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决战白山黑水

抗战胜利,德玲的部队却没有片刻的休息。

命令下来了。中央决定,派两万干部,十万军队迅速挺进东北。

部队组编,德玲分在一支主力部队的政治部里。

最后一次轻装,她把这么多年来积攒的书籍,统统送给了一个熟识的教师。那老师看她心疼,笑着说:“苏佳同志,你就自己留着吧!”德玲也笑笑:“等胜利了,你还给我!”那人笑着答应了。两人心里都明白,此去千万里,无数险关要闯,这一别,何年何月再见?

军号雄壮地响起,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向东北进发。

德玲骑一匹白马,走在司令部的队伍中。那个矮壮的司令员就在前面不远,骑着枣红马。几个精干的警卫员,紧紧跟在首长身边,警惕地看着路边。

前面遇到日本人的据点。日本人虽已投降,可是不向新四军缴枪,顽固地守着据点,等着中央军的到来。

一个军官疾驰过来,请示司令员,是不是把这据点拔了?司令员大声斥责道:“拔他干啥?命令部队,快速绕过去!”于是部队绕了圈子,迅速通过这个地方。

现在的目标,是尽快赶到东北,那里是中央关注的核心地带,耽误了行程,你打再多的胜仗,也是违令。

晓行夜宿,不知道经过多少村庄,绕过多少城市,终于通过山海关,到达指定地点。

部队在这里迅速地方化,名字叫东北民主联军,划分了军区,德玲到一个军分区,担任政治部副主任。

那时候东北刚刚从日本人手里光复,社会治安不稳,到处是抢劫的,地方政权名义上建立了,却没有保障。部队太少,根本顾不过来,土匪到处袭击政权,抢粮抢钱,杀害干部。

军分区建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剿匪。

昏暗的灯泡,照着小小的屋子,几个人围坐在地图旁,研究如何行动。分区司令员是农民出身,鄂豫皖时期入的伍,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养成了听见枪响不要命的习惯。

“他鬼的奶奶!”司令员骂道:“昨天又把我的一个粮站抢了,这老虎不发威,他当老子是病猫了!”转头问参谋长:“查清了没有,昨天下手的是哪一部分的?”

陶参谋长是学生出身,抗战初期入的伍,办事干脆利落,和司令员是老搭档了。他立刻清楚地回答:“已经查清,昨天袭击粮库的是玉龙山的土匪!他们抢了粮食后,放火烧了粮库,现在已经带着抢去的物资回山了!”

政委姓汪,圆脸宽额,眼角布满皱纹,老红军,从井冈山下来的,已经四十多岁,到东北后才调来和司令员搭伙。对于这个虎气的司令员,政委很谨慎,军事问题上,一般以司令员的意见为准。此刻他看了看地图,试探性地问司令员:“这部分土匪实力较强,有一千多人,有机关枪,硬攻恐怕难占便宜?”

司令员没有吭声,缓缓在屋子里踱着步。大家都看着他。半晌,他回过身来,说:“难打也得打!这些个土匪,完全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老百姓都看着哩!这次我们吃这么大的亏,如果不还手,群众威信就没了!”

“是要打,可是怎么个打法有讲究!”司令员回到地图边:“要打得巧,不能让战士去送死。我的兵,都是跟日本鬼子拼刺刀活下来的,哪能被这些小土匪糟践了!”他问德玲:“苏副主任,把你掌握的镇上土匪探子的情况说说吧!”

德玲拿出个小本子汇报:“根据军区保卫部掌握的情况,本镇有大量土匪的眼线,他们刺探我军动向,为土匪提供情报,主要有开药铺的孙南山,开磨坊的赵子东,以及大地主桂华机等人,另外还有他们手下和亲戚。”德玲合上本子:“我们估计,这些人只是在镇上的,路上还有人,起中间搭桥作用,所以从镇上到玉龙山,应该有一条地下交通线,我们一有动作,情报马上就送上了山。”

司令员说:“怎么样,都听清楚了吧?他们的情报网很严密呀,所以我们总是吃亏。这回,我要利用找他们的情报网帮忙,给他们点厉害!”他把拳头重重顶在桌子上。

汪政委也说:“先放他们一马,留着他们,利用他们为我们办事!”

陶参谋长解释说:“司令员的意思,是造成我们要上山剿匪的架势,让敌人的坐探送情报上山,叫他们下来端我们的老窝,然后我们回头,包他的饺子!现在我们把兵力盘点一下,看怎么分配。”

“本分区,总共一个团的正规部队,下面有些县区队,战斗力不强,所以真正能抽出来的,只有两个营。因为必须留下一个营守卫机关。”

现在这三个营长就在屋子里。

团长大手一挥:“这回要出动三个营!土匪那么多,兵力少了不像样!”

汪政委靠近司令员,小声说:“这样一来,留守的同志危险性就大了!”

德玲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司令员的意思。她站起来说:“司令员,政委,我留下来,把一营三连留给我就行了。”

一营长笑着说:“三连连长是主任老部下,主任就是信得过!”

大家商量了好一阵,基本方案定了下来。各营营长都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参谋长便叫警卫员:“快到伙房去,搞点东西来吃!”警卫员跑步出去,不一会带着炊事员来了,一大笼刚蒸好的馒头,一些咸菜。几个人,不用谦让,抓起就吃。

吃着馒头,司令员把德玲叫到一边,低声和她说着什么,德玲一边听,一边点头。

第二天,各部队都开展了战前动员,要去打土匪老巢。一些士兵把借老百姓的东西赶快归还。还有一些洒脱的士兵,把津贴拿出来,几个人到馆子里吃肉。老板问,他们回答:“要打仗了,吃饱了再说!”

第三天夜里,部队紧急集合,士兵们匆匆站在大街上,报数声传得很远。一声长长的哨音,部队“哗”一个向右转,两人一排出发了。

镇上,只留下一个连,由政治部副主任苏佳带着,负责机关守卫。

人们不知道的是,在区党委**机关里,所有共产党员、共青团员都发了枪,他们十个人一队,由有经验的队长带领,按计划守在一间间房子里。最高的那间屋里,三连长带着几挺机枪,墙上悄悄掏出了枪眼,士兵警惕地四下瞭望。

德玲在镇粮库里,一个排的战士跟着她,配有两挺机枪。机枪上了瓦,这样可以和镇机关的火力形成交叉。德玲提着驳壳枪,从枪眼里往外看,寂静的原野上,只有夜风嗖嗖吹着。

拂晓时分,粮库里的电话机响了,是三连长打来的。

“苏副主任,发现情况了!镇子东方,有影子向这里过来!”德玲说:“按计划行动!”对方应了一声,放下电话。

不一会,房顶上的哨兵报告,西边发现情况!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拉开枪栓,等着命令。

黑影越来越近,到镇子边,他们停住,蹲下,观察了好一会。从路边树林里钻出几条黑影,悄悄耳语了一阵又钻进树林。

这样静,看来镇上的共军没有防备。

东面的黑影忽然跑起来,他们迅速窜到**大院高墙下,摸到大门口,架起人梯,翻墙。几乎在他们刚搭起人梯的同一时刻,从院里的高房子上,一连摔下十几颗手**,“轰轰轰!”将墙边的土匪炸倒一片。机关枪“咯咯咯”响起来,朝着黑影射击,火力很猛,顷刻撂倒一片。粮食仓库这边的土匪,听到那边的枪声,马上把袭击变为强攻,十几个土匪呐喊着,一起向大门扑来。就在他们还未到门口的时候,一排人头从墙上探出,排子枪向他们射击,立刻打倒几个,剩下的,连滚带爬逃回树林。

土匪遭到这突然袭击,被打蒙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架起机枪,猛烈射击,子弹雨点一样打在墙上,打在枪眼周围,一颗子弹射进枪眼,一个战士牺牲了。

土匪躲在树后面射击,他们的枪法很准,又一个战士被击中,从墙头倒下。德玲赶紧叫人把他抬进屋里。房顶上的机枪,居高临下,向着土匪猛射,可是都打在树身上。

德玲从楼梯上爬上瓦,一个班的战士伏在瓦上,朝着下面射击。德玲看土匪隐藏在树后,吩咐节省子弹,枪声稀了。

土匪听见枪声稀了,试着从树后露出身,几个土匪,操着熟练的战术动作,连滚几滚,到了院墙附近,一起挺起来,向院子里投出手**。“轰轰”的爆炸,院子被烟雾遮住了。土匪趁机用大木头撞击大门。

德玲吩咐手**。战士们每人掏出一颗,德玲自己也拿了一颗。此刻土匪已经将大门撞开,十几个土匪冒失地冲进院子。德玲一声“扔!”瓦上飞下十几颗手**,一起在院子里的地上爆炸,冲进来的土匪,鬼哭狼嚎,丢下几具尸体,逃出院子。

一连打退土匪三次进攻,天渐渐亮了。看东边,土匪不停地进攻,他们包围了**大院,不停地向里面投手**,院子里的战士已经全部退入房间。

镇子上,土匪进入了所有的居民房子,搜索**人员,寻找财产,到处是砸门声。更外面,土匪在镇子周围撒下了包围圈,一些黑色衣服的人拿着枪,守在每一条小路的路口。

镇子已经全部落入土匪手里了。除了两个地方还在交火。一个是粮库,一个是**大院。而这两处地方,土匪没有占到上风,民主联军占据了有利地形,不断地射击,使得土匪不能接近。

天色更亮了,远处的田野都看得清楚了。已经打了两个多小时,两处据点仍然在坚守。

忽然,在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人影,很快,成散兵线排列的部队出现了。部队从东西两面包抄,张开成一个很大的扇面,向着镇子压缩过来,越接近,人员越密集,最前面的,是一些端着***的联军战士,他们不慌不忙地走着,枪平端在腰间。再后面,所有的士兵都把步枪端在手里,刺刀闪闪亮。

“主力回了!”德玲高兴地说,命令战士,用火力牵制住敌人,准备冲锋。两处据点里,战士们发出海一样的欢呼声:“好啊!主力到了!”“兔崽子们,跑不了啦!”“打呀!”枪声骤然密集起来,从房顶上,雨点般抛下手**,落在街道上,到处炸起团团黑烟,土匪们在黑烟中嚎叫。

土匪开始逃窜了。他们分成几支,向不同方向冲击,但无论怎么冲,都在那个巨大的扇面里。

冲锋号响了!进攻的战士跑了起来,枪声炒豆般响起,阻止着土匪的突围。两处据点里,坚守的战士们也冲了出来,他们迅速冲到街上,追在土匪的背后,向他们射击。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土匪被活捉了。

两面夹击,土匪崩溃了,他们已经没有指挥,各自为战,拼命逃窜,他们是狡猾的,能像鱼一样从网的缝隙中滑出去。

不到一个小时,战斗结束了。消灭土匪一百多,活捉几十个,匪首带着几百土匪,从东边树林那里,抢在包围圈合拢之前逃跑了。

司令员大步上前,和德玲他们紧紧握手。政委笑着说:“这是司令员布下的一个袋子,土匪傻头傻脑,硬往里面钻么!”

原来,部队在夜里出发后,并没有走远,就在二十多里外的荣茂屯扎下,等土匪攻打镇子,部队出其不意,突然杀回,包了土匪的饺子。

但是这是些惯匪,作战能力很强,就是在被包围的情况下,也能组织突围,逃跑的还是大部分。“不要紧,总有把他们全歼的一天!”政委信心十足地说,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天下了,土匪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保卫部门,将已经掌握的土匪坐探全部逮捕。审讯之后,知道就是他们给土匪提供的情报。

打了胜仗,部队加餐庆祝,到处是热腾腾的气氛,首长们到各个部队去,给战士们讲话,祝贺他们。这一仗,狠狠挫败了土匪,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此后部队又出动了几次,对玉龙山进行围剿,土匪架不住了,吃了几个败仗后,逃往了更远的深山。

但是更加严峻的局面随之出现。国民党的正规部队,大规模地压了过来。

这是一些战斗力很强的部队,一色美式装备,其中不少部队,参加过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和日本军打过硬仗。他们一路开来,似乎没有敌手,联军做战略退让,国民党部队步步紧逼,大城市几乎都被他们占了,乡村也占了不少,所过之处,刚刚建立的地方政权几乎都被摧毁。

退让,迂回,部队向北满收缩,到没有地方退让的时候,大规模的恶战终于发生。

那是一个中等城市,处在交通十字路口,两条铁路在这里交叉。守住了这里,就是守住了东北交通。

决战在这里发生。

大炮的轰击,几乎没有停息过。几百门,几千门?耳朵都被震聋了,战壕垮了,地堡垮了,高地上,看上去那样坚固的碉堡,只一炮就轰塌,里面的战士全部阵亡。

司令员,政委,参谋长全部在阵地上。第一天,政委负了重伤。德玲本来是在后方的,看见政委负伤,她呆不住了,带着一个警卫员去了前沿。

到处是战士的遗体!有的握着枪,眼睛怒睁,有的握着一只手**的木柄,那是拉响手**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树木全部被烧焦,泥土都是松软的,士兵们趴在松软的土里,满面灰土,握着枪,看着前面。

德玲猫着腰,沿着半截堑壕走了一遭,一边鼓励战士们,援兵很快就来了,只要坚持下去,就是胜利!一个圆脸的士兵,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张开嘴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

“苏副主任,要是有红烧肉吃,我们就能守住!”周围一阵哄笑。原来土里面还有许多活着的战士!他们都活动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看着德玲。

德玲大声说:“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守住阵地!决不能叫敌人占领这里。首长们都下来了,我们和你们一起,打退敌人!”

一个战士说,他看见参谋长在前面。德玲听说,马上去了那儿。

陶参谋长看见德玲,楞了一下说:“你来这里干什么?”德玲说:“后方没事,我来前沿看看。”陶参谋长问了政委的伤情,沉默了半天。他对德玲说,既然来了,就要保护好自己,敌人炮击太凶了!话音未落,天空中响起“哧哧”的声音,敌人炮弹一颗颗划着抛物线落下来,德玲立即伏在堑壕里。“轰轰轰!”炮弹接二连三的在附近爆炸,本来已经翻松的土地被炸得像沙土一样,战士们的身体都半埋在沙土里。

炮弹渐渐向后延伸。参谋长站起来,大声喊道:“同志们!检查武器,准备战斗!”对面的敌人都挺起身子,成散兵线逼过来,一边走,一边朝阵地开枪。战士们紧张的等待着,枪已经没有依托的地方了,只能端在手里,端久了,手禁不住颤抖。

忽然,司令员从堑壕那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都给我上刺刀!跟着我冲锋,把他们杀回去!”战士们纷纷从身后拔出刺刀,装在枪上。

司令员半蹲在堑壕里,提着驳壳枪。敌人只有一百多米了,他正要跃起,一个年轻的营长过来对他说:“司令员,你不能去!让我指挥吧,保证把敌人打退,不然你枪毙我!”司令员看了那人一眼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那人说:“不打退敌人,枪毙我!”说着端起手里的步枪,向敌人瞄准。

敌人只有几十米了,一声“打!”整条防线都喷出火舌,子弹向敌人射去,将最前面的敌人打倒。营长站起来,挥着步枪喊道:“同志们冲啊!”带头向前冲,士兵都爬起来,跟着他,挺着刺刀冲过去,眨眼两边人马就纠缠到一起,只见刀光闪闪,刺刀磕碰,到处是血花飞溅,惊心动魄!肉搏持续了十几分钟,敌人渐渐不支,退下去,我方退入堑壕的,不及先前的一半!

阵地前,到处是年轻的尸体。那个营长是抬回来的,已经没有气了。司令员沉着脸,看着参谋长和德玲,半天不发一言。

炊事班送来饭,果然有红烧肉,只是至少有一半没人吃。炊事员抹着眼泪。

政委负伤,司令员、参谋长和德玲在前沿整整坚持了三天。夜里,轮流睡觉。

本部已经牺牲了至少三分之二的士兵。防线大大空虚。德玲心想,可能最后的时刻要来了。用望远镜,可以看到敌人后方,车叫马鸣,重炮源源开到,加紧修筑阵地,大规模的总攻就在眼前了。

一生,就在这里吧!德玲想起了肖老师。老伙伴,等着,我快来了。

黄昏时候,一个参谋从后面泥土里爬过来,看见司令员,高兴地说:“好了,我还以为我活不过今晚哩!”他跳进堑壕,急切地说:“命令,今晚八点撤退!注意防备,不得造成撤退时的损失。”他说,一路上敌人的炮弹不住落在他身边,而给他的命令是,如果撤退命令送不到,立即枪毙!

几个人心里都有一阵喜悦!司令员当即派人四下送命令,叮嘱说,哪个八点前撤退,或者暴露我方意图,杀无赦!参谋长左胳膊缠着绷带,通讯员刚走,他说:“我不放心,我去那边擂着!”说着带一个兵,猫腰走了。

送信的参谋要走,司令员说:“你莫走!在这里看着,看我们是不是严格执行命令!”参谋只有无奈的留下了。

德玲站在司令员身边,感觉得到他呼呼喘着气。身经百战的司令员,也紧张了。德玲理解司令员。撤退命令来之前,大家都以为反正不过是牺牲,倒没什么。现在突然有了生的机会,就要考虑如何生存了。部下的生命都在指挥员手里!司令员是担心出岔子。

这个时候,最担心敌人进攻。如果敌人和我们纠缠一起就糟了,因为兄弟部队一定都按照命令撤退,失去左右掩护,那是不堪设想的。

还好,对面的敌人没有一点动静。只是偶尔发几颗炮弹。

八点钟到了!口令传下去,部队迅速脱离前沿,大步朝后撤去。夜色掩盖了人们的身影,一口气走出几里地,后面毫无反应!

到处是撤退的部队。所有的车辆都没有了,人们提着步枪,疲惫地,却是紧急地走着,很快出了城,更加快步地走,向北,一直向北。

部队最终退过了松花江。过了江,司令部在一个小村子休息。司令员和德玲坐在打谷场的石磙上,吸着烟,吐出一口,对德玲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土已经埋到你我脖子上了!如果不是总指挥,我们都完了。”

参战的部队,损失巨大,士兵牺牲大半,活下来的都带伤,个个疲惫不堪。

命令休整。

浩瀚的松花江,波涛滚滚,掩护着这些九死一生的人们。

战争的前景不明朗,一如那灰蒙蒙的天空,老是罩着云雾,一种阴雨将来的样子。

部队在小村庄里休整,司令部的人,没有参加日常训练,在老乡的茅草棚里,各自整理着自己的文件。司令员找参谋长下棋,德玲在一边观战,三个人,都不言语。

好多亲切的面孔不见了!叫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老部队一起来东北的几千人,现在只有千余人了。从当地补充了一些农民,可是数量严重不足,连损失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农民们不愿意当兵。这些朴实的东北人,不懂什么政治,什么阶级,他们只看到中央军的武器好,军装是新的,开着卡车,就认为那是“正统,”现在民主联军又打了败仗,他们参军的热情更是消退。

一个大爷甚至好心地劝他们:“要是打不过人家就撤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样的民众,自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子弟交给联军。

怎样使老百姓信任我们呢?每个高级领导都在想这个问题。

一天,上级派来通讯员,送来一个会议通知,要部队政委去总部开会。政委负伤,司令员叫德玲代替政委去开会。

德玲骑着一匹马,赶了三十多里地,到了总部。兄弟部队的人早到了,还有地方上一些同志,大家在会议厅里,叽叽喳喳。忽然,总部首长进来,陪着一个身材中等的人,这人穿着灰色列宁服,戴一顶棉帽,有人认识他,是省委书记!

这说明会议不一般了。

领导开始做报告。

“同志们!我们千里迢迢,到东北来,和敌人打了几仗,吃了苦。大家情绪不高。老百姓看我们武器不好,不肯把子弟交给我们,部队没有补充,这都是现实。”

“这里不是鄂豫皖,不是江西,不是华北也不是华中。在那些地方,老百姓了解我们,知道我们是穷人的队伍,是为老百姓做事的!可是东北这个地方,日本人统治了十几年!老百姓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对于我们的阶级本质不了解。他们怎么会支持我们?”

“怎么办?好办!还是我们过去的一套,发动群众,铺开来,到老百姓里面去……”

书记传达了一个新的、重要的信息:将在整个北满开展土地改革运动!

“过去我们就是打土豪分田地的出身!现在不过是把它又捡了起来。不过不是照搬。一切工作都要严格按照政策,在各级党的领导下开展!”

德玲听明白了,就是把地主的土地分给穷人,让穷苦老百姓拥护我们。

书记足足讲了两个小时。然后是分组讨论。有同志说,敌人把我们赶过了松花江,是坏事,也是好事,我们一条心建设北满,一面剿匪,一面土地改革,等我们粮食足了,兵员齐了,再打过江去!

省委决定,不分部队地方,抽调有能力的同志,到乡下去,开展土地改革运动,将群众发动起来。

这次会议后不久,德玲带着一个工作队,去了乡下。

东北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头,由于军事指挥得当,更由于土改的顺利进行,大批翻身农民参军,兵强马壮,形势渐渐向有利的方向转变,战争发生逆转,联军开始进攻了。

一系列的战役,都是以胜利告结束。到第三个年头,联军改名为解放军,打过松花江,兵临长春城,将这个古城团团围困。

德玲所在部队,担任围困主力之一。

密密层层的铁丝网,纵横交错的堑壕,地堡,碉堡,数不清的机枪大炮,纵深阵地,将这座孤城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连只老鼠都不可能逃出。

守军十万,围困军也是十万,彼此都不能进攻,就这么对峙着,看谁坚持到最后。

形势对守军明显不利。解放军放置长春不打,主力南下,去攻击通往关内的道路上的国军。随着一次次胜利,长春已经成为孤悬在解放区里的一座城市,毫无获救的希望。

围城部队对长春实行了严密的经济封锁,在长90里、宽50里的封锁区内,禁止粮食、燃料、蔬菜等一切生活物资运入市内。

围了几个月,城内守军已经到了将崩溃的时候了。

一天,德玲无事,翻看着上级发下的敌人各个部队主要军官的名单。

忽然,她眼睛一亮:倪天武!这不是自己的表弟吗?她仔细把相关说明读了一遍。“倪天武,湖北武汉人,上校,某某军野战医院院长,抗战中曾获国光勋章。”这就是他了,天武。那个年轻聪明的表弟。当年,是他把自己送出武汉那个危险之地。

天武当了医生。那时候他家很苦,妹妹芷秀在万家做活,天武勤工俭学,希望用学习改变命运。他做到了,可惜入错了队伍!

德玲一时心里千头万绪,爹妈现在如何?那样惨烈的抗战,残疾弟弟还在吗?可能天武会知道的。德玲真想现在就见到天武。

围城之内,那个医院院长真的就是倪天武。

从缅甸回国后,天武部队又经历了再次远征,这次大获全胜,可是他的妻子李琴却牺牲了,给他留下一个儿子念龙。如今这孩子跟着他,也在围城中。

忽然有传令兵来,叫他去司令部。

司令部已经聚集了好多军官,军衔从中校起。司令官和几个高级幕僚在地图旁,正在说着什么。

看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司令官说:“叫弟兄们来,因为我们是多年的弟兄,在这危急时刻,需要商量一个决策出来。被围这么长时间,眼下已经绝了粮,现在必须决定,是突围,还是……”司令官没有说下去,大家都知道那咽下去的一句是“投降。”

参谋长补充了一句:“大家都是生死弟兄,过去那样苦都一起过来了,弟兄之间不能留一手。今天人人都要表态,不要来虚的!那样对不起弟兄!”

一个副师长叫道:“司令官的意思,是可以投降吗?我们部队没有这样的传统!那样也对不起校长!”

参谋长问:“你说怎么办?”那人嚅嗫了一下,却也没有下文。突围,外面铁桶一样,几次突围都被打回来了。

一时鸦雀无声。投降这个词,从军人口里,很难说出来。

有人试探着说:“可不可以和对方商量停火啊?”

立刻有人说:“废话!他们能同意吗?这个时候停火?”

司令官忽然转过身,大声说:“咱们都是武人,我今天要听听文人的意见。倪天武!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天武一下子楞住了。司令官是缅甸时候的老上级,此刻这样说话,是信任。他马上一个立正:“报告司令官,我不是文人,也是军人!”

司令官笑起来:“没说你不是军人,是说你喜欢读书!你说出你的想法来。不管说什么不要紧。”

天武看看周围,都是多年的同事,便鼓起勇气说:“我的想法,现在以保全士兵和老百姓的生命为第一要务!”他不敢说失败是必然的,只说:“我们已经陷入绝境,再过几天,不说打仗,就是饿也饿垮了!老百姓更不用说。所以不是我们辜负上峰,是不得已,上峰应该理解的。”

司令官大声说:“好!是个军人!敢说出心里的话。我说过,怎么说都没关系。大家看看,倪院长的说法有没有一点道理?”

军官们面面相觑。一些人不愿意投降,可是实在没有好法子,而支持天武的,怕惹祸,不敢做声。司令官看看大家都不说话,已经明白了意思。他对着军官们说:“大家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那么现在就派代表,和对方商量停火的事!我说是停火啊,他们要说投降是他们的事。”说着瞟了参谋长一眼。昂然走进内室。

参谋长已经和司令官商量过了,便派一个高级参谋,一个副官,马上坐车通过火线,和对方商量停火。他嘱咐:“一定要说停火啊,不是投降。这是司令官的意思!”那两个人,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下午代表回来了,对方不仅仅同意“停火,”而且主动提出,如果部队接受整编,可以算起义,编入解放军序列。饿极了的官兵,听见这个消息,都欢笑。

队伍浩浩荡荡开出城,交了武器,由共方人员带领,各自到指定地点宿营。天武以医生的名义,到士兵那里转了转,看见士兵们围着桌子,大口吃着馒头,喝着猪肉菜汤,士兵们看见他,都起立敬礼:“倪院长好!”天武心里,觉得慰藉。

有命令,少校以上军官集中学习。天武和军官们一起,天天听政工人员讲课,每天伙食很好,晚上还可以下棋打牌。

那天早上,忽然一个解放军军官走进来说:“倪天武,有首长要见你!”一起学习的人都呆了,天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那军官,上了一辆吉普,一会到了一个宽大的平房前,门口有哨兵站岗。

一个英姿飒爽的解放军女军官站在门口。

“天武!”她大声叫着,跑过来,紧紧握住天武的手:“我早说过,我们迟早要到一起的!”这不是德玲表姐吗?她怎么在这里?多年前,天武送她离开武汉,那是亡命。现在她竟然做了解放军军官了!

德玲脸上,一脸亲切的笑,她把天武让进屋子,给他倒茶,对他说:“我们司令员听说了我们的事,要来看你哩!”果然,一会进来两个军官,为首的是司令员,他伸出手来说:“两个湖北的老表,在东北战场上相逢,不简单,所以我要来看看你!”天武握住司令员的手,连说谢谢。

司令员大声对天武说:“你跟我们解放军有缘啊!”天武不解地看着他。司令员接着说:“第一,你是我们的对手,现在又是朋友了。第二,你帮助过你表姐,我们的地下工作人员,对革命是有功的!”

“这叫亲上加亲吧,无巧不成书是不是?”司令员哈哈大笑:“今天就要请你喝酒,还有,你是个军医,正是我们需要的。你现在就结束学习,到我们的一个医院去,还做院长,不过是副的。怎么样?”

天武说,听从司令员安排。司令员当时就叫文书起草了命令,注明天武是起义军官,现在任命为某野战医院副院长。

“我们是没有军衔的哦!”司令员说:“你是上校也好,将军也好,我这里没有相应的给你,委屈了啊!”

天武问,他那些军官同事怎么处置?司令员说:“放心!我们是讲政策的。愿意留在军队的,继续服务!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不过先要学习一段时间。”又说:“倪医生,你有一副菩萨心肠哦!好!做人就要这样。”

德玲一直插不上嘴,见司令员说得差不多了,说:“我的表弟来了,马上又要走。你们是不是给我们单独一点时间,让我们谈谈家常?”

司令员说:“好啊,那么就你一个人陪你表弟喝酒了。我们走。”说着和陶参谋长一起告辞。

德玲和天武一起到食堂里去,炊事员把他们安排到一间小屋里,端上酒菜,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谈着家乡的各种事情。

德玲问芷秀,问德济,天武一一作了回答。德济在日本人占领武汉期间,由芷秀带着,度过了八年艰苦的生活,芷秀和老三结了婚,德济还和他们一起。德玲听了,感动地说:“芷秀这人,真是不简单!那样的忍辱负重,人间什么样的苦她都吃了啊!”

听到德洪为了卖房子,竟然将芷秀他们赶出来,德玲气得脸色都变了:“什么东西!我要找他的!”半天不说话。

两人又谈了一阵,有人叫德玲开会,德玲对天武说:“好好干吧,不要有任何顾虑。你的政治身份已经定了,是起义军官!是有功劳的!从此你就是解放军队伍里的一员了,不会有任何的歧视。我们以后多联系!”说着伸出手来。

天武回到学习的地方,和过去的同事们告别。大家都依依不舍。天武说,已经问了司令员,大家是有前途的。

毕竟是共事多年,天武出门,众人一起送出来,天武上了吉普车,一直开了很远,回头看,那些军官还在向他挥手。

东北战争的形势,飞快发展,到处都是我方军队在进攻,敌方如大厦倾覆,一败千里,东北全境的解放已经指日可待。

最高层对于将要面临的形势有清醒的认识,指出从现在起,要做好充分准备,接管全国所有的大城市。为了这个工作,需要大量的干部,从军队里抽调了很大一批,进行学习培训,准备随军南下,接管城市。

德玲也被调出了部队。

学习集中在哈尔滨。

干部们真多,街上,到处是来学习的干部,不少人刚从部队转来,遇见老战友,谈着各自的经历。初步学习后,组织对每个人的情况进行了调查摸底,然后根据各自特点,进行编组。

德玲被编到湖北组。

这个组有好几十个人,组长姓李,是个地道的武汉人,一口纯正的武汉腔,个子高大,对大家很和气,也很关心大家的生活。据说他是来自武汉的地下党员。

听见德玲也是武汉口音,李组长笑了:“苏佳同志,在这样北的地方,还有你这个老乡啊!”

德玲说:“湖北老乡到处都是。我们部队里就不少!”她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老李的,但是又想不起来。

学习的内容,主要是接管大城市的一些基本常识,湖北武汉地区的地理介绍,武汉革命传统,工业情况等等。老李来自武汉,学员们有什么不懂的,都去问他,他总是耐心地解答。德玲看着他,好笑地想,这人这么细致,有点婆婆妈妈吧?转头一想,细致耐烦,也是一种品质,自己在刀枪剑戟中过了半生,锋芒毕露,以后环境变了,都是自己同志,还真的要跟老李学学。

那天,学校组织郊游,年轻的同学去四下奔跑,德玲和老李坐在江边草地上,看着流水,享受微风。

“在我们老家,那江比这浩大多了,就是水没有这样清。”老李感叹一声。

德玲说:“是啊,那水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也多,还有**,小时候,我父亲带我们去看江,说江里去不得啊,**吃人的!”

老李笑着说:“**不吃人,它也只是一种鱼吧?我过去就在江边造船,看得多了,黑脑袋,很好玩的。”

德玲说:“你在哪个地方造船?”

老李说:“武昌啊,市内不行,市内的江滩太窄了。我们在上游的白沙洲,那里有很宽阔的江滩。在洪水要来的时候,把船造好,等洪水一到,船就漂起来了。”

德玲说:“你住武昌哪里呢?”“胭脂路。”

啊,和自己的家这么近?怎么就没有见过呢?德玲问他,老家还有什么人?老李说,父母不在了,还有兄弟,都住在一个叫涵三宫的小街上。

德玲对涵三宫非常熟悉。姨妈和表弟表妹,就在那里住过。她问老李:“你知道倪天武吗?”

老李大声说:“怎么不知道!小时候,他就在我家住过。还有他妹妹倪芷秀,也住过。”

德玲大吃一惊:“你是那里傅家的吗?我听说他们在那个家里住过。我姨妈去世后,是傅家老人收留了他们兄妹。”

啊,你是万家的?老李望着德玲,激动地问。

对,我就是万家的,万德玲。苏佳是我后来改的名字。

老李激动得站了起来:“我就是傅家老二啊!我叫颜法,李启明是组织上为我起的!”

这才是他乡遇故知!武昌小街上的乡邻,竟然在这千万里之外相聚,竟然在一个小组学习,真是不容易!两人都觉得对方亲切了许多。

德玲说,咱们赶快去找到天武,他在部队做医生,要快去,不然我们出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南下。到了这里,不见面,太可惜了!

两人赶紧对一起的同学打了招呼,说有事,必须离开一下,请大家向组织上代请个假,很快就回。大家看着他们,都不解。两人顾不了这些,赶紧去找火车。天武的医院,在几百里路之外的长春附近,两人上了火车,很快就到了。

天武见了颜法,真是喜出望外!他已经是解放军医生,穿着干净的军服,披着白大褂,他一手拉着一个,一直把他们拉到自己的宿舍里,他的儿子念龙也带到了这里,看见德玲,腼腆地叫姑姑。三个人,都是经历许多苦难的,又是这样近的亲戚,真是千言万语,说不完的话。

医院的同志都来看他们,听说这样的相逢,都说是奇迹。院长对天武说:“你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啊,今天咱们顾不了军规了,一定要喝酒!”他果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许多菜,端到天武宿舍里,四个人,加上小念龙,每人一张凳子,院长是东北人,好酒量,拿起搪瓷缸子就倒酒。只有颜法可以和他喝,可是颜法想着要返回单位,不敢喝多,院长摇摇头说:“不尽兴啊,你们南方人,什么都好,就是喝酒不爽快!”

天武见院长还要喝,说:“不敢再喝了,要是有手术哩?”院长呵呵笑着:“不是有你吗?怕什么!”德玲见院长这样热情,内心暗暗高兴,看情景,天武和同志们关系不错。

几个人无拘无束,谈着过去的事情。德玲说,我们可能马上要南下了,你们呢?

院长说:“我们就留在这里了。马上医院要搬进城市里,要正规化,倪院长,是我们医院的人才!是我们医院的顶梁柱。”又说:“这里好啊,松花江,大平原,多好的土地,多好的空气!不比你们江南差啊!”

德玲和颜法都说是。心里,却在为天武不能返回故乡惋惜。军令如山,每个人只能服从。

不能久待,德玲和颜法饭后立刻返回单位,天武送他们到车站,临别,三个人紧紧握手,舍不得分开。“替我照顾好芷秀啊!”天武,这个坚强的汉子,眼睛里竟也流出泪来!

七 炼狱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十二 别矣,武汉十三 铁蹄踏江城二十二 决战白山黑水十四 苏醒十四 苏醒三 燃烧的京汉路十八 伤心黔桂路十一 国难来了十八 伤心黔桂路十一 国难来了十九 少小离家老大回七 炼狱八 儿女情真十四 苏醒三 燃烧的京汉路六 白色恐怖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十一 国难来了十 逃亡与驿站十九 少小离家老大回十九 少小离家老大回三 燃烧的京汉路十一 国难来了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十五 蹉跎衡阳十 逃亡与驿站一 烽火阳夏二十二 决战白山黑水六 白色恐怖十八 伤心黔桂路十四 苏醒三 燃烧的京汉路十九 少小离家老大回十一 国难来了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二十 大罢工十七 远征军二 启蒙者四 孤苦兄妹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十二 别矣,武汉十 逃亡与驿站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十八 伤心黔桂路七 炼狱三 燃烧的京汉路十 逃亡与驿站十一 国难来了九 地下英雄十五 蹉跎衡阳四 孤苦兄妹十九 少小离家老大回十五 蹉跎衡阳九 地下英雄十 逃亡与驿站九 地下英雄十 逃亡与驿站一 烽火阳夏十三 铁蹄踏江城三 燃烧的京汉路二 启蒙者七 炼狱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十 逃亡与驿站十 逃亡与驿站二十 大罢工六 白色恐怖二十 大罢工十四 苏醒八 儿女情真十一 国难来了五 北伐壮歌十三 铁蹄踏江城一 烽火阳夏八 儿女情真十八 伤心黔桂路九 地下英雄六 白色恐怖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二十一 从楚江到香江八 儿女情真二十 大罢工三 燃烧的京汉路十 逃亡与驿站十四 苏醒八 儿女情真四 孤苦兄妹三 燃烧的京汉路十三 铁蹄踏江城二十 大罢工二 启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