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义在一旁嘿嘿的就笑了,诡谲的低声道:“刘兄,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可是做得啊!你想想,既不要你投本钱又不让你抛头露面去经营,坐等在家里收钱,何乐而不为?”
刘冕微然一笑,意味深长的道:“薛兄,这趟生意你不也正好接手来办吗?话说,你如果想插一脚,办任何事情都会比我容易吧?”
“呃,这……”薛怀义摸着光脑壳尴尬的笑了起来,“说实话,如果是以前能遇这样的好事情,我半夜睡着也能笑醒来。可是现在……不行啊!那……那个人吧,她是不会允许我再跟商旅扯上任何关系的。要不然干嘛让我洗脱商人的身份,来假扮高僧呢?”
在场的都是知情人,大家心照不宣的都微笑起来。芙玉笑言道:“薛公子现在也用不着经商了。大把的荣华富贵扑面而来,又哪里会将些许小钱放在眼里?”
“说笑、说笑了!”薛怀义在老熟人面前倒也没有骄傲轻狂,尴尬的连连摆手道,“我现在正夹着尾巴做人呢,不敢造次,不敢造次。你们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刘兄,你未来岳母娘待你可真是不薄啊,她就一门心思想着提携你让你发财。商人虽然没地位,可是钱这玩艺谁也缺不得。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尽快答应她吧!”
“我会考虑的。多谢芙玉的一番美意了。”刘冕敷衍的回了一句,心中暗自打鼓:这个芙玉,究竟还有什么目的?如果说以前她是想把我进献给武则天才着力拉拢,可是现在明摆着没戏了,为何还要这样跟我套近乎呢?想让自己的女儿将来嫁个殷实人家?别逗了,那还不如直接给钱来得干脆。总感觉,这个女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用心……
“那你考虑吧,这种事情毕竟要你自己做主。”薛怀义说道,“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刘冕疑惑发问。心忖今天还怪了。这两个古里古怪的家伙,都要扯着我说事。
“放着芙玉也不是外人,那我就直说了吧。”薛怀义难得的严肃起来,说道,“刘兄,我想请你帮个忙。此事非你莫属。你可一定要答应啊!”
“你先说说是什么事吧?”刘冕很谨慎地问道。
“是……这样的。”薛怀义也就顾不得许多尴尬了,直接说道,“太后让我自己想办法,找个有名望的大臣收作门生。可是小可的这身份……你也是知道的,一来小可出身商旅为人所不耻,二来……古往今来咱们这种人也没有人愿意帮衬哪!虽然我现在是圆测的入室弟子了,可身份仍然低微,顶多也就是在空门有点地位。所以小可是想……能否委屈刘兄。谎称小可是已故地刘老太公的学生?”
“什么?!”刘冕惊讶一声,心中也多少有点恼怒:我家老爷子虽然没有一向标秉清高,可是他去世了却还收下一个面首徒弟……这种有损英名的事情如何干得?且不是连死了也不得安宁!
“这、这……刘兄切勿动怒、切勿动怒呀!请听小可慢慢道来。”薛怀义急忙支唔道,“刘兄,反正我们都是详知内情之人,也就不必打幌子了。太后有意提拔于我,任我一些差事来做。可是朝堂最讲究门第学识。我一介鲁钝的莽夫哪里是那么容易钻进去的呢?因此,我将来肯定会向军队靠拢。军队比朝堂上好混一点,将令一出,莫敢谁何。纵然自己不懂打仗,只要手下有得力之人也一样能成事。李贤不是还挂帅平定了徐敬业吗,我又何愁当不得将军?因此,我才想肯求刘兄帮我这个忙——也不必当众宣布刘老太公真的收了我这个徒弟。只要对外人说,你曾传授过一些老太公的兵法给我也就行了。如此,小可也就成了刘老太公的隔代弟子,与你有同门之谊。你再随便教我一点拳脚棍棒地功夫。让我能走得过台面就行了。这也不会损了老太公什么威名,你说呢?”
“此事重大,容我细作思量。”刘冕心中微然一动,这个薛怀义多少还是有点小聪明,最是懂得揣摩别人心思。他要进当什么将军那只是武则天一句话的事情。如此周详安排不过是有点心虚的掩耳盗铃、聊以自慰罢了。
“刘兄,你可千万要答应、千万要答应啊!”薛怀义情急的道,“小可这后半辈子的福禄,可就全指望你了!小可也不要你出声说任何话表任何态,只要你借刘老太公的兵法给我一阅,随手教我一些皮毛功夫。那就一切妥当!小可他日若能出人头第,定然忘不了刘兄的恩德,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
“好。可是我有个条件。”刘冕正色说道,“你对外人说起地时候,只许说你当和尚之前与我有私交。和我一样对武艺兵法感兴趣。便请老太公点拨过一二。”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还是刘兄想得周到。如此也断然不会损了刘老太公的威名。”薛怀义大喜过望,对刘冕连连拱手而拜。“多谢刘兄成全!如此,我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了,亲上加亲哪!”
刘冕心里条件反射似的升起一股子恶寒:呸,你当你的面首,我当我的将军,谁跟你亲!可恶的是放着是老爷子在世,你这等请求也不好一口回绝,要不然谁搭理你?……不就是造一张假文凭么?得,就帮你一回。
芙玉在一旁微笑道:“刘将军果然是个爽直人,却只和兄弟爽快,眼里看不得女流。贱妾提的事儿,将军也要多加考虑呀!那毕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做成了,将军就能在家等着日进斗金,很划算的。”
“放心,我会考虑的。你也知道,这事我做不得主,毕竟要问过上官婉儿才算数。”刘冕就这样应付了过去。
稍后三人闲聊了片刻,便一起来到前院一起用斋。韦团儿送上官婉儿去了刘宅没来。看似也留在那里伺候了。
直到第二天午时,上官婉儿方才再度出现,却是来辞行地。刘冕将她请到僻静处,说起了芙玉提的事情。
不料上官婉儿的神色马上变得严肃起来,非常果断的说道:“这种事情我不能答应。你也不要跟他们掺和得太深。芙玉这个人我没怎么见过,但曾有听闻。这个女人不简单。她虽是个新罗胡人,却在洛阳混得风声水起本领通天,和千金公主交从甚密。你想一想,一个商人,与皇族和朝臣勾结得如此之深,会没有特别地目的吗?历来商人都是最害怕朝廷和官府的人,她却反其道而行之而且如鱼得水。单从城府心机上讲,就值得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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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对她很不信任。”刘冕如实说道。“我总感觉,这个女人跟我刻意套近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刻意套近乎?”上官婉儿机敏的眨了几下眼睛,“她不会就是你地那个未来岳母娘吧?”
“啊,韦团儿又告诉你了?”刘冕叫苦不迭。
“很奇怪吗?回去不许欺负她。她也是为你好,怕你在外面被人栽害。洛阳这地方鱼龙混杂,你初来乍到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官婉儿冷笑一声道。“你不错嘛,在洛阳才呆了几天,就有岳母娘了。我只提醒一句,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芙玉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你最好是提防着点。你要赚钱还不容易吗?自己选派个人上来,我在翔銮阁下个批文给他,让他替你出面走商贩粮就是了。犯不着和芙玉这种背景复杂来历不明的人纠缠到一起。”
“是是是!”刘冕苦笑的连连点头,“那我回绝她就是了。”
上官婉儿既生气又无奈的摇头叹息了几声,再道:“你呀,真不知道你身上是长了刺还是怎么。无缘无故的就那么多是非沾到你身上。”
刘冕呵呵地笑了笑,然后试探地道:“婉儿,你认识一个叫薛怀义的人吗?”
“提他作甚?”上官婉儿地脸顿时就红了,而且表露出一些疑惑和反感。
“看来你是了如指掌了……”刘冕苦笑了一声道:“他今日请我帮个忙,我没好意思拒绝,于是就答应了……”然后将薛怀义提的事情告诉了上官婉儿。刘冕倒也不是没主见,他只是想听一听上官婉儿的意见。毕竟这件事情事关太后,问问她的意见总会有好处。
上官婉儿轻皱眉头眼神灼灼的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道:“这个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你想想,薛怀义一介草莽哪里会想到这种事情?这定然是太后的主意。就算刘老太公在世。也是不好、也不敢拒绝的。你答应了下来,就是帮了太后地忙给了太后的面子。顺水人情,帮之无妨。不过,你以后最好是离薛怀义远一点……别的不说,有损名声。”
“这我明白。多谢婉儿。”刘冕感激的笑了笑。心忖身边能有上官婉儿这样的人问策。真是件有福气的事情。她聪明过人,而且执掌中枢对朝堂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对太后的心思把握得极牢。这些优势可是一般人所不具备的。
上官婉儿也有点无奈的摇头苦笑:“多事之秋,谁也逃脱不掉。叫你不要惹事生非吧,偏偏那么多地事情惹上你。刘冕,越王叛乱了,朝堂人心惶惶乱得一塌糊涂,我整日呆在宫里都有点窒息的感觉。你说,像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像寻常女子一样,过上一两天的安生日子呢?”说罢,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无奈、忧伤和企盼。
刘冕淡然的微笑,安慰她道:“放心,过阵子就安宁了。”
“朝堂之上,永远没有真正的安宁可言。入眼可见勾心斗角,四处尽是尔虞我诈。”上官婉儿轻轻摇头叹息一声道,“我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真的腻了,烦了。我多想像寻常人家的女子一样,平日里忙着绣花读诗,得闲时逛逛街市摆弄一下花草。然后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从此过上平静地日子,相夫教子安渡一生。”
刘冕听出了她话中的落寞之意,安慰的笑道:“怎么,莫非女官就不能嫁人的吗?”
“能呀!”上官婉儿自嘲的一笑,“宫中规定,但凡女眷也就是宫女、女官这些人,都要三十五岁以后方能申请离宫,还不一定就能准。三十五呀,女人最美好地岁月全都虚费在冰冷地宫殿里了。像我这样的中枢女官,则是恐怕要一辈子留在宫里。”
“三十五?一辈子?”刘冕还当真头一次听说这样地事情,不禁有点惊讶道,“有没有可能求得太后恩准提前放你出来呢?”
“我不知道。”上官婉儿淡然的微笑,笑得有点苍白。她说道:“我才十七,刚当了三年的中枢女官,这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很多时候,人总是会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愿意留在皇宫那种地方。没有温情、没有快乐,只有虚伪的客套与利益的争夺。离开皇宫过上寻常女子的生活,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
刘冕仔细的打量着上官婉儿,感觉今日方才对她有了一个比较深入的认识。原来,表面看起来光鲜尊贵的太后心腹,也有着旁人难以体会的辛酸。历史上的上官婉儿,是否也正是因为这个环境下长年的压抑与桎梏,才发生了性格扭曲从而多了许多的人生污点呢?
命运,真是一件无聊又残酷的玩艺儿。
二人沉默了半晌,上官婉儿轻叹一声道:“刘冕,我要回洛阳向太后交差了。你自己保重吧!”
“婉儿,乐观一点。”刘冕扬起嘴角来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或许,你的愿望就快实现了呢?”
“但愿如此吧。”上官婉儿冲着刘冕淡然的一笑,宛如清池荷开。