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几步跑回了堂屋,想看一看能不能从后窗逃跑。可是,没等他趴到后窗户上去看,就发现后院子木板栅栏外面也晃动着几顶“罗宋帽”。“白狐”的心一下子全都凉了!他明白自己阴沟里翻船,被困住了,要想逃出去恐怕没那个可能性,除了被俘就是掉脑袋了!
“嘿嘿……死又何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杀鬼子的好汉!‘鬼子六’那个瘪犊子不是念过一个叫春夏啥完的诗嘛‘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他娘的,不就是一死嘛!……”“白狐”豪情一起,忽然想起来八仙桌上的酒菜和他布设在抽屉里的四枚手榴弹,心念一动,暗想能蒙混过关就蒙混过关,实在不行就得和这帮汉奸特务同归于尽了!他娘的!小日本鬼子管这叫“玉碎”!
“白狐”在碗架子里拿出来一个白酒杯,跑到八仙桌边坐下,斟满了一杯“烧刀子”一饮而尽。“白狐”又倒了半杯“烧刀子”,不顾辣的龇牙咧嘴,掏出怀中的油布包,打开把油布扔到炕上,把油布包中的几页纸撕吧撕吧塞到了嘴里。然后,又夹起几块酱牛肉塞到嘴里,端起大葱拌豆腐扒拉了两口,嚼了两下一伸脖子,统统吞到了肚子里。“白狐”拉开抽屉,检查了一下抽屉里的手榴弹之后,这才关上抽屉,抓起一把花生米,扔到嘴里一粒,边慢慢的咀嚼着,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白狐”忽然想起来和解耀先把酒“煮酒论英雄”的往事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鬼头蛤蟆眼儿的“鬼子六”虽然和自己一见面就掐,但是怎么就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至交好友了呢?看起来,自己阳寿已尽,这辈子没有机会再和这个“鬼子六”喝酒了。
不知名的小曲儿还没哼上几句,“白狐”还没感叹完。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堂屋的门“咣当”医生被踹了。紧接着,几个着装的、不着装的警察端着长枪短炮,蜂拥而进。
“科长,在这旮沓呢!你他妈的不许动!敢动老子立马就毙了你!……”两个警察一个端着“汉阳造”,一个端着“辽十三”冲了进来,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白狐”。
“白狐”一手端着半杯“烧刀子”,一手捧着几粒花生米,张着嘴傻傻的愣在那里。
端“汉阳造”的警察见面前只是一个吓傻的老头儿,这才放低了枪口,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老杂毛,你他妈的聋了咋的?爷爷敲门你为啥不开?……”
“白狐”哆哆嗦嗦的放下酒杯,端起花生米的碟子,睁着尴尬老眼说道:“我大外甥就给留下这一碟花生米。老总要是……要是不嫌是我老人家剩下的就拿去吃好了。……”
“啊呸!谁吃你的花生米!爷爷敲门你为啥不开?……”端“汉阳造”的警察又问道。
“你说啥?……”“白狐”一手遮在耳朵后,侧过了脑袋,伸着耳朵去倾听。
“他妈的!感情是个聋子!爷爷敲门你为啥不开?……”端“辽十三”的警察骂道。
“哦……爷爷没啥想不开的,就是来大外甥家串个门儿,喝口小酒。……”“白狐”似乎是这才听清端“辽十三”的警察说什么。他放下手中盛花生的碟子,对这个端“辽十三”的警察笑吟吟的说道:“你是谁家的小子?认识爷爷吗?我咋瞅着你面生呢。呵呵……”
“你妈了个臭十三的!……”端“辽十三”的警察见“白狐”占他的便宜,举枪要砸。
“慢动手!干啥呢?不能对岁数大的人这么没有礼貌,咋教育的你们!……”随着一声吆喝,门帘子一挑,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白狐”立刻认了出来,这个身穿黑色长皮夹克,头戴“罗宋帽”的人正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三等警正。
“笑面虎”撒嘛一圈儿屋里,一挥手,他身后的两个警察把手中的“汉阳造”背到肩上,在端着“汉阳造”和端着“辽十三”的警察监视下,走到“白狐”面前,一个警察喝道:“你个老不死的麻溜儿站起来,举起手来!你要是敢不听话,嘿嘿……老子抓你进笆篱子!……”
“干啥?干啥?干啥呀!我老人家又没犯法,凭啥抓我进笆篱子?凭啥呀!……”说归说,做归做。“白狐”还是乖乖的把酒盅放到八仙桌上,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两个警察在“白狐”身上自然搜不出什么东西来,搜完之后,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对“笑面虎”摇了摇头。“笑面虎”皱了皱眉头,对身后说道:“你进屋来认认,是这个人吗?……”
门帘子又是一挑,一个白净面皮,长相俊美的青年手举雪白的手帕遮住嘴,妖妖娆娆的走了进来。“白狐”认识他,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二倚子,就是刚刚叛变,转眼之间就出卖自己同志的市立医院大夫,代号“巴德”的滨江组安插在市立医院的“钉子”鲍力安。
鲍力安满脸狐疑的打量了一番“白狐”,摇了摇头。鲍力安又不死心,娘们儿唧唧的冷笑了一声问道:“嘿嘿……你这个老家伙是侯殿臣的舅舅?侯殿臣钻哪个耗子洞去了?……”
“耗子?……”“白狐”咔吧了咔吧昏花的老眼,忽然对鲍力安笑道:“你瞅瞅你这小伙子长得这么白净,这么俊的一副人模狗样儿的,咋还拿起耗子来了呢!……”
“白狐”说完了,又撇了撇嘴连连摇头,也不知是惋惜还是不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鲍力安勃然大怒,彻底没有了一丝读书人的斯文。鲍力安左手掐腰,右手的食指点画着“白狐”的脸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瘪犊子才是狗呢!你是垃圾堆里捡食吃的野狗!……”
“鲍大夫!……”“白狐”一坐下的时候,“笑面虎”发现这个老头虽然满脸胡子拉碴,脏兮兮的,可是脖子的皮肤却很白皙、干净。“笑面虎”心中一动,阻止了鲍力安就像一个泼妇一样有辱斯文的骂大街:“鲍大夫,你把这个老家伙的胡子薅下来!……”
“笑面虎”的话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说愣了。“笑面虎”一瞪眼说道:“你没见吗?……”
鲍力安还是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笑面虎”的话他又不敢不听,只好边瞅着“笑面虎”的脸色,边走向“白狐”。可鲍力安的手还没挨到“白狐”的胡子,“白狐”一轮胳膊,鲍力安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几个警察吓了一跳,端枪喝道:“别动!……”
“白狐”三把两把摘下脸上粘着的假胡须,轻蔑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笑面虎”说道:“嘿嘿……咱们还是以本来面目说话,你或许会为今天的惊喜感到更加得意!……”
“笑面虎”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了,心中不由得狂喜。本想抓一个军统滨江组的骨干,没想到却意外的逮着了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少校这条大鱼。天上能掉下来这么大个肉包子来,当然是“保家仙”保佑的功劳了。嘿嘿,这烧鸡可是真没白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