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和莫梓瑶想的一样,阮凌政得知当中另有隐情之后,虽不相信当年判决可能有误,但出于其中参杂有刘炎飞的影子,最终还是决定对当年丁家灭门一事立案重查。
只可惜,当年丁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皆都伏法,无一人逃脱,有用的线索已断,如今若想再调查,难度颇大。只得重新翻阅卷宗,看看那些在丁家做工的外姓人可还在,是否还有知情人。
至于苏提,虽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但出于种种原因,阮凌政并不想立即赐死,而是将其打入冷宫,在此事未水落石出之前,是不会放她出来了。
这样的惩罚,对其她人来说或许太冷酷残忍,但对苏提而言,却是最好的结果。
出了大殿,就在莫梓瑶准备离去间,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怯怯的唤了一声“娘娘。”莫梓瑶回身,意外在大殿外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一年前苏提染病,从自己宫里拨过来的宫婢倩碧。
如今苏提这个样子,那些侍婢们大抵也不会好过,既然这是从自己宫中过来的人,如今自然要带回去。
倩碧虽然未说什么,莫梓瑶也明白她的心思,对她道:“与本宫一道会玉瑶宫吧,你的活计,韵兰会替你安排。”
倩碧大喜,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忙声道:“多谢娘娘!”
莫梓瑶回到玉瑶宫时,雪将驻,天色也已是微明。
今儿是大年初一,一大早众人必是要去给太后贺年的。从除夕一直到元宵,这些日子皇上不用上朝,大臣们也都请假归家过年去了。而今日,皇上必然也是要去太后那里问安的。
一夜未曾合眼,莫梓瑶倦意正浓,在宫婢们为其梳妆的闲暇稍稍小憩了片刻。
妆点完毕,韵兰过来扶起她往门外走去。莫梓瑶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要给玉瑶宫的众人发利是,这事是叫玉芝去办的,可今儿早还未见到过她。
莫梓瑶回头望了大厅的众人一眼问道:“玉芝呢?”
晚秋答道:“先前娘娘匆忙而去,许久都不曾回宫,玉芝担心,便也去过去了。”说罢,她还探长脖子朝外望了一眼。
韵兰蹙眉道:“我们回来都好半天了,她就算是在我们后头,也早该回来了。”
莫梓瑶目光微微闪动,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晚秋去库房拿些银两分发给众人。又拿了些上好的人参和血燕窝,与韵兰往泰仁宫而去。
泰仁宫果然热闹非凡,莫梓瑶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成想,大部分人皆比她更早。
大殿里,那些早来的嫔妃见到莫梓瑶到来,纷纷起身问安恭贺,莫梓瑶也微笑着一一回礼。
莫梓瑶发现她们今日的妆容都很精致,杏眼红腮,淡妆浓抹,个个赛若芙蓉,却也遮不住红肿的眼眶,以及眼底的倦意。
想来这样的夜,也是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睡下的。
众人找位置坐好,挨得近的便有几人在那里小声说着话,也有人时不时探头朝内室张望。
这期间,众人又离座过两回,原来是芸夫人和雅夫人到来了。尤其是雅夫人的到来,几乎所有人都起身前去祝贺,那热闹劲儿,比莫梓瑶进来时有过之而不及。
雅夫人站在大殿门口,仿佛殿内所有光线都往她一个人身上聚集而去,出现的刹那间便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莫梓瑶抬眸望去,只见她今日气色很好,正微笑着与众人说着话。弃了往日的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玉兰簪绾起,淡上铅华,比往日多了几分轻灵。她仿佛是感受到了莫梓瑶的目光,竟是回头,准确的对上了莫梓瑶的双眸。
雅夫人那一对扬起的凤目,总是闪动着莫名的光芒,而看人时,下颔总是微微昂起,无形间流露出一股自然而然的高傲。
既然看到了,莫梓瑶也起身收敛裙摆莲步轻移也上前去贺喜,目光不经意间却是瞥到她的颈项间有红色的光芒一闪而没,仔细一看,原来是昨日在席间自己送给她的琉璃项链。
见她出席这样的场合也佩戴着,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根链子。
莫梓瑶和她说了会儿话,回头刚好瞧见芸夫人也在不远处,而她的眸光,竟然也在那根项链上。
她看见莫梓瑶朝她看来,便也走过来,微笑着说道:“这琉璃和鸽血石原本都是常见之物,可经过特殊雕琢处理,便立即超脱了凡俗,变得耀眼夺目。两者镶嵌在一起又显得是那么的匠心独特,煞是好看。”
芸夫人摸摸自己的衣领,上前去,拉住莫梓瑶的手臂,说道:“表姐,你看,我就是缺少一条合适的项链,我宫里呢还有些材料,改明儿帮我也设计一条吧。”
“哎呀!”她晃动这莫梓瑶的手臂,仿佛是撒娇般的说道:“这个忙无论如何也要帮哦!”说话间,目光又在雅夫人身上顿了顿,眼神充满羡慕。
“是呀是呀,嫔妾那里也有些上好的稀珍,瑶贵妃您要得空,能否帮我们也设计一条呢?”众嫔妃围上前来,纷纷附和道。
雅夫人见众人都在夸赞与羡慕,十分配合的将项链翻出来,放在外面让大家瞧,心中得意高兴不已。
正在大家吵吵嚷嚷间,露儿从里面出来,对众人道:“太后昨夜未睡好,所以还未起来。太后说,想必各位娘娘们也大多如此,都先回去歇着吧,等午时三刻到泽宜殿用膳。届时皇上也会到的。”
露儿的话说得很明白,现在这里没众人什么事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用给太后拜年,也不用给皇上请安。
露儿说完便告退离开。既然太后都还未起,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大伙儿相继告辞离去,很快大殿就变得空空荡荡。
太后的寝殿。
屋子里放置着多个暖炉,这里的温度比起大殿还要暖上不少。房屋的正中间放置着一个精美的香炉,炉子的上空不时有袅袅烟雾缓缓飘散着,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檀香的香味儿。
露儿进来时,阮凌政正坐在太后的床榻边,脸上有些倦意。前面也不知说到什么,此刻两人皆沉默着不语。露儿在远远的站着,低垂着头,轻轻的呼吸着,也不敢打搅。
良久,才听得太后叹息了一声,开口道:“既然你执意要如此,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阮凌政道:“如今时局对我们不利,当务之急先解决了外患,至于内忧,只要我们不先动手,想必他也找不到借口发难。”
“一条优质的矿脉啊,就这样拱手送人,为的只是几年的安稳时光,哀家心中难受。”
“这也是迫不得已。”阮凌政苦涩道。
太后脸色变幻了许久,最后还是以商量的口气问道:“既然那天朝的使者对瑶贵妃有意,不如让她去说说情,或许能让他改变主意。你不是说,这最后一条也是后来加上的附加条件么?”
阮凌政一口回绝道:“不行,他打的什么主意,朕还不明白吗?他想将瑶儿从朕身旁带走,朕绝不允许!已经失去过一次了,这次说什么也不想失去她!”
太后仿佛对阮凌政的话有些生气,沉声道:“一个女人而已,若一个她能保我阮南国安危,将她送给天朝又如何。”
阮凌政也有了怒意,语气转寒:“什么时候朕需要用女人来保我阮南国的江山了?若是用女人才能平息战火,若朕连自己的亲人或女人都保护不了,那朕还算什么狗屁皇上?”
“你对哀家说话,就是这个态度的吗?”太后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这,呼吸急促。头又痛起来,焚烧多少檀香都不能让她安神定心了。
“唉,哀家老了,管不动你了,许多事情都任由着你的性子去了。且不说瑜昭仪犯了那么大的罪,你竟也只是将其打入冷宫,轻轻巧巧的放过了。她是你的后妃,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但你可曾想,如此轻易的放过刺客,以后你的安危还有保障吗?”
“难道非要逼得她们血溅在朕的面前才好吗?”阮凌政反齿相讥。
“你……你……哀家这难道不是在为你着想吗?你……这是什么态度呀?”
这回可真把太后气得不轻,身子都颤抖了起来。露儿赶忙上前去为其顺气,低声说道:“太后您莫要动气啊,太医说了,要心平气和病情才能有所好转。”
在露儿的努力安抚下,太后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下来,她摇摇头,叹息道:“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无论哀家如何用心对你,你也不会知道感恩……”
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是让阮凌政脸色大变,他猝然起身,目光冷冷的盯着太后,仿佛面前的这个慈祥的老人是他的仇人。
他淡漠的说道:“你当初若不是为得后位,会抚养我吗?若不是你的自私,让我自幼和母后分离,我的母后会郁郁而终吗?让菲儿那么小便失去母亲吗?还有,你敢说先皇后的死,和你无关吗?”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这一句话到了嘴边,又被阮凌政咽了回去,毕竟太后将他抚养长大,还竭尽全力将他推上帝位,仅凭这两点,他都该给予她想要的晚年。
太后微微一怔,脸色不断变换,许久之后,她浅笑着摇头,语气无奈:“也许是上辈子欠你的吧,才让哀家在这一世偿还。”
阮凌政的情绪依旧波动这,并未因太后的服软而改变态度,这个时候让他说安慰的话,他也说不出来,只是吩咐露儿照顾好太后,转身离去。
中午的那顿饭吃得有些压抑,太后和阮凌政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若说让两人很快又和好,那是不现实的。
太骄傲的两个人,内心深处都不允许自己向对方臣服,这就是这样的一对‘母子’。
虽然两人表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但细心的众人都感觉出了气氛的异样,皆不敢太过随意。原本有些嫔妃想借这个机会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以博得皇上的青睐,但这样的气氛,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此时站出来真不适合。
好在只是一顿全家团圆的年饭,大家乖乖的吃着自己的饭,一顿饭下来也都相安无事。
太后好像真的身体不舒服,席间话也不多,吃了几口便没什么胃口了,让露儿扶了她回宫休息。
皇上亦是,宴席才到一半便离去了。接下来的时间,众人长长出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很快便三五成群的交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