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朱小朵终于又苏醒了过来。
榻前空无一人。
四下望去,满室明净。
阳光明媚而柔和地溢满了每个角落。
不知何时,她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襦裙,罗汉榻上沾满了血渍的被褥也被换成了新的。
大概这一切,都是月红CAO劳的。
也只有月红了。
她起身,端了一张矮凳坐在门口,望见廊外的桅子花瓣在微风中簌簌而落,繁盛的花朵几近凋零,落英纷飞中似乎有秋的气息。
桅子开落,秋将不远。
朱小朵曾记得,那个一身白衣的完颜静歌曾同她打过赌。
赌她活不过深秋。
这个信誓旦旦的皇子,到底是如何预见她的宿命的?
秋将至,命不久已。
她轻掩了双目,深深吸鼻,思绪飘远--是不是死一回,就可以回到妈妈身边了?
心念忽动--死也不惧。
正是蹙眉凝思,忽听抽泣声由远而近,睁开眼来看见月红揉着通红的眼睛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娇瘦的身影投落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十分无助。
月红绕过回廊,踏上玉阶,走近了才猛然惊道:“夫人,你怎么坐在屋外,大夫说过不能让你受了风寒,外面有风,快回屋吧。我扶你回屋。”
朱小朵垂眸望去,玉阶上匆忙赶来的月红一身血渍,连昨儿被弄脏的衣服都还未换洗。
月红走近,她抬眸见她红肿的眼里,湿濡得随时都会掉下晶莹的泪珠,“红儿,你哭什么?”
月儿忍不住又抽泣了一下,双肩随着微微颤抖,看上去极其委屈,“夫人,他们太冷血
了,夫人你都小产了,他们还不让我拿一只鸡来给你补补身子。府里所有的下人都站在公主那边,都挤脱夫人,我要去勺碗粥来给夫人喝,他们又是打又是骂的……”
突觉说漏了嘴,语声戛然而止。
朱小朵急急问道:“他们又打你了?”
月红连连摇头,忍泪解释,“没有,他们不让我拿东西给夫人吃。月红最气的是,连东家也不问不顾的,我去求东家让厨房给夫人炖一只鸡,东家却把我赶出来了。不知道东家为何一夜间变得这般冷漠。我想去钱庄取些钱,夫人的印章又被公主拿去了,还说什么以后这绣庄的女老板就是她了。”
朱小朵捞开月红的衣袖,清晰可见新旧伤痕,语声变得十分低哑,“红儿痛不痛……”
月红猛地摇头,眼中泪光摇摇欲坠,“不痛,我是怕夫人刚刚小产,身子虚弱,没有吃的就不能康复。公主真的欺人太甚,府院里突然多了好多宫中的侍卫,连东家也什么话都不敢说。东家也太懦弱了。”
闻言,朱小朵心底抽紧,如有冰冷潮水缓缓漫上来。
她抬手拭净月红眼中的泪,轻声道:“红儿不哭了,印章被人拿了没有关系,宝奁内不是还有些金银首饰吗?至少还值个百两银子,红儿拿着她去聚福楼,想吃什么买什么。等时机成熟,我们就离开这里。”
“可是夫人,我偷听到公主说你坏了她的好事,她要报复你。而且府中都是她的人,我们不会那么轻易就走掉的。”
她的手顿了顿,复缓缓掠过月红鬓间发丝,目光幽幽,“红儿别怕,我来想办法。”
“夫人,东家真的好狠心,不但亲手杀了你腹中的孩子,还对你如此冷漠。连你小
产了,都不来看望一下。红儿都向东家跪下了,他还是无动于衷。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等我们能离开这里了,再也再也不要回来看他。”
朱小朵垂下眸光,笑意惨淡,“人心总是会变的。”
她心中清寒,指尖发凉,无数的念头闪电而过,艰辛的、恩爱的、和谐的、甜蜜的……太多太多,却只是一团乱麻。
那深凉的目光缓缓上扬,穿透了天边灿烂的云霞,投向更遥远的时光,“红儿,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提他。”
月红小声疑问,“提谁?”
她语声笃定,“再也不要提陆远之。”
天地在她眼前悄无声息暗转,曾如童话般的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的颜色,显得这般灰暗不堪。
云霞再灿烂,也不过缥缈虚无,遥不可及。
朱小朵收回眸光轻落在月红身上,“红儿,拿宝奁里的银子去聚福楼捎些佳肴回来。我们总不可能被他们饿死的。”
月红重重点头,“嗯。红儿速去速回。”
接下来的几日,陆远之一刻也未曾出现过在她的眼前,似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
书房内外,唯有愈来愈浓的药味日日索绕。
她曾试过走出陆府大门,却不料被宫中来的侍卫硬生生地拦下。
倒是月红可以随意进出。
若不然,他们早被饿死在这如同囚牢般的庭院之中。
坐蓐期的第七日,书房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月红正端着热气腾腾汤药绕过紫琉璃屏风,刚要扬声呼喊,就见陆远之站在床榻前与朱小朵静静对望。
她愣了愣,缓声喊道:“夫人……要不我先把药搁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