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借着熊虔在手, 一路小心翼翼护着杜荔阳、侍女越以及另外的黑衣退出审讯室,再一步步退出牢房,退出甬道。
甬道两边原本有两排站岗的官差, 这会儿出来一看, 一个个全倒在了地上。乾溪令大惊, 心道这群劫狱的好生厉害, 竟没动声色解决了他那么多手下!
甬道尽头, 便是乾溪狱所的大门。当他们退到大门口时,正巧,两辆马车沿街飞驰而来, 在狱所门口驻马勒缰。
“夫人,上马车。”
杜荔阳只觉得事态紧急, 还来不及想什么, 就已被侍女越和一个黑衣连拉带搀的塞进了马车。进到马车后, 赶紧捞起车帘往外看,只见其余黑衣也迅速地上了车, 最后只余那拿剑比着人质的黑衣。
“驾!”
只听驾者一声大喝,两辆马车同时驶去。
杜荔阳看着那狱所大门正急急往后退去,那门口处,还立着个黑衣,举着剑, 手头人质迟迟没放。她放下车帘, 问车内黑衣:“你们还有一个同伴在后头。”
黑衣回道, “夫人放心, 公……”卡了一下, 接着道,“他等我们走远一些就会跟上来, 防止官兵太快追来,他轻功极好,会追上咱们的。”
杜荔阳还是不放心,又掀开帘子往后望去,果然没有官兵追来,而那狱所大门也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幸好是晚上。最近不太平,百姓们晚上大都不出门,所以马车一路通畅,直到来到城门处。
他们来到的并非大门,而是城中的侧门。侧门守卫说来也怪,当他们的马车狂奔出城时并没拦阻。不但没有拦阻,每个守卫都是一动不动的,直到马车走远,他们才堪堪倒地。都死了。
侧门的城楼上,两个男子,岁月静好地看着那两辆马车出了城。其中一个男子,一身紫衣,在夜风里恣意飘摇。而另一个,提着一把还在淌血的剑。等剑锋上的血都流干净了,他才收剑回鞘。赫然正是陈吴与魏狄。
乾溪城上空,一个黑色身影踏月而来,落定在城楼上,站到了他们面前。
陈吴冲他一笑。
黑衣拱手:“多谢!”
陈吴道:“还望日后你我合作愉快。”黑衣再拱手示意了一下,然后又一纵身,朝城外先前那两辆马车的方向而去,顷刻间,消失不见。
一阵夜风吹来,陈吴打了一哆嗦,缓缓道:“走吧,怪冷的。”转身才踏出一步,却发现似乎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黑夜里,有一滩看上去像是黑色的液体正泛着白光,还伴随着一股血腥气。
“主上,是血。”
而那里正是黑衣站过的地方。
“唔,看来,伤得不轻啊!”陈吴道。
忽而,又听到城内不远处一阵喧哗之声朝这边靠近,两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官兵们追了过来。就在此时,城门口处的侧路上突然出现两辆马车,飞速地出了城,朝城外奔去,方向,正好与杜荔阳他们相反。而那两辆马车外形,又几乎与杜荔阳他们的马车一模一样。
官兵们冲出城门,看见那夜色里飞驰的马车,有人喊了一句:“在那边!”
众官兵追得更带劲了。
“主上,你说这帮官兵还能追上他们吗?”
“本公子给他们的,可都是上等汗血马,若被这群酒囊饭袋给追上了,那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方向都追反了。只是可惜啊,我一下子陪进去了四辆马车,也不知日后能不能回本。”
—*—
两辆马车跑了许久,总算在一处河滩边停下。
杜荔阳腿上的鞭伤不算重,但由于一路马车颠簸,伤口还是流了不少血,侍女越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帮她包扎了伤口,总算是把血给止住了。
与他们同乘一辆马车的一个黑衣说:“夫人,现下已离乾溪城很远,追兵应该是追不上了,我们就在此歇息一会吧,天还没亮,夫人大可睡一觉。”
侍女越也劝说:“是啊夫人,您还是睡了觉,这折腾了那么久,越担心你身体。”
杜荔阳摸了摸肚子,她本来没打算睡的,听他们这样劝,只好道:“那好吧,你们也记得休息。”
黑衣出下了马车,只余杜荔阳和侍女越。大约是要到冬天的缘故,纵使这马车四壁都捂得严丝合缝,还是叫人觉得如浸冰雨。幸好,这马车上有一床棉被,拉开棉被一看,竟然还有些干粮和肉脯。杜荔阳心想这几个护卫想得倒是周到,劫狱前连这些都准备妥当了。
只有一床被子,侍女越本打算等杜荔阳睡着了再靠在车壁上眯一下就成的,反正也应该快天亮了。但杜荔阳牵起被子把自己盖了后,又提起被子一角,笑道:“来,钻进来,一块儿睡,暖和。”
侍女越赶紧摇头:“夫人,您是主,越是仆,恐怕不妥。”
杜荔阳面色一变:“你不进来我可就不要你了,把你丢在这荒郊野地里。”
侍女越连忙爬进了被窝。
两人躺好后,世界似乎就此安静下来,今夜的惊心动魄好像也已远离。
“越,谢谢你。”杜荔阳闭上眼,含着笑。
侍女越有些莫不着头脑,但一躺下瞌睡虫就来了,只囫囵地学着杜荔阳的话:“谢谢你,谢谢你……”到后头就成了小呼噜声。
杜荔阳的思绪也开始有些游离,她想到那个为大家争取时间的黑衣护卫,又道:“不知道那个护卫回来没有?”
回应她的是侍女越翻了个身,呼噜声大了一个音阶。
杜荔阳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乡……
—*—
“稀里哗啦稀里哗啦……”
似乎是雨声。
杜荔阳起身下马车,掀开帘子一看,外头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么大的雨!”杜荔阳自言自语。回头对着被窝道:“越,你看,下好大的雨。”
结果并没人回答她。她笑了,这丫头,天都亮了,雨还下得那样响,怎么还叫不醒她?她过去一把掀开被子,却发现里面没人。她惊了惊,再一次掀开车帘,冲外头喊:“越?越?喂!喂!有人吗?护卫大哥?有人吗?”
喊了半天居然都没有半个回应。杜荔阳心道,这倒是奇了怪了。猛然脊背一凉,心想这人都去哪儿了,怪吓人的。
她隔着雨帘望了望远处,河滩上的青草倒是长得很茂盛,绿油油的,在雨雾里跟一大片翡翠似的。不过,等等,这不是秋季都快入冬了么,怎么这草还长得那样好?
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在叫她:“阳阳!阳阳!”
她循声望去,就见着一匹马在雨里飞驰而来,其上还坐了个人,瞧那人身形,堪堪觉得眼熟,像是弃疾。
他穿了一套白色的衣衫,被雨浇得贴在了身上。
他?他怎么来了?说实在的,她其实很想他。看着他飞驰过来的身影,她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个欣慰的笑来。还以为一辈子见不着呢,这会子他就来了,还冒着雨一路叫着自己名字来的呢!
弃疾在她面前驻了马,冲着她笑:“雨这么大,我们躲雨去。”
杜荔阳笑道:“你被雨淋傻了?这马车里不是正好躲雨么?”
哪晓得弃疾跟没听见她的话似的,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再来了个霸道的公主抱,一把将她扔到了马背上。
“弃疾,你做什么呢?”杜荔阳有些恼,问道。
弃疾也上了马,道:“前面一点有一处沿口,我们去那里躲一躲,驾!”
马儿开始在雨中飞驰。杜荔阳被浇成了落汤鸡,心头怨气重得都快咬人了,她憋着,一路没说话,而且压根也不方便说话啊,雨那么大,一张嘴就得吃好大一口雨。她才不要,喝那么多凉水进去,会影像我的宝宝的。
没过一会儿,果然到达了一处荒郊野岭,那山崖下还当真有一处沿口。
两人到了沿口下躲着,弃疾就跑去团了些树枝生了个火堆。
“过来烤一烤吧,你身上都湿透了,会着凉的。”弃疾坐在火堆旁,冲他暖心一笑。
的确有些冷,她也就顺了他意挪过去坐下了。
一会儿,弃疾忽然开口道:“你就安心地嫁给我吧,我弃疾发誓,护你一世,爱你一世。若有违此誓,不得好死。死了也会被人掘坟鞭尸。”
杜荔阳愣了,且不说他们已经成了亲了,就说他发的这誓,也着实太狠了点吧,不得好死不说,连自己死后都不放过。她把脸别向外头的雨帘,不去理会他。
弃疾似乎着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吓了她一大跳。
他脸上表情忽然变得无奈:“你说,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嫁给我?”
“你怎样了啊?”杜荔阳一头雾水。
谁知,弃疾猝不及防地一把扒开了自己的衣服,杜荔阳傻了傻,道:“你你你这是干什么?”结果定睛一看,他胸膛前竟有一个血窟窿,深不知几许,都快能看到里面的心脏了。那血窟窿都还在流血,想必是才伤没多久的,可是刚刚衣服穿得好好的时竟然没有渗出一滴血渍,当真是奇怪。
可是杜荔阳此刻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奇怪”的事,看见弃疾受伤,而且伤口还那样深,还在胸口,多危险啊!
“你怎么了这是?哪儿受的伤啊?”杜荔阳焦急地问,伸手去轻轻触碰那血肉模糊的地方。
弃疾却笑道:“你个傻瓜,你还嫁不嫁给我了?”
杜荔阳看着那源源不断的血流出来,哭了起来,急得直跳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我这个?我们不是早就成亲了么?这可怎么办,怎么治你啊?你会不会死啊?我不要你死,不要,不要!”说着,一把抱住他,“不要你死,你死了,我和孩子可怎么办?不要死不要!不要,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