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和真人一般大小,画工精细逼真,一眼望去就宛若真人站在那里一样。
莫梓瑶怔住了,半响,她忍不住喃喃道:“这,这双眼睛……这神韵……太像了!”
画上的女子挽着惊鸿归云髻,发髻两边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发髻正顶一朵开得全盛的牡丹,花艳如火,簇簇如红云压顶,妩媚姣妍,衬得乌黑的发髻似要溢出水来。
女子脸上略施胭脂,肤质细白,生着一双和阮凌政几乎一模一样的多情似水的桃花眼,她琥珀色的眸子幽幽的望着远方,目光中透露着几分忧郁几分愁苦,深处还隐隐带着些许期盼之意。
一身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搭配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色泽如花鲜艳,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在这一刻,她似乎能够明白为何这里会是宫中的禁地了,只因为那画中的女子和阮凌政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了。
如果没猜错,这画中的女子就是熙太妃,而阮凌政和她定有撇不开的干系,瞧那双令人沉迷的桃花眼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莫非熙太妃就是政的母妃?”
莫梓瑶不禁想起那夜他躺在自己身边,用力拉住自己的手,急声大喊:“母后,不要抛下政儿……”他声音中透露着痛苦,无助,哀伤,诀别的味道。
“让他伤得如此之深的那个人就是熙太妃吧?”莫梓瑶想。只是熙太妃为何要抛弃政,将他送给太后抚养呢?那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呀,她怎么就不心疼呢?如此狠心的母亲,难怪政要将属于她的记忆尽数封锁在内心深处,不对任何人提及,难怪她离世后这里就变成了宫中的禁地。
他这样做,是不愿意想起这个令他伤心痛苦的无情母亲啊!不过事实是否如自己猜想这般,就不得而知了。
莫梓瑶回到大殿的座椅前坐下,伸手提了那青瓷茶壶,轻轻一晃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茶水。不禁对自己有这样的举动感到有些好笑,都没有人住在这里的,茶壶里又怎么会有水呢?
“唉!”莫梓瑶叹息一声,很是心烦。于是百般无奈的伸出手指去拨弄着烛火。一想到阮凌政知道自己竟然跑到熙临宫来了,都不知该如何迎接他的怒火。
“如果我说是有人陷害才跑来的这里,不知他是否信我呢?”摇摇头,她知道此事不可能轻易善了,要知道布局之人沉静了大半年,花了如此之大的代价,怎会让自己轻易逃脱?
趴在桌子上,莫梓瑶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心中烦躁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完了完了,这次恐怕是触到了他的逆鳞啊,也不知他一怒之下会不会将我打入冷宫?”
坐不住,起身在大殿里来回走动着,她搓着手垂头丧气的想:“我不怕打入冷宫,我怕的是阮凌政会因为此事而对我产生隔阂。无论怎么说,就算他心底是真的恨他的生母,但血浓如水的亲情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从他将这熙临宫打点得如此干净整洁就可以看出他对熙太妃还是有惦念之情的。”
实在心烦意乱的无法平静,她索性拿了蜡烛开始逛起这座许久没人居住过的宫殿起来。
大殿两侧共有两个偏殿,一处是礼佛的佛堂,里面供奉着一尊金身菩萨,想来熙太妃身前也和太后一样,都是喜爱礼佛之人。另处的偏殿竟然是一间书房。莫梓瑶走进去,发现这里的书架上藏了一些书,可更多的则是一些名人字画,名贵的丹青和墨笔。
房间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榆木制成的条形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本诗集和厚厚的一叠宣纸。
宣纸上面好像写的有字,莫梓瑶好奇的上前去翻开来看,见她的字迹十分娟秀,写的是一手端正整洁的宋体字,字的线条流畅毫不脱离带水,一眼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行云流水之感,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每一张上面都用宣笔写着一首诗词。随意抽了一张看,莫梓瑶启唇念道: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
诗句表达着后宫中的女人对帝王爱的渴望,以及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痛苦心境。
莫梓瑶想,当时还是熙妃的她,定然也和那些嫔妃们一样,渴望能够得到帝王专一的宠幸与疼爱。
遂又翻了一首,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竟然是唐代杜荀鹤的【春-宫怨】
莫梓瑶摇摇头,都是一些后宫女子长居深宫,心中苦闷寂寞,有感而发的诗词,看完这些她便没有心思再往下看了,想来这熙太妃当年到底也同样不能免俗的。帝王爱呀,原本就是如此,常年伴在君侧应该早明白将一颗心托付给他,那是苦了自己一辈子。
莫梓瑶想将这些宣纸整理放好,这时突然一张略微陈旧的宣纸从众多纸里面飘落而出。捡起来一看,不禁“咦?”了声。只见纸上面画着这样的一副场景: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正在蹲在地上,他面容天真无邪,正弯着腰认真的想要捡起一片枯黄的树叶。
画上用色鲜艳明快,连小孩儿特有的懵懂无邪的模样都表现得活灵活现。
莫梓瑶伸出手指抚摸着画面上的男童,不觉扬起了笑意,“这是政小时候么?好可爱呢。”突然,她发现卷起来的一角里面竟然有一行小小的题字: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
那字的上面还有一滴干了的泛黄的泪痕,这不禁使她想到这是熙太妃想念自己儿子了,就偷偷跑去看他,然后再回来绘出他的样子放在身边睹物思人。在某个夜深的晚上因为思念他而落下了泪。
由此可见熙太妃的心中是时常挂记着儿子的,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这两句兴许表达了她不得见儿子的难处。将幼小的儿子交给太后抚养,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方便自己与后宫的其它女人争宠,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从那滴泪痕中莫梓瑶倒觉得熙太妃当年这么做,是迫不得已的。或许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个更好的将来,这才忍痛割爱。
当年的情形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如今健在的,抚养阮凌政长大的太后才知晓吧?
收起画,莫梓瑶举步走出偏殿,心中并没有因为知晓了熙太妃的心意而感到高兴。眼下她被困于殿中,无法逃脱,只等着众人找到她,给她扣上个私闯禁地的罪名,打入冷宫或是严酷的刑罚?
“对了!”突然,她想起在另一处偏殿供奉着一尊金身菩萨,供桌上有香坛,里面有新鲜的香灰,明显是近段时间有人来上过香的痕迹,心下有了打算。
“跪拜菩萨,为熙太妃祷告!这样也许能救自己一命。”莫梓瑶这样想着便举步来到对面供奉着金身菩萨偏殿。
她先将供桌上的一双蜡烛点燃,而后又在下面找到了香,点上三根插入香坛之中。她双手合十的跪在桌前的匍垫上,闭上眼睛虔诚祷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在上,吾女莫梓瑶前来参拜,一为皇上祈福,二为仙逝的熙太妃祷告。”
说罢,她双手合什,心头默念道:“熙太妃,瑶儿并非有意来打扰您的,改日我定去给您上香磕头,希望您和政之间的所有误会能早日消除,也希望政不要为此事而对我产生了误会。”
莫梓瑶磕了三个头,跪伏在匍垫上,心头却不能平静。她猜想,熙太妃和阮凌政之间定是有了很深的误会,深得让他一辈子都不肯原谅她。不知政是否愿意从此放下心理的包袱,解除误会呢?想着,她不禁又将放入袖中的画拿出来看了看。
忽又自嘲一笑:“自己和他之间的误会都不知道能不能解除呢,唉,但愿情况不要太糟糕。”
这样没过多久,忽然间听见外头太监突然高声叫着:“皇上驾到---”
莫梓瑶身子微微一震,却直了直身子跪好,并未起身。倒是听见门外悉悉索索突然的跪了一地,和高呼万岁的声音。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然后就是一阵儿交谈声,莫梓瑶在殿内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想来也是在说有人瞧见自己跑到这熙临宫里来了。
果真,不一会儿就听见殿门被人推开声音然后大殿陡然一亮,一大群人鱼贯而入,但却没有往日的嘈杂声传出。莫梓瑶似乎能感觉到阮凌政冷了个脸进来了。
很快,便听见有人恭敬的道:“礼佛堂里有灯,想必是有人在里面的。”
知道自己反正也是躲不过,也不可能乘机藏到哪里去。莫梓瑶索性什么都不去想,顺其自然吧,顺便看看他对自己的心……
门被推开了,事实上门本就没有关。只听见有几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莫梓瑶知道站在身旁的那个人就是阮凌政。
她从蒲垫上站起来,装作腿脚已经麻木了,突然身子晃了晃,但仍旧调整好身子朝阮凌政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阮凌政身旁的金公公见莫梓瑶要摔倒,连忙想要去扶。却被阮凌政突然瞟过来的一道凛冽的目光给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阮凌政脸色难看的盯着屈膝行礼的莫梓瑶,也不叫她起身。他身后的一干人也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