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烈焰断生平此情难续 春寒损韶华怀恩...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露出一片寒浸浸的白色,

贺兰睡到半夜忽然醒了,更是莫名地一阵心惊肉跳,她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才记得这里是自己的家。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姨妈,还是巧珍伺候着她洗澡换衣服,又咭咭呱呱地说上许多话,安顿她睡了,但她这会儿却醒过来了,看时间也不过是半夜三点多钟,她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到薄纱窗帘外面的月光,又大又好的圆月,被一层淡淡的银雾笼罩着,如冰梭织絮一般。

贺兰怀疑自己是被那月光给惊醒的。

但她确实是听到了某种声音,很细很细的声音,她从床上坐起来,噜噜也从窝里竖着耳朵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贺兰小声道:“噜噜不要吵。”她披了件长衣推门走出去,乌黑的长发直垂下来,噜噜悄没声地跟在她身后,鼻子不停地左右嗅着。

走廊里点着雪亮的灯,花架子上摆放着一盆碧玉兰,一朵一朵的花儿像是纯白的玉盏,仿古宫灯悬挂在走廊墙壁的一角,地面上是绵厚的地毯,贺兰慢慢地朝前走,一直都到了姨妈的房门前,那房门虚掩着,仅仅露出一点小缝,有光线从屋子里面泻出来。

贺兰慢慢地推开了门。

她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坐在地毯上的姨妈抬起头来,绿纱罩里的光芒映在她的面孔上,姨妈那美丽的面孔上是憔悴颓败的表情,一个苍白羸弱的清秀男人躺在姨妈的怀里,他的嘴角还在往下慢慢地滴血,他的手边是一个高脚杯,酒杯斜倒在雪白的地毯上,红酒液沁到地毯里。

贺兰石雕木塑一般地站在门外,嘴巴拼命地张开,犹如脱离水面的鱼儿,可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姨妈抬头看着她,她的脸上竟是无比宁静的表情,那样的宁静让她看起来神圣极了,她无声地咧嘴笑了笑,“贺兰,我还真怕看不见你最后一面了。”

贺兰吓得脸色雪白,全身战栗,恐惧的声音好似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低不可闻,“姨妈……”

梅姨妈却轻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本来答应我的,今天跟我结婚,贺兰,我本来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了,可是我今天要结婚了。”她微微地笑一笑,“但你知道他刚才对我说什么吗?他让我嫁给吉老板,吉老板你认识的,就是那个烟卷商行的大股东,答应给他一大笔钱,他亲自去谈的这笔好买卖。”

贺兰陡然明白了,夺眶而出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梅姨妈静静地笑道:“贺兰,我攒下的那些钱,全都留给你,还有这栋房子,这些是你的嫁妆,找一个踏实的好男人爱你,我只求你,千万别像姨妈这样,一辈子都毁在一个男人手里。”

她凝望着贺兰,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她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勃朗宁小手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那一双含泪的眼眸,依然凝定在贺兰的面孔上,她微笑着说:“我总是等着,他能按照他对我说的承诺来爱我,可我总是等不到那一天。”

贺兰大叫着“姨妈”扑上去的时候姨妈已经扣动了扳机,那一声枪响让贺兰瞬间魂飞魄散,鲜血从她的眼前迸射开来,姨妈的脑袋一侧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贺兰惊骇地大叫起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时间仿佛是在那一刻宁静下来了,再没有任何声音,姨妈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她的手臂微微张开,看上去就像是温柔地拥抱住了他。

他只有死了,才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躺在她的怀里。

她闭着眼睛,眼尾微微地弯起,眼睛依然是一道很美的弧线,是桃花的弧度。

她其实叫做梅小玉,年轻的时候死心塌地地喜欢一个叫金士诚的男人,甚至被逐出家门都在所不惜,但这个叫金士诚的男人居然抛弃了她另娶了别人,她孤单艰难地活了那样长的时间,后来这个叫金士诚的男人又回来了,也不过是贪图她的钱,她便如飞蛾扑火一般奔向了这一场心知肚明的毁灭,纵然知道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像曾经那样把她抛弃。

她曾说过,女人就是傻。

这话很是没错,她就是这样傻。

炮弹就是从那一刻炸起来的,震天介地一声巨响,整个别墅似乎被翻转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贺兰的身体掀起来,朝着墙壁狠狠地掷了过去,断壁颓垣加土粒从天而降,呼啦啦地砸下来,贺兰甚至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第二炮已经到了,家具的碎片犹如能割破肌肤的刀子,在贺兰的眼前炸开来,灼热的火舌瞬间窜起来了。

有刺耳的尖叫声从四周传过来,那是别墅里的下人在呼喊着,噜噜也在拼命地大叫着,贺兰的耳朵嗡嗡作响着,总是站不起来,手背一阵火辣辣的疼,别墅好像整个的歪向了一边,天花板都砸了下来,有火烧起来了,烧着了她睡衣的裙角,她的手胡乱地抓着,想要抓住什么依靠,但是没用,她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她甚至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哭喊着道:“救命啊,救命……”

有人冲进了屋子,隔着火舌和浓烟喊她,“小姐!”

贺兰在浓烟中大声地咳嗽着,巧珍终于发现了她,拼命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拽起了稀里糊涂的贺兰,踉踉跄跄地奔出了这间已经被炸了半边的屋子,往楼下奔去,才跑到楼下,巧珍就惊恐的喊道:“大门要塌了,得赶紧跑。”

她放开贺兰,惊叫着朝着大门跑去,就听到“吱呦……”的尖溜溜声音,仿佛是割破空气的一道弧线,那一个炮弹打过来,天地就是一震,大厅仿佛是被瞬间颠倒了,满地的碎片,大厅里已经有了好几具被炸碎的下人尸体,被火焰燃烧着,最先奔跑到门边的巧珍一头栽到了地上,再没起来……

贺兰看着巧珍的尸体,吓得大声哭叫起来,双手哆嗦着抱住了自己的头,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救命啊——”她的世界完全颠覆了,破碎了,到处都是这样的凄惨,恐怖,火光熊熊,黑烟重重包围着,好似地狱,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是踉踉跄跄地躲到烟火小的地方去,然而那浓烟还是熏得她的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她的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一头栽了下去。

是厨房里的地窖,用水门汀板封着,通气孔在花园里。

贺兰钻了进去,水门汀板将她封在了里面,她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那些疯狂和魔鬼般的轰炸声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用力推头顶上那块水门汀板,可就是推不开,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封死在这地窖里了,寒意从心底涌上来,眼泪哗哗地往下落,她才察觉到自己胸口火烧火燎的疼,一面哭一面伸手去摸了一把,却

只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液体,是通红的血。

早晨的时候雪还未停,愈加的大起来,地面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天冷得简直可以哈气成冰,屋檐的下面结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柱子,这样恶劣的天气,就连往日买豆花的老伯今日都没有出来了。

整个清平的报纸都登载了玉山别墅梅公馆被炸成废墟的消息。

风呼呼地刮起来,席卷着花园子里的雪花,天阴沉沉的,四面种着冬青和松柏,被白雪反射的一点点光线照在冬青松柏上,是一种干涩的冷,几只麻雀立在冬青树上,扑楞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着,等着三四辆军车一开进来,它们全都被惊动了,哗啦一下整整一树的鸟儿都飞走了。

汤敬业从车上走下来,才站了没一会儿,军帽檐上就落了一层薄雪,许重智已经带着卫戍走过来,神色肃穆地站在了汤敬业的面前,将眼皮垂下来,“汤队长,参谋长在楼上等你呢。”

汤敬业“嗯”了一声,却咧着嘴冲着许重智一笑,“小许,我这一上去,恐怕是要死在参谋长手里了,明年的今日,你别忘了给我上几炷香。”许重智尴尬地笑笑,“汤队长,别这么说,你跟参谋长这么多年的兄弟……”

汤敬业看许重智那脸上的神色,都是惶惶的,连他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大气,可见此刻的高仲祺,定是见神杀神,遇鬼杀鬼了,便道:“对不住诸位,我连累你们跟着我一块受罪了。”

许重智还要说话,汤敬业摆摆手,向着大厅走去,挽翠等下人面色惊惶地跪在厅里面,地面上是一片片破碎的古董花瓶、茗碗、还有一大束玫瑰花散落在地上,挽翠抬头望了一眼汤敬业,哆嗦着嘴唇道:“高少爷在最靠里面的卧室里。”她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汤敬业面不改色地从玫瑰花上踩过,径直上了楼。

汤敬业站在客室里屏息听着卧室里的动静,但卧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平静得好似一潭死水,他垂下眼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卧室的门,卧室里却没有大厅下那样的狼藉,窗帘大开着,落地窗外的大雪依然撕棉扯絮一般,朱漆架子上的“西子香荷”依然开着极大的团花,一切一如从前,只是人已经不在了。

高仲祺坐在地毯上,挤在床头柜与床的中间,他那样大的人,把自己佝偻成很小的一团,将整个头都埋了下去,双手抱着头,他的肩头在止不住地哆嗦着,像个害冷的孩子,汤敬业跟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变成这个样子。

汤敬业最先打破了这种可怕的沉默,他说:“大哥,你杀了我吧。”

高仲祺把自己蜷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汤敬业波澜不惊地道:“我跟了大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在任何事上心慈手软,然而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你抗了命,秦鹤笙这只老狐狸耳目通达,此举就是要考验你的忠心,你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他一世!”

他抬起头来望着高仲祺,默然道:“当年程叔死的何其凄惨,若不是秦鹤笙卑鄙无耻,如今这望天峡以西就是你们程家的,大哥,我父亲临死的时候交待我,要一辈子效忠你,我对大哥绝无半点私心,大哥要我这条命,随时都可以拿去,但是,这女人能把你变成现在这样,她就不能活!”

他这话音刚落,就听得“嘭”的一声响,高仲祺忽然从地毯上站起来,举起那个床头柜朝着汤敬业的方向砸过去,暴喝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他那脸色铁青可怕极了,额际上有暴起的青筋,眼里是焦灼欲狂的表情,有血丝从他的双眸里透出来,那一身的煞气,好像是地狱里的魔。

汤敬业二话不说从身上掏出手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手枪双手捧给了高仲祺。

屋内一片死寂。

高仲祺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死死地盯着汤敬业,他脸上的阴霾越来越浓重,手指攥紧了,发出咯咯的声响,汤敬业抬起头来,他眉骨上那一道疤痕依然清晰,那是他们一次去南平剿匪,敌人一个炮弹炸过来,汤敬业奋不顾身地推了高仲祺一把,自己却被炮弹碎片扫中了。

汤敬业见高仲祺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动,忽地咔嚓”一下拉上枪栓,接着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手指扣在扳机上,望着高仲祺道:“大哥,你自己保重!”他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高仲祺忽地一脚踹过来,将他的手臂踹向一边,那枪“砰”的一声,射出的子弹打穿了落地窗,冷风登时从枪眼里簌簌地灌了进来,将垂在一旁的窗帘吹起来,一阵乱摆!

高仲祺望着汤敬业,一字一顿地道:“你不用死,我陪她一起死!”他拔枪出来,飞速地推膛上弹,汤敬业已经反应迅速地冲上来,死死地抱住了他握枪的胳膊,大声喊道:“许重智!他妈的滚上来!”

守在楼下的许重智听到这一声枪响和汤敬业的喊声,脱口道:“糟了。”带了侍卫就往楼上冲,一群人蜂拥进卧室来,就见到这样的场面,许重智慌地上来死按住高仲祺,一群卫戍来夺枪,枪被夺了下去,汤敬业血红着眼睛,怒气冲天地喊道:“大哥,你以为你是为你一个人活着么?!”

那一声便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硬生生地打在了他的死穴上,让他连为了自己肆意一回的机会都没有,无形的大网瞬间从头罩下,高仲祺觉得自己是被绑缚住了,双腿好似灌了乌沉沉的铅块,他动弹不得,胸口如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让心脏沁出冷而病的血来,疼得他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朱漆格子上的那一小瓶红豆,却红的如此鲜艳,鲜艳的刺痛了人的眼睛,落地窗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雪,呼啦啦地下个没完没了,天上地下都是那样的寒冷,四面八方一片白色,寒风如海浪般一波波地袭过来,吹得院子里冬青松柏和相思木一阵阵地乱摆,他的全身不禁发冷,肩膀不停地发抖……

他想起他带着她到麒麟池去,她说她总是手冷,他对她说,以后他为她暖手,一辈子愿意为她暖一双手,她坐在亭子的木椅子上,靠着雕花栏杆,手托着左腮往外看,就见那池水澄碧,还有些小落叶,在日光里乱飞,她回过头来,灿然一笑道:“这真好,我真想在这里看一辈子风景。”

如今一切都完了,都没有了。他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就再也不敢去回想她,甚至不敢去废墟找她,他知道,在昨夜那样猛烈的炮火突袭之下,整栋别墅夷为平地,他亲手制定的计划,从来都是分毫不差,该烧得都烧光了,她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性,她死的那样惨,还是死在他的手上!

他忽然发狠一般地挣开了那些人,痛苦地大喊起来,眼眶子里泛出惨痛而滚热的湿意……残破的音节从胸腔里泣血一般地震出来,好

似野兽一般痛苦的号叫……他绝望地一头狠狠朝墙面磕去,那样的用力,那是他对自己的报复与惩罚,有血从他的额头上流出来,滚热的,滴落在地毯上,溅出一片片的血花来,耳朵嗡嗡作响……

他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了。

他急促的喘息着,血从他头上的血口子里涌出来,全身上下只有那么一点是热的……只剩下那么一点……角落里仿佛是潜藏着一只怪兽,在那里啾啾地呼吸着,随时都准备扑将上来,将他撕个粉碎……

玉山别墅被炸现场已经是惨不忍睹,大雪如粗盐一般的雪粒打在人脸上,冷冰冰的,将整个废墟掩埋起来,残壁颓垣上还有未熄的火焰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几面没倒的墙壁上是焦糊的窟窿,另有消防队和挖掘工人拿着钩耙等工具往外搬石头和木器废料,寻找被压在下面的人。

但抬起出来的都是尸体,被炮弹炸碎,被大火灼烧,已然分不出来谁是谁。

寒风料峭,玉山别墅的废墟清理工作,在第四天上午结束,已然确定没有生还者,死难者的尸体都被运走了,只剩下一些烧败的木头和砖块和瓦砾碎块……巡捕房的人做完了清点登记,早就退了下去,消防队也撤了,只剩下几名挖掘工人,《清平晚报》早在一天前发布消息,无非是玉山别墅遭遇飞来横祸,俞军剿匪误伤民宅,引发一片抗议怒骂之声,秦大帅勃然大怒,负责剿匪事宜的参谋长高仲祺等官员调离原职,即日前往岳州受处领责。

大雪早就停了,天却越发的冷起来。

一辆黄包车顺着山路行来,慢慢地停下,根伯下车付了钱,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雪地里走过,废墟前面还有几个人,他眯着眼睛四处找着,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忙一路地招手喊道:“少爷,少爷……”

山风很大,呼呼地出过来,浑身冰冷的秦承煜如泥塑的人一般,呆呆地坐在雪地里一块破木头上,望着这片已经清理到露了地皮的废墟,脸上一片麻木的茫然。

根伯走过去,慌地将随身带的大衣盖在了秦承煜的身上,秦承煜那双修长的双手已经满是伤口,没有一处好的地方,甚至掉了好几片指甲,根伯心疼地看着他的双手,劝道:“少爷,咱们回去吧,你都在这儿挖了好几天了,也看见了,这儿什么都没有了。”

秦承煜低下头来,用伤痕累累的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沙哑着道:“根伯,你说,她会不会根本没回家,她根本就没在这?”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样的理由简直牵强的很,那只不过是在极度悲痛和绝望中的一种幻想。

秦承煜却站起来,披在身上大衣落在雪地上,根伯叫了一声,“少爷。”秦承煜恍若未闻,朝着废墟走过去,恍恍惚惚地道:“我得再找找,再找找,她说不定就在什么地方,等着我救她,我若是不救她,她就没有希望了。”

他低着头往外拽一根很粗大的木头,那木头太沉,他死抓着不放,手掌在木头搓过,便有无数的木刺,狠狠地刺到他的手心里去,擦掉了一大层皮,鲜红的血缓缓地渗出来了,滴落在破碎的雪面上去,就连一旁清理善后的两名挖掘工人都无奈地摇摇头,看着他这样近乎于偏执的行为,谁都知道那是没有用的,整个废墟几乎被翻了一遍,能挖出来的人都被挖出来了,这里不可能再有被压住的人了,那两名挖掘工人终于也走了,这个地方就剩下根伯和秦承煜。

根伯俯身从雪地里捡起那件大衣,他捧着大衣,悲哀沉默地看着一个人站在废墟上的秦承煜。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秦承煜搬砖的动作忽然停止了。

他的眉头皱起来,朝着某个方向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却又停止了,根伯疑惑地道:“少爷……”秦承煜却忽地伸手制止了他,紧张地道:“别说话!”他在屏息凝神地听着,他确定他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很微弱微弱。

他的神色忽然惶急起来,慢慢地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过去,然而那声音忽然断了,秦承煜慌张地又朝前走了几步,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他踉跄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

他发现了那块已经被烧得乌黑的水门汀板。

地窖塌了一半,当水门汀板被拉开的时候,有冷风灌了进来,贺兰觉得头痛欲裂,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吃力地抬起头,水门汀板外是一片暮色,有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贺兰,贺兰。”

她几乎涣散的眼瞳终于凝了一点点光,看清了那个人,干裂流血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发出极微弱的声音,“秦大哥……”

她的手陷在泥土里,身体被埋了一半,秦承煜把手伸进来,握住了她陷在泥土里的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掌暖和极了,暖得像火炭,那是她在最寒冷可怕的困境里唯一感受到的一丁点温度,她动弹不地躺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秦承煜,那些源源不断的眼泪,可以不费半点力气地,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

姨妈说过,她总是要吃点亏,才会真的懂事。

一月的时候,将近年关,梅花开满了整个清平山城,病房的窗台上也放着一瓶子水仙,纯白色的重瓣“小玉蝶”,被冬天的阳光照着,薄薄的花瓣愈加的晶莹剔透,满室都是那样的梅香。

护士给贺兰打完了一针,笑着道:“贺兰小姐,你该多补充点营养,你恢复得太慢了,那位秦先生这一个多月跑前跑后,为你费了那样多的心思,我们看着都感动,你不快点好对不起他呀。”

她这本是一句戏谑,想引着贺兰说一句话,贺兰默默地躺在床上,她的眸光投向了窗上的那一瓶子水仙,脸上是很安静的神情,护士端着托盘朝外走,那病室的门却先开了,护士习以为常地笑道:“秦先生你来了。”

秦承煜点一点头,转身让那护士走了出去,自己走到病床旁,向着贺兰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保温盅道:“根伯专门给你做的鸡汤面。”贺兰的脸色苍白极了,看上去更像是一片单薄的纸,她躺在那里,没说一句话。

秦承煜放下保温盅,走过来替贺兰掖了掖被角,她从被废墟里挖出来到现在,总共也没有开口说几句话,秦承煜轻声道:“起来吃点东西。”她的眼珠无神地动了动,慢慢地摇摇头,秦承煜笑道:“你每天就吃那么一点东西怎么能行?”

她还是不动,眼眸里没有半丝神采,秦承煜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她的身体忽地一颤,眼眸里那原本涣散的光芒眨眼间凝聚成一点,带着点冷而脆弱的锐意,咬着牙道:“我要杀了他!”便有一滴滚烫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啪地一声落下来,沁入枕头里去。

(本章完)

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2)第五回 金缕豆蔻花繁烟艳深 红烛丁香暗结同...第六回 烈焰断生平此情难续 春寒损韶华怀恩...第三回 夜夜相思更漏残明月 滴滴红泪寒烟织...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2)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十回 晨钟暮鼓杳霭遮玉山 大厦将倾冷月照孤云(2)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2)第七回 犹记当年花月不曾闲 何堪如今故人成...第四回 一种情痴我自判憔悴 十分心苦脉脉背...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五回 金缕豆蔻花繁烟艳深 红烛丁香暗结同...第九回 上穷碧落此生永相别 红蓼白苹鸯行自凄凄(2)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2)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十回 晨钟暮鼓杳霭遮玉山 大厦将倾冷月照孤云(1)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1)第九回 上穷碧落此生永相别 红蓼白苹鸯行自凄凄(2)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1)第三回 夜夜相思更漏残明月 滴滴红泪寒烟织...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五回 金缕豆蔻花繁烟艳深 红烛丁香暗结同...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1)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十三回 片红飞减乱云堆碎琼 白雪茫茫此情问天地(1)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2)第四回 一种情痴我自判憔悴 十分心苦脉脉背...第五回 金缕豆蔻花繁烟艳深 红烛丁香暗结同...第一回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 相思记取拂面芙...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2)第四回 一种情痴我自判憔悴 十分心苦脉脉背...第一回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 相思记取拂面芙...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2)第四回 一种情痴我自判憔悴 十分心苦脉脉背...第一回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 相思记取拂面芙...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六回 烈焰断生平此情难续 春寒损韶华怀恩...第十回 晨钟暮鼓杳霭遮玉山 大厦将倾冷月照孤云(2)第一回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 相思记取拂面芙...第七回 犹记当年花月不曾闲 何堪如今故人成...第四回 一种情痴我自判憔悴 十分心苦脉脉背...第一回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 相思记取拂面芙...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1)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3)第四回 一种情痴我自判憔悴 十分心苦脉脉背...第三回 夜夜相思更漏残明月 滴滴红泪寒烟织...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六回 烈焰断生平此情难续 春寒损韶华怀恩...第四回 一种情痴我自判憔悴 十分心苦脉脉背...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1)第一回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 相思记取拂面芙...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2)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2)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3)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十三回 片红飞减乱云堆碎琼 白雪茫茫此情问天地(1)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2)第三回 夜夜相思更漏残明月 滴滴红泪寒烟织...第一回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 相思记取拂面芙...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一回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 相思记取拂面芙...第九回 上穷碧落此生永相别 红蓼白苹鸯行...第三回 夜夜相思更漏残明月 滴滴红泪寒烟织...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九回 上穷碧落此生永相别 红蓼白苹鸯行...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3)第四回 一种情痴我自判憔悴 十分心苦脉脉背...第十三回 片红飞减乱云堆碎琼 白雪茫茫此情问天地(1)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1)第一回 花骨冷香露滴鸳鸯瓦 相思记取拂面芙...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1)第七回 犹记当年花月不曾闲 何堪如今故人成...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十二回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3)第十回 晨钟暮鼓杳霭遮玉山 大厦将倾冷月照孤云(2)第九回 上穷碧落此生永相别 红蓼白苹鸯行自凄凄(2)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第五回 金缕豆蔻花繁烟艳深 红烛丁香暗结同...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二回 红锦万萼双飞蝴蝶影 谓我何求情铸姝...第十三回 片红飞减乱云堆碎琼 白雪茫茫此情问天地(1)第十回 晨钟暮鼓杳霭遮玉山 大厦将倾冷月照孤云(2)第十一回 落花疑是有意应无意 流水亦真无情似有情(1)第四回 一种情痴我自判憔悴 十分心苦脉脉背...第十三回 片红飞减乱云堆碎琼 白雪茫茫此情问天地(1)第五回 金缕豆蔻花繁烟艳深 红烛丁香暗结同...第五回 金缕豆蔻花繁烟艳深 红烛丁香暗结同...第八回 破镜难合珠泪冷凄迷 月窗鸳梦情绵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