到了没有表情到接近呆板的波段。
因为是在等待康熙的谕旨,虽然这个谕旨是下给外面男人们,但内院里的人也是不好在这个时候再说说笑笑了,当然啦,在这个时候也是没有人有心情说说笑笑的,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就显得院子里格外的静,于是突然出现的声音也就显得异常的明显。
“芳仪,”兰静赶紧去扶住忍得全身发抖的十二福晋,“你可是又害口了?”
十二福晋用帕子紧紧的捂着嘴,冲兰静闭了下眼睛表示认可她的话,估计是怕一点头,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八弟妹,”太子妃轻叹着说道,“让十二弟妹先去里面歇一歇吧。”
“正该如此,”八福晋随手点了两个丫环来,“你们两个,侍候着我十二弟妹到里面去歇着,不得有丝毫怠慢。”
两个丫环答应一声,走过来扶十二福晋。
“来,深吸一口气,”兰静在太子妃与八福晋说话的时候,已经从自己身上摘下一个荷包打开来放到十二福晋的鼻子下,并趁着凑近她身边的时候,迅速而又小声的说了句,“你急什么呢?该担心的人多了,且轮不到你呢。”
十二福晋手还捂在嘴上呢,眼睛却是睁大了看着兰静。
“我之前不是也害过口吗?”兰静将那荷包塞进十二福晋的手里,对她笑了笑说道,“这里面是我让小墙做来以防万一的话梅,你拿着,且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效。”
二福晋这回倒是敢点头了,但却仅只于一下,幅度也还是很小的。
兰静也在心里暗自点头,看来分散注意力的方法确实是管用,想当初自己就是因为一心惦记着检查十三阿哥的伤,结果孕吐就不药而喻了,希望这一回芳仪也能如此,于是再嘱咐了那两个丫环一句,“扶十二福晋进去吧,稳着些走。”就将十二福晋交给她们了。
十二福晋被扶进去了,剩下来的人们继续开始了等待,好在有这个插曲耽搁了些时候,接下来倒也并没有再等太久,而随着谕旨内容的传来,兰静只觉得自已提在胸前的一口气一下子泄了出来,之前隐约感觉到的空气中的那份凝重之感,也一下子消失无踪了,不过在心神放松之后,对康熙旨意中的内容,兰静却是觉得很有问题的。
却原来康熙的这份谕旨虽然是发给众阿哥的,但既不是罚他们的,也不是赏他们的,更不是有话要嘱咐或是有事要训斥,而是要他们去责打一个人,当然也不是让他们亲自动手去责打,而是让乾清门的侍卫,当着他们全体阿哥的面,将这个人杖笞三十板子,而这个人,却是皇子们的老师徐元梦。
“徐元梦?”九福晋的神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轻松,看着八福晋问道,“是那个入过辛者库的吧?”
八福晋瞅了九福晋一眼,并没有搭腔,倒是十四福晋轻哼了一声,“可不就是他嘛,真是的,都被罚成那样了,他居然还不知事,又惹恼皇阿玛了,倒平白的搅了咱们。”
“那爷他们现在就要去乾清门了吗?”八福晋继续问那个来传消息的丫环道。
“回福晋,”那个丫环规规矩矩的对八福晋回话,“几位爷商量过的意思是,皇上的谕旨中并没有指定杖笞的时日,而现在的时候也不早了,等把所有阿哥们都聚齐到乾清门,只怕也该到宫中下匙的时候了,难免会有所不便,不如先派人将徐元梦看起来,等明日再对他进行杖笞。”
“既是这么着,”八福晋对太子妃点了下头,然后吩咐那个丫环道,“那就去跟爷请示一声,时候也确实不早了,可以开宴了。”
相较于八福晋她们漠不关心甚至是有些厌恶的态度不同,兰静却很为这个徐元梦感到悲哀,他也实在是一个倒霉摧的,而因为他的诸般倒霉又总是与康熙和皇子们有所关联,所以零零碎碎的,兰静也听了几宗入耳,也不由得不感叹一声,当老师会当到他这个份儿上的,只怕也算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乍听徐元梦这个名字,很多人只怕都会以为他是汉人,实际上当然不是,他其实是姓舒穆禄氏的,属上三旗的满州正白旗,是正儿八经的满人,在康熙十二年中了进士,与那个被一些后代腐女们总与康熙放到一处YY的、写下“人生若只如初见”以及引得众多女子心生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等著名词句的纳兰性德是同届同榜。而与这位英年早逝的同年不同的是,徐元梦虽然也会被康熙惦记着,但是那种惦记法,却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在取中进士之后,徐元梦先后任过户部主事、起居注官、侍讲等职差,也因为“起居注官”和“侍讲”这两个与皇上接触比较近的官职,让康熙对他的才华有所了解,于是又将他任命为皇子的老师,从而他一路被责打的倒霉经历也就此开始了。
先是一次康熙在瀛台教皇子们射箭的时候,随从而去的徐元梦因为一向不善于骑射而“不能挽强”,遭到了康熙的“蜚语诘责”。都说雍正损起人来刻薄,实际上他却是一脉相承于康熙,康熙的毒舌之功施展起来,一般人那也是很难禁受得住的,再加上当时的徐元梦内里估计也是有些个文人的骨气,非但没有马上俯首认罪,反而倒是要欲行奏辩,结果惹得康熙震怒,不仅下令当场将他责打成重伤,还要籍没其全家,并要将他的父母流放到黑龙江,后来虽因为他带伤冒雨苦苦求恳而使得父母被从宽而赦,但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这位老师的面子却已经是丢尽了。
可是这还不算完,过没多久康熙又以徐元梦与私抹起居注的德格勒互相标榜为由,下令将其荷校三个月,鞭一百,并发往了辛者库,但之后康熙又说他还算忠诚,令他继续教授诸皇子读书,身为辛者库籍,却还能当皇子老师的,徐元梦也算是第一人了,只是这样一个在学生面前体面全无的老师,在教学期间所会遇到的种种艰难与困苦以及各式各样的难堪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好不容易随着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事情也慢慢的开始变淡了,结果随着康熙此时的一道谕旨下来,他却又是要倒霉了。
康熙在谕旨中说,他在考较扈从他去南巡的小阿哥时,觉得他们皆不明文义,背起书来也是生疏而不流畅,于是认定这都是徐元梦不尽心教诲的缘故,所以发下令来,着将徐元梦革职,并让乾清门侍卫当着全体阿哥的面儿,将其杖笞三十板。
兰静就有些不明白了,如果说康熙实在是看徐元梦不顺眼或者觉得他学识不够的话,那完全可以不用他,有能力当皇子老师的多了,不用非弄这么个人来堵心。可是康师傅他老人家却偏不,对着徐元梦左一次责右一次打的,让他教习皇子的命令却始终不改,这次也是一样,虽然革了他朝上的职,却还是令他要勤勉教诲在京阿哥,然后又在谕旨里特别注明,“如若徐元梦仍履旧辙,再加板笞之,断不宽恕。”
纵观这君臣之间凡此的种种,兰静在对康熙不尊师重道的不以为然,以及为徐元梦感到悲哀和无奈的同时,脑海里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四个大字,在她看来,只有这四个字,才能解释康熙师傅这一系列的不可思议的行为,也只有这四个字,才能对得起他这一系列的行为,那就是:“虐恋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