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百亭,你——?
她一笑,轻轻翻过我的手,仔细端详。
贼赃并获,我无话可说。只是都点不明白,是她太聪明还是我太蠢笨致使露出狐狸尾巴。虽然此刻说这些实在没什么意义,但若是前者我会好受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低声问。
你来的第一天。
什么?!
我惊跳,甩脱了她的手。
她翻身下床,顺手替简书盖好被子。轻轻抚着简书好睡的脸,我们的天翻地覆与他完全无关。
你替他种了梦符,不愿惊扰他?
也有私心,不想他见到我的真身。我老实交待。
风百亭微笑,浮生,以狐狸精来说,你已算是很无私了。
所以我什么都干不好。我自嘲
说完之后立刻省起她一早就清楚我的来意,我的露馅实在是与无不无私无关——且慢,我最初来只是为了避劫,并未曾料到会遇上简书呵?
她看出我的疑惑,不由轻叹,浮生,你到现在还看不出谢乔的用心良苦么?
谢乔的……用心良苦?
我迟钝的脑子拼出一幕幕碎片。
谢乔说我有劫数,叫我往风百亭处避劫。
谢乔给我灵徽,叫我如何吸取风百亭灵力。
谢乔现身,嘱我尽快行动不要再耽搁时机。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但独独缺了最关键的一片。
我无法接受。五百年,我不信谢乔只拿我当成工具。况且就算她能操纵一却,又如何能安排我爱上简书?
我,我不信。
我微弱抗议。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信不信也都无所谓了。风百亭淡淡说道。
我咬咬牙,既然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吸取你的灵力,你为何还要收留我?
不,我只知道谢乔叫你来的目的是针对我而已。不过你并不知情不是么。再说我若不留你你又能往何处去?与其让你到外面乱闯生出些无谓事端来,倒不如老老实实留在这里。
风百亭——
我喉咙咽住。原来你比我更笨,明知我的到来将于你不利,却还是引狐入室。
不过——
风百亭笑了,我想不到谢乔这次竟然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将灵徽都给了你。
她的笑有点凄凉,令我想起当日谢乔将灵徽度给我之后的苍白面容和疲倦笑容。
我的心一动,这个灵徽——是不是非常重要?
风百亭的神色也有些诧异,你不知道么?灵徽是高级精灵的身份象征,是由精灵的精元所聚,她将灵徽过渡给你,等于是把自己的大部分功力都交付于你了。
大部分功力?
我一头冷汗。难关,难怪那日谢乔会憔悴如斯。但她把大部分功力借给我,只是为了帮我吸取风百亭的灵力幻化人形?
如果,如果你的灵力被我吸走了,你,会怎么样?
我?精灵失去灵力就会打回原形。而我的真身是纯粹精元所聚,没了灵力后这具躯体短短数日内衰朽老坏,而后灰飞烟灭,世间再无风百亭这个人或这个精灵。
我听得手脚冰凉,这才是谢乔的真正目的吧。但她到底和风百亭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不惜损耗自己的真元也要她就此消失?
那么,那么,如果谢乔为了达到目的都可以自耗功力,她又怎会在乎我这只不成器的小狐狸精呢?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没有这个勇气去面对一夜间分崩离析的世界。
我呆呆地跌坐在地上。一转头看到简书犹自睡得香甜,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仿佛好梦正长。忽然间我嫉妒他。
风百亭——
我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能不能做件好事?
你想我也给你种个梦符?
风百亭果然聪明。
嗯。最好是昏迷符,让我一觉睡到地老天荒,醒来后就当做了一场梦,前尘统统忘却。风百亭还未开口说话,已有冷笑声传来,哼,果然是浮生若梦呵。浮生,看来我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替你取错名字。
谢乔衣袂飘飘地出现在我们身后,不过我们都没觉得意外。
风百亭是早就料到了,她还有什么料不到的,我替简书种梦符时她没有阻止,摆明了是要在今天摊牌了。
而我,在经过了今夜的那么多意外后已经完全神经大条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现在是死狐狸不怕开水烫。
无论何时何地,谢乔的出场总是隆重华美得无懈可击。熟悉的轻盈体态,熟悉的妩媚笑颜,熟悉的娇慵神态。我的心一痛,犹胜当初看到简书和风百亭的亲密之时。谢乔,这五百年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某时某刻,你应有那么一丝真心来对我吧?
谢乔目不斜视,只看着立于窗边的风百亭。
风百亭目光清冷,又回到了我初见时那个冷漠的女子。
百亭。谢乔软语轻唤,未语先笑,很久没见你了,比以前更加动人,这人间烟火很适合你呵。
是么?前日午后你不是刚刚见过我么?
啊,想不到百亭你在众星拱月之下还能记得老友。
谢乔一脸的惊喜状,更衬得她五官明艳不可方物。
风百亭注视着她美丽的容貌,忍不住叹息,谢乔,你已拥有许多,为何不肯收手?
很多?不不,你应该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谢乔笑了起来。
应知足了,须知过犹不及。
啧啧啧,几年不见百亭你倒是修炼出一副菩萨心肠了,难怪我家这个没用的东西总下不了狠心。
说着她白了我一眼。
我听到“我家”两个字时心中忽然一热,只觉得在她心目中还是把我看成一伙儿的。我很不可药救,是么?
你别怪她,这不关她的事。
我知道。
呃,谢乔忽然那么好说话了?
因为——
谢乔凑到风百亭身前,美眸一溜,很天真也很邪气地慢吞吞说道,你上了封印了,对吧?
我在旁边听得彻底晕菜,真是奇峰突起呵,怎么又跑出个封印来了?
风百亭的表情还是一派淡然,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把灵徽给浮生,白白伤了自己的元气?
我做事一向比较小心,没有她投石问路,我也不敢贸然在你面前露面的。
从她们的对话中我终于得出一个比较清晰的结论来,谢乔还是在把我当枪使。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我咳嗽一声,勇敢发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们俩看了我一眼,异口同声道,没有你的事。
欺负我——
我忿忿地挥舞拳头,既然不关我的事又为何要把我牵扯进来?不,怎么能不关我的事,你们可知道在见到简书的那一刻我已经泥足深陷?
谢乔,你不失望么?风百亭的眼神无比清亮。
我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
失望?失望什么?
我的灵力被封住,纵然你有灵徽也是吸不走了。
这岂不是也意味着你的法力完全无用?我又怎会失望呢?谢乔笑吟吟地一步步走近风百亭。
她想干什么?
我不假思索地拦到她和风百亭之间。
谢乔!我不安地叫她。
把灵徽给我。
她看都不看我,声音甜腻,语调却是冰冷。
谢乔,不要!
我哀恳地看着她。谢乔,你不是这样的。我和你相处五百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把灵徽给我。
她毫无表情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摇摇头,将手捏得紧紧的,缩到身后。
浮生,不要紧的。风百亭轻轻牵起了我的手臂,我有灵力护体,虽然不能使用法术了,但她也伤害不了我。
她牵着我的手臂猛一用力,一股巨大的热力忽然从她的手中向我传来,我猝不及防脚下险些一滑。她牢牢地握住了我的胳膊,脸上依然不动声色道,浮生,对不起,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谢乔的脸色骤变,风百亭,你要把仅存的一点可运用的灵力都传给浮生么?
什么?我在巨大的晕眩中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看到风百亭的白皙的脸上泛出逼人的光晕。
不可以。我大叫,试图挣脱她的手。
与此同时谢乔喊道,好,风百亭,我就毁了你最重视的东西。
她倏然转向睡得人事不知的简书。
不要——
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气挣开了风百亭的手扑向简书,同时张开双手去阻止谢乔。在我种着灵徽的手与谢乔的手相交的一瞬间,那股熟悉的灼烧般剧痛再度传来。我心说不好,中计了。想要收回,但那只手紧紧地被谢乔的手掌吸附着。
我空出的一只手紧紧地抱着简书,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伤害简书,不能!
啪——
我们相交的手忽然松开,我的整天胳膊像被卸了下来似的,虚软地落到了床上。
耳边是谢乔银铃般的笑声,百亭,大家都想你呢,就随我回白苓州吧。
她的目的还是风百亭。我想去拦她,意识已陷入了模糊的边缘。而且灵徽被她收回了,我拿什么去拦她?
谢……乔……
我无力地喊着。尔后头一歪,晕死过去。耳边隐隐听到风百亭在对我说,浮生,替我守护简书。
守护……简书。
我重复了一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