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必定是个不眠之夜。
雅夫人的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了,前些日子,太医每周按时胎检,并未发现任何问题。可就是在无数人的看护下,仍是出了纰漏,她的孩子毫无征兆的胎死腹中。
原本早些时候,还能感受到孩子微弱的脉搏,可渐渐的,随着众太医不停的尝试着给雅夫人扎针,灌药,情况不断没有好转,反而连最后的脉搏都消失不见。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太医每个人的额上都都沁着汗水,脸色难看。虽然他们都是医术精湛的太医,救死扶伤都不在话下,但对于一个已经没有了生命的人,也是束手无策,望天高叹,回天乏力。
太医们心惊胆颤的互望一眼,已然是已经猜想到了自己的下场,霎时间皆‘噗通噗通’全都跪倒在阮凌政的身前,齐呼:臣等已经尽力,请皇上责罚!
阮凌政目光在一屋子跪伏在地的太医身上来回巡梭着,此刻他的脸阴沉得厉害,虽然还未开口说话,但地上的众人皆已身抖如糠筛。
“已经尽力了?这就是你们尽的力吗?朕来时,孩子还有脉搏在,可经过你们的医治,却是连脉搏都消失了!你们告诉朕,这就是所谓的尽力?告诉你们,孩子若是保不住,你们全部都得陪葬!”
下面的人面对阮凌政的怒火,个个唯唯诺诺,只是连声道:臣等无能为力,请皇上责罚。却是再也没了别的动作,好似真的在等候处置一般。
此刻已经将近子时,翎艺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消息很快就在后宫中传递开来。
莫梓瑶原本在睡梦中,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抬眼望去,见门外的身影来回踱着步子,看身形似是晚秋。
韵兰不在的这些日子,一直是安排晚秋在外室守夜。这丫头聪明沉稳,又有功夫在身,莫梓瑶虽对她出处还有些怀疑,但却深深懂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和玉芝是同时进的玉瑶宫,只是前些日子玉芝的反常,让莫梓瑶戒心顿起,必是不可能再安排她在自己身边了。
看晚秋焦急的样子,莫梓瑶连忙问道:“是晚秋?有什么事?”
“娘娘快开门,出大事了!”
莫梓瑶闻言,连忙掀了被子准备起身来开门,可是刚一下榻,却是猛地感觉心中一滞,不祥的预感瞬间窜上心头。
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雅夫人出事了?在第一时间,她心中闪现出这个想法。
才打开门,就见一个身影飞快的扑了进来,火急火燎的样子。只见她穿着一件里衣,披散着头发的就进来了。许是焦急还是怎么的,脸色有些潮红,胸口微微起伏着,双眼露出异样的光芒,仿佛是知道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有些缓不过神似的。
“晚秋。”莫梓瑶唤她,微微蹙起眉头。在她的映像里,晚秋可从来都不是一个性急冲动的人。
晚秋急急跑上前来,抚着胸口急喘着气,一面道:“娘娘,出事了,雅夫人腹中的帝裔,夭折了!”
“什么?!”
莫梓瑶惊诧的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撑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宫婢,她说什么,雅夫人的孩子夭折了?
这时玉芝也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进来,正好听见了晚秋的话,瞬间睡意全无,脸色一紧,上前一步道:“晚秋,你说什么?”
晚秋还是大口喘着气,没有理会玉芝,半晌,对着莫梓瑶才又道:“娘娘,雅夫人的孩子胎死腹中了,现在御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在翎艺宫抢救!”
“你没弄错?”玉芝眼神微闪,赶忙追问。
晚秋白了她一眼,“当然不会弄错,此刻全宫的人估计都知道了,正往那边赶去。”
晚秋目光转向莫梓瑶,说道:“方才奴婢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奔跑声。正想着这些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什么呢,刚出去就看见有很多太医都在我面前跑过,个个行色匆匆的样子。看人数,几乎是倾巢而出。奴婢奇怪,上前去问了才知是雅夫人出了事情。”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无比。
莫梓瑶面色一凛,沉声问:“皇上知道了么?”
“肯定有人去禀报皇上的,此刻想来,定是知道了。”晚秋笃定的说道。
莫梓瑶点了头,看来此事必然为真,要不然晚秋定不会急急让自己起来。
“娘娘……”玉芝低低唤了一声,双眼中竟然闪过一抹期待的神色。
只是此刻莫梓瑶心中想到许多,并没有仔细去看她,自然也没发现她变换的神色。
朝里头走去,沉声对二人道:“晚秋速速替我更衣,玉芝,你去备轿,本宫要去翎艺宫。”
“是。”玉芝应了一声,几乎是有些雀跃的跑了出去。
她才出去,便听得外头有人道:“娘娘,芸夫人来了,正在大厅等候。”
莫梓瑶心下微动,暗诽道:“她来得可真快啊,我才刚刚得知消息,她便来了。她为何不直接去翎艺宫呢,要知道我这玉瑶宫可并不顺路。如此大费周折,是何打算,难道是想让众人都知道我和她是一条战线上的么?”
莫梓瑶发现,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这个女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么的小心谨慎,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果断狠厉、不安事世的心。
出去,便看见芸夫人正端坐在大厅里一手端着茶杯品茗着,那模样悠哉悠哉的,看不出丝毫慌忙与紧张。
她见了莫梓瑶出来,搁下茶杯,起身行礼道:“表姐,看来你也知道了。”
莫梓瑶轻笑:“这宫中的消息传起来真是快啊。”
她这才淡淡出笑:“妹妹想着,先过表姐这边来瞧瞧,表姐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有事没事的,总要过去瞧瞧,妹妹说呢?”莫梓瑶边说着,边扶了晚秋的手往外头走去。
芸夫人跟上来,淡声道:“这个是自然,我与表姐一道过去。方才,妹妹来的时候,远远地瞧见太后的轿子,想来是过翎艺宫去的。这个时候去,不早也不晚,想来,刚刚好。”
莫梓瑶不免回头瞧了她一眼,“还真是小心啊,还知道来我宫里转一囤。雅夫人的孩子夭折,此事最终定论还不知为何,的确,去早去晚,都不妥。”
出到外头,轿撵已经备好,玉芝见莫梓瑶出来,连忙掀起了轿帘。
莫梓瑶跨了一步,瞧见芸夫人正朝自己的轿子走去,想了想,便道:“妹妹不如与本宫共乘吧。”
她迟疑了下,随即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转身过来,与莫梓瑶一并上了轿撵。
落了轿帘,莫梓瑶侧脸问她:“我不过刚刚听闻此事,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她回了神,才开口道:“妹妹听说晚间的时候,雅夫人用晚膳的时候还好好的,过了一会儿突然说腹痛如绞。连忙命侍婢去御医院请一直为其安胎的林太医过去看看。据说林太医急匆匆赶去之后,一把脉,脸色都变了。”
突然之间……
细瞧着芸夫人的神色,继而,又想起她那时候合谋除掉伊昭荣时说的话来。目前动不得刘君雅,她有哥哥在背后为其撑腰,在宫中的地位日益牢固。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将她拉下来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剪其羽翼,而那个人,自然就是与她关系搞僵了的伊昭荣。
阮凌政前些日还特意告诫过自己,不要去招惹雅夫人。从他的字里行间,也不难听得出,虽然这个孩子必然不会降生,但谁又知道,他的内心当中是否还存着几分期待呢。
若真的有谁动了他孩子的主意,他是,定不会轻饶的。
浅笑一声,莫梓瑶道:“那么妹妹以为,此事是意外,还是其他?”
雅夫人的脸上略微闪过一丝惶恐之意,低了头道:“此事妹妹也不敢妄自揣测。”
莫梓瑶不语,回眸,目光透过漏空的窗帘瞧出去。瞧见外头匆匆走过的宫人们,这原本静逸的夜晚,仿佛一下子变得忙碌与嘈杂。
她心中复杂,眼下,天气总算回暖了,雅夫人却又在这春回大地的时刻,出了这等事情。且又是在太后生辰在即的时候。
不管如何,这一次的事情无论是否是太后或是皇上动的手,都会免不了一番彻查,哪怕是真是他们动的手,也必然会找个替罪的羔羊。
不然,没有一个合理的交代,刘家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目前来看,阮凌政还不想这么快便与刘炎飞为敌。
不知为何,想起这个,莫梓瑶心里有些微微的难过。雅夫人纵然不受宠,也还是有家人依靠的,一旦出了事情,还是会有她的哥哥肯站出来为她讨个公道。
缓缓地收回目光,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帕子。而自己呢?若出了事情,想来谁都不会出手帮吧。说不定,兴许还有不少落井下石之人。
在宫里,也只能靠着自己,步步为营,保全自己。
呵,莫梓瑶嘴角不自觉地牵笑,纵使是这后宫中最荣耀的后妃又如何?阮凌政一个人的宠爱,并不能保全自己平安一世。相反,还会引来无尽的妒火和算计。
不知怎的,莫梓瑶竟然又想起那日在战场上,问他为何不肯要了自己,他说,“我不这么做,是因为不想你在宫中成为众矢之的啊,要知道有了孩子的嫔妃往往会成为众人嫉妒毒害的对象,我不想你为了我受这番苦楚。何况,我登基时日太短,根基不稳,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他也没有能力,一直护得谁周全啊。
想着,不免又有些心酸。许是,在潜意识里,他也是想好好的保护好自己的妻儿,可他毕竟不是寻常人,有些事情不是他愿意就可以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局,为了阮家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